《锦上君》寐从容

29、第 29 章

　　这个念头才出，蓦然一阵心悸。
　　这世间所有的情爱本该是令人欢愉的，就像一块儿甜糯的桂花糕。它放在那儿，散出馥郁清香，是你的就是你的。可我却总觉得怀揣不安，便是这短暂的欢愉也像是偷来的一般，眼下竟还能生出这等恶毒的想法。
　　姜烨抬了我的下巴，讶然问道:“怎么哭了？”
　　“我、我觉得长安可怜……”我随口扯出一个谎，偏过头眨巴掉眼里的湿润，转开话题问他:“长安不在了，她的父母亲一定很伤心吧？”
　　如姜烨所言，一个冰雪可爱的小姑娘被婉妃收作义女还是郡主之名。她去了，想必很多人会跟着难过，比如姜烨。
　　“长安无家，她是婉妃在行宫途中捡来的孤儿”。姜烨苦笑，顺手摸摸我的发顶:“长安不在，婉妃伤情，不久后也随着她香消玉损了……”
　　我怔愣住，心上好像缺失了一块儿似的，蓦地涌上来无尽的悲凉感，半晌说不出话。
　　“阿虞……”姜烨安抚地拍拍我的背脊，声音忽远忽近的:“长安是长安，你是你。”
　　他这不是废话吗，倘若长安不是长安，我不是我，难不成我还能是她？如此一来，姜烨怕是不能这么淡定，任谁抱着一具森然白骨也得撒手就跑。
　　我点点头，不知为何却对逝去的婉妃有莫名的好感，“那婉妃一定是很疼爱长安的吧。”
　　“那你呢，你也很喜欢长安吗？”我抬头问姜烨，“若是她还活着，你是不是会娶她为太子妃？”
　　这么说来，我还真是偷来的欢愉，，这一切都本该是长安的。
　　“她那会儿尚在稚龄”，姜烨觉得好笑，笑叹一口气:“我不过是觉得她可爱些罢了，阿虞又吃什么醋。”
　　“再说了……”姜烨止住笑，浓黑的眉眼深深凝住我的目光。我不觉敛声屏气，见他抬手抚上我鬓角的疤，接着说:“长安已经死了，活下来的是阿虞……”
　　我总觉得他这话怪怪的还有点渗人，一时也参悟不透他话里的意思，再细想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不愿再提长安的事，我就拽住姜烨的衣袖，有点不好意思的朝他笑一笑:“烨哥哥，你刚不是说饿了吗。饭菜我摆好了，但那会儿你都睡着了。”
　　“嗯……”姜烨闻言，歉然一笑:“昨夜没怎么睡，阿虞累不累？”
　　我想说不累的，可转瞬之间看懂了他歉然微笑下险恶的用心，我满脸通红，连忙点头说:“累！”
　　“那阿虞以后也要少用脑，多吃饭才是……”姜烨瞥了目光在我腰身上转了一圈，“太瘦了，容易累！”
　　我双手捂住滚烫的脸颊，差点哭出来。
　　门外，不知何时李平庚已经回来了朝良殿，正躬身立在连廊下捏着嗓子咳嗽:“殿下，苏良娣来了。”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乐极生悲这个词特别的适合我，比如现在。
　　苏馨蓉是穿着一套芙蓉黄的裙衫袅袅走来的，正怀抱着别致玲珑的紫檀木食盒。随她飘来的不止是沁清的脂粉香，还隐隐莲子羹的香甜。
　　我不由叹出一口气，沉浸在宠爱中的女人总是很容易被甜言蜜语蒙蔽双眼，她们还总固执的以为，自己喜欢的对方也一定甘之如饴。说实在的，莲子羹这种甜腻腻的吃食我就不大爱吃。要我说，姜烨肯定也不喜欢。
　　但归根结底，再好的吃食不过是女人巧立名目的道具罢了。目的从来都不是嘘寒问暖，所以还是不能太介意了。
　　显然，姜烨不是很懂女人的这份小心思。我瞥眼看见他眉头轻蹙，当目光落在檀木食盒上时，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声气。
　　我拿手肘暗地里戳戳他，凑近他耳边劝慰道:“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苏良娣也就是借个名目来瞧瞧你，说不准她也不知道食盒里放的是什么……”
　　“哦？”姜烨猛然回头，红唇擦过我的脸颊一侧，“那阿虞知道是什么？”
　　我嘿嘿嘿笑起来，“你还别说，我的鼻子可是比狗鼻子还灵！”
　　姜烨:“……”
　　风水轮流转，转到了苏馨蓉跟前。她娇悄悄站在一室日光里，说话都酸溜溜的:“殿下，蓉儿来的是否不是时候啊？”
　　我深以为然，朝她点点头:“嗯，你来的确实不是时候”。
　　她立刻敛了笑，委屈巴巴的向姜烨撒娇，“殿下～”
　　姜烨无奈一笑，站起来朝她走过去。苏馨蓉旋即转悲为喜，清冷的眉目耀眼的很，我看着都刺眼。
　　“蓉儿有什么事吗？”姜烨接过她怀中的檀木食盒，睨一眼庭院的日头说她:“怎么不午歇会儿再来”。
　　“殿下和太子妃也不没有午歇嘛～”，我听见苏馨蓉又扯上我，就没好气的瞪她一眼:“我正要睡一会儿呢，赶巧你就来了啊！”
　　姜烨开始揉额角，我估计他正无奈。或者说介于刚还我眉来眼去的，这会儿不好直接过河拆桥。我心想活该，等着你的蓉儿哭哭啼啼的吧！
　　“殿下～”，苏馨蓉压根就像没听见我的讽刺似的，转了头朝姜烨低声细语:“蓉儿有很重要的事要您说……”
　　我本来正要走，闻言嗤笑一声又坐了回来，顺手端过盏茶呷一口，悠哉哉的看着他俩。
　　苏馨蓉能有什么重要的事和姜烨说？她怕我听见了还非得挑这个时候说出口，声音是不大可我也不是聋子啊。
　　她为难不了我，只能为难到姜烨。
　　姜烨挑眉，还算有点良心，舒口气:“蓉儿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苏馨蓉咬住唇为难的看了我一眼，这才凑近姜烨开始嘀咕起来。我侧耳听了听，只听见什么边境，穆家军等零碎的词，心里的火气腾地就一冒三丈！
　　不过，还没等我这把火烧起来，姜烨的话又像一盆冷水浇下来:“阿虞，我想起来上次落了件大氅在章华台，你替我去取来可好？”
　　“我要说不好就不用去了吗？”我冷下目光回望他，看着姜烨倏然不笑的样子就不再抱什么希望了。
　　我苦笑一下，点点头:“既然没用，那我还是走吧”。
　　去往庭院的几步路而已，我偏觉得漫长，明晃晃的日头照在我的脸颊上让人睁不开眼。我恨透了这种满心酸胀的感觉，暗骂自己没出息，人家对你好一点就以为自己掌握了整个天下似的。
　　如今倒好，摔下来了也没人接着。
　　路过姜烨时，我还故意的贴着墙根走就想离他远一点，却依然被他握住了手腕拉近身旁。
　　“又没说你什么，哭什么呢？”姜烨皱皱眉头，替我拭掉眼角的泪，“为什么哭呢？”
　　我挣开泪朦朦的眼，晃见他一团竹青色的衣影，再侧过脸是苏馨蓉白净的面容。我不想说，摇摇头不吭声。
　　“殿下，蓉儿刚想起来忘带羹匙了，去去就回”，苏馨蓉说完又袅袅走了门。我知道她是借机躲开了并不是真的走远，许是我前脚一走她又会回来。
　　“她又没说什么，你哭什么？”姜烨俯身凝住我的眼睛，语气透着烦躁:“你是不是又瞎想了？”
　　最近他总是爱问我这些似是而非的话，好像很在意我的想法似的，可我一点也觉察不到他的真心。我的整个人就好比踩在虚无的云端上，隐隐抓住了什么却依然茫然无措，我知道我迟早会一脚踩空，摔得粉身碎骨。
　　“你好像很怕我想什么？”我开口问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阿虞……”姜烨眸光深沉，伸手又要抱我。
　　可我这儿脑袋清醒的很，一边推开他一边质问道:“你的苏良娣冰雪聪明还能为你分忧解难，不像我只会后宫干政徒惹麻烦，也难怪她一来我就得让道儿！”
　　这一番话我据理力争，本该说的气势磅礴可不知怎地连我自己都觉得酸。末了，我不得不双手叉腰表示一下自己强烈的愤慨。
　　“听话～”姜烨忍住笑摇了摇头，又来拉我的手腕，开口解释:“你也知眼下的处境艰难，很多事情需得小心为上……”
　　我知道他指的是皇后为首的林家一派。苏馨蓉的哥哥苏涎统领的五万将士恐怕也是他手里唯一的利刃。越想越难过，我却什么也帮不了他。
　　姜烨说着慢慢敛了笑意，形容上一片肃穆的模样:“苏涎递进宫的消息，梁谷关的穆家军怕是要有大动静了！”
　　我闻言大惊，脑海里蓦地跳出来一个模糊的人影，脱口而出:“那我大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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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前文回忆篇只提过李无虞的二哥和姐姐，现在她的炮灰大哥要来了，涉及李家对她厌烦的主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