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忆流年》风沂水

1、楔子

　　楔子
　　如果没有那年他的温声细语，如果没有那年他的点点疼惜，如果没有那年他的浅浅目光流转……
　　夜色渐深，空气中透着一丝凉气，虽然已经到了春末，但夜里还是需要披一件长衣遮挡看不见的露气。因为她喜爱桃花，慕容便在城外的寒山寺山下置了房子，出了门便是绵延不绝的桃树一直到山顶寺外。这个时候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她在这里已经住了半月有余。坐在院子里，一壶桃花酿，一片桃花林，本应两人对酌，甚是闲适，甚是悠哉，如今，空留一人，困在往昔。半晌，她已有些醉意，远处的桃花，似是又多了些，不知是花醉了她还是酒醉了她。趴在石桌上，迷离间，好似瞧见慕容在她面前说：“倾倾，回房里睡吧”。步履微乱，却不失稳当，回了房，倒在榻上，入了梦……
　　她喜欢叫他慕容。姑苏城外寒山寺，姑苏那个地方的美是她这辈子都忘不了的。就像他对她的情，让她过了这些许年都还有颗种子埋在心底，不生长，却也不腐烂。
　　他姓慕容，名云泽，字重霖。每次她问他：“你一定要考功名吗？”他都是满脸骄傲的对她说：“男儿就该心怀天下，报效国家。”又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她喜欢他这样壮志的样子，让她感觉他像个英雄，她心中的英雄。但是在这样一个战火纷飞的时候，她希望他能留在这美丽且平静的姑苏城，陪着她裳这姑苏城外的桃花，陪着她饮这姑苏城里的桃花酿。
　　嘉重八年，慕容带兵北征，把她留在了姑苏，他说希望她能呆在安全的地方好好的等他归来，所以尽管她舍不得他，但还是乖乖呆在这里，静待君归。两年时间，慕容从武状元到现在的将军，付出的汗血宋倾歆不敢想象，这才刚回来不到两个月，又要走，百姓口中的武神慕容将军在她眼里也只是个普通人，会受伤，会流血。有件事，她没跟他说，唉！等他回来再说吧。
　　嘉重六年，慕容这回真的走了，不知道为什么，宋倾歆好似已经不是原先的那么难以离开慕容了，这几年，慕容的犹豫不决，不光折磨了自己，宋倾歆也难受。还是放他去，哪能总缚着他。这个国家也确实风雨飘摇，百姓流离失所，姑苏这平静的假象下，人心惶惶。慕容的父亲已经多次来信，这几日出发，刚好能赶上临安的武举。
　　嘉重四年，郾城沦陷，当慕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有些坐立不安了，他光滑的眉头经常皱了三道痕迹，她摸着他的额说：“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待君归，我嫁你可好？”他好看的眼中瞬间布满了欣喜，又瞬间变成了疑惑，再又变成了惊讶，最后又变成了平静，但细细看，也瞧得出些愧疚和不舍。他执起她的另一只手，却没有看她，说：“倾倾，我想一直陪着你。”
　　“你回来再陪着我，我等你。”她定定的看着他，手从他的额间滑到脸颊，将他的脸移向自己。
　　“倾倾，我、、、”
　　“别说了，去吧，等你回来，我们就成亲”，她轻轻靠在他的肩头，夜色微凉。
　　天色见亮，宋倾歆醒来发现慕容已经不在身旁，估摸着是去练武或者读书了，起来整理了衣衫和床铺，就一路去了书房，推门进去，书房没有人，大概出去了。从书房出来，往另一边去了侧厅，小岚已经在那里等着伺候她用早膳，走过去坐下，刚落座，就听到小岚说：“今天的早膳是少爷亲自做的，小姐请用。”说罢，把筷子递了过来，就退到了她身后。
　　宋倾歆执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藕送到嘴里，细细的嚼着，没有温泽酒楼的师傅做的好吃，但有他的特点。待咽下后：“那少爷有没有说去了哪儿？”顿了顿：“今天回来吗？”
　　“少爷没说，不过少爷走时嘱咐今日小姐不要出门，待他回来再陪小姐出城去看桃花”，小岚回答道。
　　喝了口粥，又夹了筷子藕放入嘴里，心里猜着他会去的几个地方，最后不由得心沉了沉，大约是去了那里吧。
　　尽管嘴上说“去吧去吧”，其实心里……宋倾歆确实是这样一个心口不一的人。
　　嘉重二年，战火依旧，姑苏却像是一个隐世的高人，不受半点外界的干扰，自行其乐。姑苏的老百姓还是老样子，日出而作，日落而归。只是偶尔去茶楼坐坐时，依稀能听到一些文人骚客间或谈到开封等地的战事。高谈阔论居多，真正有心上场杀敌不过寥寥。而宋倾歆知道，坐在她对面，一手持扇，一手持杯，目光向着远处，正在沉思的慕容是真有心去为国分忧的，但他还放不下自己。她也曾明确的表示过只要他想去，不管怎样，她是支持的。其实他做的准备，她都知道，天还没亮就起床练武，练了一个时辰又去读书，他是想做个既能随时上阵杀敌，又能随时朝堂上惩奸除恶清正廉洁的好官。宋倾歆既想着他能陪着她留在姑苏，却又不想因为自己断送了他的志向。尽管她知道，他一定能救百姓于水火，可她也担心他的安全，只要上了战场，刀剑无眼，谁又能保证一定能好好的保全自己，确定性命无忧呢。而且，她好不容易才遇见个他。她是怕的，怕这醉人的桃花无人陪她欣赏，怕这甘醇的花酿无人陪她品尝，更怕这漫长的时光无人陪她徜徉。
　　嘉重元年，高宗改年号为嘉重，迁都临安，让姑苏也免遭了战火，真是万幸。作为一个失了势的小姐，她从开封一路颇有心情的游山玩水，准备去姑苏避难。从前便听说姑苏的桃花是一绝，桃花酿是另一绝，此次一定要去好好游玩一番。
　　才在姑苏落了脚，那日趁着天气好，城外的桃花开的正艳，坐着马车颠簸了一个时辰才到山脚，蜿蜒曲折的小路两旁的桃树煞是好看，宋倾歆下了马车，一路歇歇停停又是走了将近一个时辰到达山顶寺门口，路上人不多，果然，山顶也是稀稀落落几人而已。既然到了，上个香也好，不望富贵，但求菩萨保佑能赐一个好男人，这个年代，帅哥应该都是天然的。
　　建和四年，开封遭了战火，宋倾歆也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她穿越过来的这具身体的爹爹原是开封县的县官，她在当地也算是个地位不高不低的官家小姐，母亲是爹爹来这上任的路上救的可怜女子，爹爹总叫她琳儿，和家人也是在战乱中失散，据母亲说自己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子，可这么多年，以她21世纪多年看电视剧和小说的经验来看，母亲绝对不是普通女子。爹爹平时忙，不能常常在家，她自出生就和母亲在一处，母亲和这里普通的官家夫人的不同，爹爹不明白，她却明白。普通人家的女子哪里有母亲那等出口成诗的才气，也不会在闲暇时候和丈夫吟诗作对打发时间，更不会对朝堂上的事侃侃而谈。
　　建和三年清明，宋倾歆清晨起来，前往偏厅准备陪母亲用早膳，进门才看到有客人，而且爹爹也在，一般这个时候爹爹都出门了。宋倾歆过去给爹爹娘亲问了安就坐在了娘亲的下首，抬头这才看了一眼今天的客人，是一位白白净净的书生和一个同她一般大小的小公子。刚坐下就听到爹爹的声音；“倾倾，这是你慕容伯伯和重霖哥哥，他们是爹爹以前的同窗好友，路过开封，顺道来看看爹爹，叫人。”
　　“伯伯，哥哥，你们好。”宋倾歆对着他们，礼貌的问好。
　　“嗯嗯，真是乖巧的孩子，你几岁了啊？”慕容伯伯微笑的说。
　　“伯伯，倾倾今年六岁，”答道。
　　“六岁吗？重霖今年七岁，你们大概会玩到一处，伯伯这次没带什么见面礼送你，下次让你爹爹带你去临安我家做客的时候，你看中什么就送给你好不好？”慕容伯伯越过重霖摸了摸宋倾歆的头。
　　“谢谢伯伯，不过伯伯到时别不舍得啊，”她俏皮的对他一笑。
　　“哈哈哈哈哈，那不会，我们家最珍贵的就是你重霖哥哥，你要他我也是舍得的，”伯伯对她玩笑道。那时还不知道，后来去他家最珍贵的那个确实被她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