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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五十九章 ...

  •   胖子眼珠转动着,长时间看着族长,他如今浑身上下大概只有眼睛和嘴还受自己的控制了。族长也看着他,慢慢在他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放低身体,几乎与胖子平视,然后,族长看见胖子笑了。

      胖子裂开嘴,像当年那样笑起来,声音嘶哑而真诚:“小哥,你去看看吴邪吧。”

      小哥,我一点儿也不恨吴邪,真的,一点儿也不,就和你一样。吴邪是咱们的好兄弟,铁三角永远是铁三角。你说对不对?

      对。族长点头,他眼圈隐隐泛红,三十年的封闭和死寂似乎在这一刻突然被打破,属于人的情感终于浮上了他能被看见的表层。

      小哥……胖子声音虚弱,说你再去看看吴邪吧,他一个人在那里……虽然他那晚上差点弄死我,但我知道那不是他的本意,一点儿不怪他,吴邪他,他才是最苦的一个。

      嗯,我知道,族长握住胖子苍老的手,仿佛想留住人世间最后的一点温情记忆。

      何况,吴邪当年也是为了救我……他把我踢开了,如果他不救我,或许喝下水的人就是我,变的人也是我……胖子看着族长,目光开始涣散,我们都清楚,就是那东西改变了吴邪,也改变了我们。

      嗯。

      小哥,我就这么一个心愿,你再去看他一眼吧?三十年了,他的身子还躺在那个墓室里呢,你去……帮他收个尸,好不好?

      好……族长眼角泛着泪光,握住胖子的手默默收紧,仿佛在向弥留之际的朋友做出承诺。

      好,好……小哥,胖子突然猛吸口气,用最后的声音说:吴邪他,一定不会怪你的。

      他承诺胖子再去一次那里,去替吴邪……收尸。

      ……

      我呆了两秒,发现族长再无声音,手中茶杯里的茶水已凉透了,他似乎还沉浸在与胖子的那场诀别里,寂然无声,呆滞僵硬。

      我从他脸上看到隐忍难发的痛苦,心里越发酸涩。

      我始终不认为自己在当年的事情里做错了,那是必然的悲剧,任何人也无法扭转它,但我依然为族长感到心痛,甚至比三十年前更痛。

      一些痛苦会随着时间走远,却有少数痛苦在时间的淬炼下越发让人不可忍受。我想,吴邪的逝去、族长的消沉,还有胖子的遗愿上都带着这种痛苦。

      如今,这痛苦也在我的心里沉浮。

      “族长……”我将茶杯从他手中抽走,给他换上滚水,问道:“你要再去一趟……吴邪那里?”

      他默然不语,许久之后,发出一声“嗯”。

      我想他是下定决心了,既是胖子遗愿,那族长肯定会完成。但我又十分忐忑,隐隐有种不安的预感,我不确定这个要求究竟会让三十年后噩梦重来,还是……另一个渺茫的机会?

      吴邪已经死了,族长当年带回了他的人头,身躯应该还留在那里。客死异乡,身首分离,世间恐怕很难再有比这更惨烈的死状。而目睹一切,更亲手做下一切的族长到底承受了多少,我……不愿去想象。

      “你还是……一个人去吗?”我小心地问,这几乎是多余的,他连和胖子见面都不让任何人跟随,何况跟吴邪……

      他没有回答,双眼长时间凝视着窗外如繁星般的灯火,灵魂仿佛已沉入了另一个世界。

      第二天,族长出发往东行,我默默跟着他,他没有看我一眼,也没有同我交代什么,仿佛我只是他沉默的影子。

      我感觉自己几乎是在跟踪了——和族长保持着一百米左右的距离,站在不打扰他任何行动的范围之外,跟随他的行动而行动。就这样,我们一路向东,走过城市,走过乡村,最后走到了群山环绕的谷中。这里还像三十年前一样安静,附近一大片区域已被划为自然保护区,没有谁会费力来打扰此地的清静。

      我们往山上走,族长走得越来越慢,大约他也在挣扎、犹豫,或许还有胆怯——他要如何去见被自己亲手斩杀的爱人呢?

      哪怕那人早已化为了枯骨。

      三十年……我默默在心里掂量这个数字的分量,对我们张家来说,这不算什么,但对普通人而言,这几乎是两代人的轮回了:婴儿出生、成长、成家,开始拥有自己的后代……

      吴邪居然已经死去这么久了。

      一瞬间,我有些恍惚,有些茫然。

      不知不觉,我靠近了族长,他站在一处潦草伪装过的入口前,凝视下方的通路,默默无声。

      我已经猜到,这里应该就是当年那个墓穴的入口了,可是我什么也不敢说,屏住呼吸等待族长下一步的动作。

      许久之后,族长终于开口了,这一路上,他头一次对我说话。

      “你在这里等我。”

      “……好。”

      犹豫片刻,我答应下来,其实内心里我并不想答应,因为我不放心他一个人下去,那里面有什么,我从没见过,理论上讲,如果吴邪已经死了,活尸的力量应该也会消散,至少这个斗本身的环境已不具备威胁了,但是……想到当年,我又有隐约担心,总觉得还会有什么变故。

      族长下去了,我不安地在入口等待着,他一直没有出来,也没有传来任何指示,短短两个钟头的时间像两天那么漫长。

      终于,族长出现了,我激动地迎上去,看到他时却大吃一惊——他不是一个人出来的!

      他的怀里正抱着另一个人!

      我震惊了,愣在当场一动不动,他一脸焦急,大声说快拿水来,还有吃的!

      我的目光从他脸上滑到他怀中那个人的身上,这,这是……”

      纸上的文字似乎有魔力,它们完全蛊惑了我,让我几乎忘记呼吸,忘记时间,只能不断地沉入其中,不断看到更多,更多……

      这里讲到了闷油瓶返回那个斗时的遭遇,一个人,什么人?

      我茫然不解,那个斗三十年没人探访了,怎么可能还有一个人呢?

      惶急地翻过这页,我再度沉入当年的事实里。

      “我看着族长怀中那人的脸,感觉从头到脚都没了知觉,这个人……这人我认得。

      虽然他不再是当年我见过的模样,但我知道,这是吴邪。那眉眼中的神韵,那五官的雏形……当年在那所宅院里工作时,我见过吴邪从小到大几乎所有的照片,现在这孩子虽然比照片上的幼儿吴邪瘦弱得多,但我确定他就是吴邪没错。

      吴邪……明明已经死了三十年了,怎么会……

      我盯着族长怀中的“吴邪”,揉揉眼睛,确信自己没有看错。族长打开水壶,用壶盖接了一点水,轻轻送到吴邪唇边,他狼吞虎咽地想去喝,却又因浑身无力而喝不到,已哭得红肿的眼睛里流下了痛苦的眼泪。

      最后,还是族长托着他的头,帮他喝下了这点水。

      这是吴邪,但显然又不是当年的吴邪了。

      我走到他们身边,蹲下来仔细观察,这个吴邪是那么小,那么孱弱,他从我记忆中一个成年男人的模样,变成了此刻族长怀中的幼儿。

      是的,他看上去太小了,可能只有一周岁,甚至更幼小些。这个“吴邪”赤裸着身体,身上脏兮兮的,沾着很多青白色的粉末,躯体瘦小,手脚都枯了,脸上皮包骨头,几乎看不到属于婴孩的圆润。他朝族长发出嘤嘤的哭声,刚被水滋润过的嘴唇依旧干裂,一副严重营养不良的样子,似乎我们只要再晚来一会儿,他就得饿死了。

      “这是……怎么回事?”

      我看见族长脱下外套,小心翼翼地将这个“吴邪”裹起来,山里风大,很冷,幼儿显然抵御不住,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的嘴唇已开始泛紫了。

      “把火生起来。”族长没有回答,皱着眉头。

      我赶紧聚拢枯枝,点起火堆,族长抱着“吴邪”坐到火旁,又吩咐我弄点吃的来。我翻出一些饼干,将它们掰碎,活着热水煮了煮,调成糊后递给族长,他小心翼翼地接过去,喂怀中的孩子吃了一点。

      或许是温暖和食物给了这个“吴邪”生存的力量,他毕竟还是婴孩,很快就循着本能,躺在族长怀中睡着了,惨白泛青的脸上终于见到一丝血色。

      “怎么回事?”我感觉脑子里乱得可怕,小声问族长。

      族长摇摇头,看得出来,他并不比我知道得更多。

      我们在沉默中对视,夜色降临了,唯有篝火燃烧时的“噼啪”声不时跳跃,四下里显得格外寂静,梦一般安然,也像梦一样不可思议。

      我长时间盯着他怀里的幼儿,这个“吴邪”靠在他怀中睡得酣甜,细弱身体微微起伏,不时抽搐一下,显出他的幼小与孱弱。族长抱着他有些紧张,动作生涩,他毕竟从未照顾过婴儿,或许他脑子里更从未出现过这样的可能性,他和我一样迷茫,甚至比我更茫然无措。

      吴邪……怎么可能呢?

      我看向墓穴那漆黑的洞口,百思不得其解,我想我该去亲眼看看,否则今夜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要被心里的疑问困死在这里。

      族长看出我的心思,低声说你下去看吧。

      我立刻奔向入口,跳下去,往主墓室飞奔。我不担心会碰到什么机关,就算有,也已经被族长化解了,然而,这个斗的简单还是让人大吃一惊——我感觉自己像短跑运动员,奔驰在一条几乎笔直的赛道上,四下里没有任何阻碍,没有任何弯弯绕,先直走,然后向下,径直来到主墓室门口。

      显然,这和当年吴邪与胖子的回忆,包括族长提到的情况截然不同。

      是族长破掉了所有机关导致的,还是这个斗自己改变了?

      远远的,我从照明里看到了那深沉的门扉,它半开着,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我的灯光照耀,反射出青白色的影子。

      那是什么东西?

      我犹豫地停下脚步,将一小块用于照明的凝胶扔进去,落地的瞬间,柔软胶体爆裂开来,主墓室内光芒大作,我也完全看清了当中的情形。

      这是……什么东西?!

      我震惊地瞪大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我突然怀疑自己面对的,到底是一间沉寂了三十年之久的墓穴,还是某种巨大生物的遗骸。

      整个主墓室几乎骨质化了,从天顶到地面都密布着青白色的骨状物,它们犬牙交错,密密实实地生长在一起,仿佛无数条骨头错乱地生长着,最粗大的已赛过整个人体,最细小的仿若我们嘴里的牙齿,它们像藤蔓一样蜿蜒,像房屋的横梁一样堆叠,以一种无可描述的规律互相支撑,互相压制,看似混乱,实则生出了一种诡异的美感。

      森寒,冰冷,淡漠,仿佛死者的艺术品。

      这是……怎么回事?

      我脑中有些乱,我不知眼前这一切究竟是如何发生的,我只能肯定,三十年前,这个墓室绝非如此模样,不论吴邪、胖子还是族长本人都没有提过它如斯诡异的样子。

      ……是这三十年中产生的变异?

      这个主墓室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它在时间中变成了这样?

      难道,和当年族长斩杀吴邪有关系?

      我确认当年那一夜过后,族长追踪吴邪到了这里,弟弟的研究结果显示,吴邪疯狂后的目的地也是这里,活尸的复活仪式必须在主墓室中进行,所以……族长一路追到此地,然后杀了吴邪吗?
      但是,族长明明带回了吴邪的头颅,为什么这里还……难道当年他没有阻止活尸的复活祭典?!

      不,不可能。我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依族长的性子,绝不可能放任它发生。

      那么……眼前这一切到底是……

      光雾在主墓室中沉浮,照亮这间高大空间的每一处,我不敢贸然踏入,在门口仔细观察骨质化的房间,努力从中寻找蛛丝马迹。按吴邪边笔记的说法,这间主墓室天花板上有一张巨大的壁画,描绘了活尸从尸山血海中复生,成为神圣的过程,现在这张图已完全被遮蔽了,一点儿也看不到。另外,在这个房间的正中央,还有一座祭坛……

      祭坛……

      我将目光调往房间当中,发现整个祭坛也已经被骨质包裹,仿佛一颗顶天立地的大树,从地面勃然而出,然后不断向上生长,直到与天穹融为一体。

      突然,我发现在祭坛曾经的位置,也就是如今“树干”的下方有一块破损,那里的骨质以一种扭曲的形态纠缠在一起,形成了类似蛋形的状态,就像……结合原本的祭坛来看,仿佛有一枚卵被安放在祭坛跟前。

      我评估了一下这“卵”的大小,感觉它的长度应有一人高,或许还要略大一些,这让我有了点儿不太好的联想,但我不愿深入去想它,因为此刻,我又注意到了“卵”上的一个事实。

      这枚卵的中间破开了,纠缠的骨质退下去,露出了当中一处空洞,这让它看起来如同,如同……

      我突然打个寒颤,不好的预感在心底升腾。

      怎么可能呢?我对自己说,但双眼所见的事实却推着我的思绪,让我不由自主地朝那个方向靠拢,拼凑一个唯一和逻辑的猜想。

      这个“卵”当中的空洞,似乎恰好能容纳一个婴孩,而且它已经破了……

      我仔细观察破洞的周围,发现有一些爬行、拖拽的痕迹,以破洞为中心延伸开,就像有什么东西从当中爬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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