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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五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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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在信里详细讲述了对活尸的最后研究成果:关于它的复生。
活尸的邪恶实在超越我们的认知,它并不是单纯的粽子,目的也绝非仅仅饮血吃肉,它要的目标更恢弘壮丽,也更邪恶得多——它将让被黑暗力量控制的人为它实施复活的仪式,且以被控制的对象为祭品,吞噬对方而复活。
新生的活尸不再是粽子,而是具有强大力量和高度灵性的存在,并可通过猎杀更多的生命来壮大自己,最后成为神。远古洪荒时期,据说就有一些神灵是这样超凡入圣的。
所谓真实,往往掩藏在血腥屠戮之后,而历史由胜利者书写,成为神灵的活尸们将这个秘密销毁,从此保障了自己的纯粹与神圣,这也是为什么关于活尸的资料是那么稀少,痕迹是那么罕见的缘故。
古时那位大巫师,不知通过什么手段知晓了活尸成圣的手段,并在自己身上模拟,妄图成为新时代的神灵。当年在藏地寺庙里,弟弟和族长他们听到的传闻应当是真的:巫师真的被斩杀了,然而,连被杀这件事仿佛也在他的计划当中,他早已安排属下窃走尸体,开始施行这个罪恶而漫长的计划。
先死而后生,由尸山血海中入道,最终神圣登顶。
只不过,他们选择的地方太隐秘,多年来没人踏足其中,迟迟未曾发动机关罢了。
吴邪提议的那一趟东山之行,阴差阳错地触动命运的机括,让一切开始运转。
而今,这份恐怖的力量在吴邪身上安营扎寨,一切还能被逆转吗?
我不知族长看到是我们前来时,心里究竟怎么想的,我猜他一定更愿意看到我弟弟,毕竟只有弟弟曾经坚定支持过他的抉择。但我想族长也没有办法,他在除夕夜的表示,等于公然同全族对抗,我们虽服从他的指令,但我们的内心并不真正认同,这点他应该很清楚。
他也应该同样清楚,自己正在做一件错事。”
……
接下来这一页的内容看不清了,我微微一愣,紧张的剧情突然被打断,且打断得有些莫名其妙。
这一页,还有接下来两页的笔记被什么东西抹去了,仿佛是一种药水,密密麻麻涂在字迹上,让我什么也看不明白。
我有些纳闷,是爷爷涂掉的吗?他为什么要这样?因为这段内容不能被我看到?还是说……这段内容会暴露出什么爷爷并不想让我知道的东西?
我往后翻了翻,发现再度出现在笔记本上的内容已跳到“那一夜”前不久,顿时心口一紧,有点不敢马上看,赶紧回到被涂抹的这几页,盯着看不明白的书册发呆。
爷爷为什么涂掉这几页?从内容看,很容易推测出这几页是说爷爷在当看守期间发生的事,那段时间……好像没什么特别的,除了我最后的发狂外,其他时候都比较平静才对。
那为什么爷爷要涂掉它们,不给我看见呢?
等等,难道……
我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爷爷之所以抹去这几页,或许因为这当中的某些记载,会明显暴露出爷爷的真实身份,而他绝不愿我知道这一点,所以才将它抹去了。
对,一定是这样!
我已经知道爷爷曾在囚禁我的宅院里当过看守,那么,如果这里写到了一些明显的事迹,我可能就会猜出他到底是当时的哪一个人,所以才……
我身上一阵发寒,止不住颤抖,迷茫又一次向我袭来,仿佛要将我拉回过去二十五年中的自以为是和懵懵懂懂中……半晌,我才强忍住了乱纷纷的思绪,往后边能看清的内容上看去。
“时间默默流过,终于有一天,族里传来消息,长老们强烈请求族长回去,与他们面谈,亲自说明现在的情况,即使没有吴邪的事,他们也已经太久没看到族长了,一种失控的焦虑捕获族人们,让每个人都很不安。
族长将我们召集起来,嘱咐我们好生看管吴邪,这趟他是必须得回去的。那时,有些族人还抱着幻想,觉得一切兴许还存着希望,或许……族长回去之后,会和长老们找出什么办法,既不用消灭吴邪,又能解决当下的困境,而他们也就此解脱,不用日夜困守在这座宅院中了。
只有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吴邪的命运早已注定,族长却始终下不了决心,难道……难道真要让不可挽回的惨剧在他面前活生生地上演,他才会去做什么吗?可是……真到那时候,已经什么都来不及了。
出发的前夜,我看见族长下到了地牢里,他去见吴邪。他们之间会发生什么,我想我能猜到,或许之前已经发生过,毕竟……情到深处,有些事也是自然而然。我突然又觉得族长很可怜,茫茫人海,万千选择,他喜欢谁不好?偏偏要去喜欢吴邪……曾经,我因为吴邪是个短寿的普通人而觉得他们不般配,但现在,我觉得普通人也好,至少比现在吴邪的处境好太多了。
族长和吴邪……都是苦命人。
第二天,族长临行前深深看了我一眼,说你照顾好他,我默默将眼光移开,点了点头。我想我会照顾好他的,只是我不确定我的方法,和族长的方法是否完全一致。就这件事而言,我走在正确的道路上,而族长他……我们都清楚吴邪没救了,黑暗的力量正在一点点吞噬他,将他由内而外啃食得一干二净,他要么去死,要么彻底疯狂。
他将再也不是族长心爱的吴邪,甚至不再是一个人。他会彻底成为黑暗的傀儡,造成莫大伤害——若他成功复活了活尸,我们所知的世界会陷入更深重可怕的黑暗。
如果……如果能将这份伤害控制在小范围内,迫使族长早点看清楚,而不要等到一切无可挽回时才……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想法,其他族人也跟我表达过类似的意思,我不知这是张家人天生的冷酷,还是因为寿命长久,见过太多太多世情百态,从而锤炼出来的绝对理性。
这世间有些事难分对错,但有另一些是绝对的对错分明,比如不让邪恶得逞,比如将事态掐灭在萌芽状态……
吴邪早已不是萌芽了,他已经在族长的放任中茁壮成长了太久,太久……
或许,我们可以做点儿什么,宁可让族长恨我们,也不能让这份邪恶彻底蛊惑了族长。张起灵绝不能迷失在这里。”
……
笔记本上的字迹开始变潦草,当中有许多改写、插叙和补充,仿佛执笔人写到这里也是心潮澎拜,难以自制。接下来又是一页被抹掉的记录,我顾不得多想,飞快地将它翻过,直接看向下面。
“……这个时刻终于来了,吴邪彻底露出了他被黑暗控制的一面,或许,我已经不该再称他为吴邪了,这个怪物……当我们打算将被这怪物啃噬掉一半的吴一穷遗体搬走时,他竟然还不甘心地挣扎,不愿被拿走食物,疯子。我们狠狠打他,费不少功夫才将他制服在地,现在……
我看向族长,他的脸色惨白得吓人,整个人仿佛摇摇欲坠,我从没看过他这样虚弱的样子。我很清楚,吴邪被黑暗征服,正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族长彻底无法承受了——他反抗族中的建议,反抗我们的劝说,反抗所有亲友的建言,坚持将吴邪囚禁起来,尽全力寻找让他恢复的方法。
这样的监管在吴邪亲友、包括医生看来,仿佛是一种欺压,他们不知道,更不相信吴邪已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他们只看见吴邪起居正常,神志清醒,却不知在这层人性的表象下边隐藏着多么可怕的东西。
这样的监管在张家看来,却又太软弱,太可笑,太过一厢情愿和自欺欺人了。关起来有什么用?吴邪永远不会康复,永远不可能回到人的立场,只会慢慢腐朽,一点一滴,从头到脚,从肉身到灵魂都被邪恶吞噬,成为活尸的傀儡祭品。
在这两方的眼中,族长都错了,他就是太善良,太好心,太想保护所有人,才有今天的结果,如果……我又想起除夕夜的争锋相对,如果那时候他让一步,干脆利落地处理掉吴邪,甚至同意让我们将吴邪带回张家古楼封锁,彻底与世隔绝,结局都将不同。
我看着族长,他惨淡的眼睛里,情感正一丝丝,一缕缕被抽离,鲜血在我们脚下流淌,隐约的腐肉味充塞房间,吴邪还在地上不时挣扎,妄图逃脱,换来族人们毫不留情地抽打,他的血又流出来,将地面一层层染红……
突然,我听到女人的声音,一位老妇跌跌撞撞地朝我们过来,我认得她,是吴邪的母亲……
争吵、哭喊、嘶吼在房间和通道中撞击,尖锐的控诉被墙壁放大,荡起阵阵回音,听着格外撕心裂肺,族长落在她手里,被她揪着衣襟痛骂,却毫无反应,仿佛已成为无知无觉的木头人,我盯着她的脸,只觉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老去,那痛苦实在太过巨大,不断压榨她已苍老的生命,我想她快要疯了,任何人受到这样的打击,都会沦落到疯狂的边缘。
……
一片混乱,这个夜晚是那么漫长,就在我们以为到此为止的时候,佯装安静的吴邪却突然爆发,他猛得挣扎起来,踢翻控制他的族人,撞向族长,冲入通道,一头扎进茫茫黑夜中——他逃走了。
情况一下变得十分紧急,吴邪逃了,他的目的地只可能有一个,我们必须立刻出发!
这时族长说话了,他说我亲自去。他冷静下来,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冷静、更冰冷,我在他眼中没有看到任何情感,仿佛一具行尸走肉。他让所有人都到上面的大厅去,然后第一次说他错了。
族长说是他错了……
听到这几个字,我突然鼻子一酸,满心苦涩。太奇怪了,我明明比谁都希望他能明白自己这件事做错了,我是那么佩服他,他在我心中一直是个伟大而完美的男人,我也一直期望他能始终做完美的族长。因此,我很不能接受他在吴邪这件事上的犹豫和退让,希望他明白自己的决定是错的。
可现在,当我真正听他说出这几个字,看他脸色惨白,目光呆滞地向我们承认是他错时,我竟比之前更痛苦,心里没有半点儿变轻松,只觉得自己和他一样难受,而其他人也如此——我看周围的族人,发现他们每个人都眉头紧皱,表情苦涩而艰难。
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正因为对族长充满了深深敬爱和崇拜,所以,我哪怕再不喜欢他那些“不够伟大”的抉择,但在内心深处,我其实更不愿、也不舍得看到他难过!
那个夜晚,我突然明白了弟弟曾说过的,关于感情的话,我想,虽然我曾不满族长选择了吴邪,但只要他们一直好好的,我也会给予祝福,如果……其实和族长选择吴邪相比,如果吴邪有一天辜负了族长,让他伤心,我才更生气,更讨厌吴邪。
我突然明白,这其实就是家人之间的爱。
只可惜这一天永远不会来了,吴邪不可能辜负族长,我也没有机会看到这件事的发生。
我会亲手杀了他。族长向我们承诺,我想说不用,你其实不必这样,话来不及出口,窗外突来一声响动,一道黑影飞速离开,我们下意识地冲出去,唯有族长认出了那个影子,他朝夜风中大喊,呼唤对方的名字——“吴邪!”
吴邪!
是吴邪?!他竟然去而复返,为什么?为什么要偷听我们的谈话,难道他心里还残留着什么念想吗?
夜色深沉,吴邪消失的方向一片漆黑。
……
族长没有耽误,立刻准备出发,他要去追踪吴邪,阻止他复活活尸。吴邪如今被黑暗掌控,不可能再做任何多余的动作,他唯一的,也是最后的目的地,便是他们曾去过的那个斗,他将进入主墓室,并以自身为祭品,施行复苏活尸的邪恶仪式,黑暗力量很快就会彻底爆发,绵延上千年的阴谋即将得逞。
我叫住族长,从他的眼睛里,我看到不容半点劝阻和质疑的坚定,他不让我们任何人跟随,他要亲自去面对吴邪,亲手解决他,而这件事,这场战斗只属于他们两人,任何第三者都休想插手。
我们默认了族长的决定,事已至此,看过他所有惨淡形容的我们,再不会违背他的任何决定,仿佛这是我们今夜能为他提供的最后一点帮助,最后一点安抚。
我请族长稍等一分钟,回房拿出重铸的黑金古刀,如果不发生这件事,我会默默把这件东西带回去,就当它从未被铸造过,可现在……不用不行了。
当它出现在厅里时,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包括族长,他还不知道这把神器已经重生了。
我将刀交给族长,什么也没说,我们彼此早已十分清楚,如果活尸的力量真那么强大,又挟持吴邪为盾,族长一个人前往……有神器加身,他的胜算更大,我们也更放心些。事情到这个地步,情感已让位给局势,族长的战斗不仅仅属于他一个人,更关乎许多人的未来,于公于私,都不能让活尸复生。
接过重铸的黑金古刀,族长右手慢慢抚过刀身,似乎说了句什么,却没有任何人听清。最后,他深深看了我们一眼,大步离去,身影消失在寒冷的夜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