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鲤絆

4、4 刺杀

　　言教主也是个可怜人。

　　和言教主相处五日之后，沉默又一次发出这样的感叹。

　　言教主一招算计，江湖正派元气大伤，正好空出时间让言教主带着红衣小姑娘游山玩水，不，走南闯北。只是出乎言教主预料的是，白道被他算计得伤筋动骨，□□同门却跑来内耗。一个个听说魔教已灭，言教主孤身流落江湖，摩拳擦掌的就里刺杀言教主。

　　华光一闪，沉默收剑入鞘，地上躺尸一片。十八金铭卫也不再躲躲藏藏跟在沉默身后，改做后勤，一路捡尸体。

　　今朝翻了翻手里的小本本，同沉默道，“小默默，这是今天的第三批杀手，其中包括三年前逃狱的江洋大盗，半个月前在逃的土匪头子，还有一个是刚从京城逃出来，听说还是个采花贼来着。”

　　今朝是金铭卫的二把手，管得是沉默的业绩。因言教主引来一大波在逃嫌犯纷纷被捕，今朝对言教主的好感度蹭蹭上涨。

　　“小默默，我担保你今年的业务报表定能超过惩恶局的那女人！”今朝捏起了振奋人心的小拳头。

　　沉默施舍性的给了个今朝一个眼神，转身回了马车。

　　沉默的目的是带回三宝，第一站自是带着言教主前往金沙帮。但是这一路声称杀人不眨眼的言大教主不但不逃不折腾，还充分的让沉默感觉到了他的苦逼。

　　马车不小，铺着凉席，摆着果盘。但言教主身前身后左左右右摆着的全是文书，一马车的墨香将果香生生压进了牙齿缝。

　　“教主，这是南部分舵的人员调度。”

　　凉风长着一张冰山马脸，马失前蹄都不可能见到凉风一笑。面对言教主，凉风恭敬有加，一边扇风，一边体贴的递上文书。

　　杀手界悬赏了言教主的脑袋，价值千金。此时的言教主特别想离开马车，将自己的脑袋送给他们砍。被人追杀不说，竟然还要被逼着干公务，言教主欲哭无泪。

　　沉默默默的躲进拐角坐下，凉风催人的功夫她实在不敢恭维。

　　“沉大人。”

　　沉默微阖的眼睁开，望向几乎被文书淹没的言大教主。

　　“刚才可是今日的第三批杀手？”

　　沉默点头。

　　“你我从少白山出发，一路前往金沙帮，且不说一路行事低调，更有大人的十八金铭卫保驾护航。但这杀手却是与日俱增……”言教主挑挑眉，“往日可最多只有一批杀手。”

　　沉默写道，“行踪暴露。”

　　言教主垂眼瞧上沉默的字，又道，“而且，这几日的杀手好像也比前几日更强一些。看来本教主的脑袋还真是值钱。”

　　“青花局。”

　　青花局，江湖第一大杀手总局，言大教主的脑袋便是悬赏于此局。

　　“大人不仅反应快，连手下人的动作都挺快。”言教主赞了一句。他发现这个沉神捕似乎真的挺对他的口味，知道他究竟想问什么。

　　如今魔教解散，七星覆灭，想知道谁来杀言教主，言教主当真需要些许时日的打探。

　　沉默又在纸上写道，“魔教已经解散，你为何还有公务？”

　　“本教主还以为沉大人一向寡言少语，连字都不肯多写几个，怎么这一问却是如此斟酌？是关心本教主？”

　　言教主眉峰一挑，多了几分轻浮，“亦或是觉得本教主要在背后捅你一刀？”

　　沉默抬眸，毫无意外的与言教主双眸相对。她眸子深黑，带着绝世的清亮。他眸子微带琥珀颜色，多是轻佻狡黠。

　　可偏是谁也没移开眼。

　　沉默摇摇头，她从不强人所难。

　　言教主看出沉默的单纯，看出沉默的温和的为人处世之道。

　　“搞得好像我欺负你似的。”言教主说话轻佻，又在挖苦人。他的眸子却是温软，只是嘴上却是怎么都不愿输的。

　　“魔教教众多达数千人，一朝解散若是安置不当只怕后患无穷，想必沉大人也不愿来日听闻什么魔教卷土重来的谣言。”

　　沉默倒是没有想到魔教教主竟是这般负责之人，连解散魔教之后的事都安排妥当了。“可需我帮忙？”

　　言教主这几日一直在处理这些事情，沉默此时闲来无事，若是能够帮到的地方她自然不会推辞。

　　“……”言教主拿住文书的手一顿，着实愣了好几秒。

　　且不说沉默乃是官府之人，他们相处不过数日，这女人究竟是古道热肠，还是另有所图？

　　“？”沉默的神情完美诠释了怎么了三字。

　　“沉大人隶属扬善司，想来也经常接手文书一类，倒是言某狭隘了，以为沉大人只会捉贼。”言教主说起了场面话，言不由衷。

　　“魔教名下除却客栈，布庄，更经营有田地酒庄，外加还有地契房契，零零总总还是不少。如今魔教解散，便都分给门下教众即可。”言言将手里厚厚的一沓资料递给沉默。

　　沉默接过，拿住一角，在自己的眼前放下这一叠，任由一张一张的纸从自己的眼前快速的闪过，带动着沉默黑色的眼珠直溜溜转动。

　　然后沉默放下这一叠，在自己的小本本上默默记了一笔。

　　“沉大人这是？”言教主的眼神在沉默的小本本上转悠，言下之意溢于言表。

　　看了他的帐，记了什么总得开诚布公不是？

　　沉默也没怎么迟疑，将小本本摊开，“魔教，有钱，充国库。”

　　言大教主额头的青筋狠狠的跳了跳。上交国家？他想他并不怎么愿意。

　　沉默继续写着，“教主比不介怀，魔教的钱财”

　　沉默手中笔触未落，身子就被人揽入怀中。

　　言大教主自认风骚无限的搂住沉默的腰身，笑得跟刚出锅的黄花菜一样新鲜，“若是言某能哄得沉大人开心，沉大人是否可以考虑让此事成为我二人私密？”

　　沉默没有话，也不可能有话。抬手，一掌便是袭去。

　　好话不说二遍，一招不中二回。言教主反射性的接住沉默这一掌。言教主一手搂着沉默，沉默一手隔住言教主搂住她的手。须弥之间，二人空余的一只手已经过了数招。

　　砰的一声，沉默一拳砸中车壁。

　　言教主望着近在咫尺的拳头，不由得吞咽了一下，“说好的过招，你怎么突然换了招式。”

　　沉默肩膀一震，直接震开言教主的臂膀。这言教主智计无双心思玲珑，就是有些风骚。

　　沉默寻思自己还是下车骑马得好，但身形将动，她漆黑的眸子立刻肃然起来。

　　破空之声便在沉默拿起流光剑的那一刻乍响。

　　呛呛两声，一枚柳叶镖从窗外飞进，被流光剑一格，径直钉在了车壁上。

　　一招偷袭不成，窗外骤然暴动，窸窸窣窣的声响此起彼伏。

　　“看来言某这颗脑袋当真是很值钱。”

　　咻然的破空之声竟从四面八方刺来。咚咚数声，木质的马车被戳出数个窟窿，黑色龙抓手冲了进来。

　　沉默手中剑鞘横扫，将四面而来的龙抓手尽数引到自己手中的流光剑。龙抓手后面还连着铁链，力道极大，将流光剑死死缠住，却并未进一步动手。似车外之人并不想将车内之人置于死地。

　　“看来沉大人又救了本教主一命。”言教主勾了勾唇角，眼里的意味莫名。

　　沉默不解，这车外之人似乎并没想要了言教主的性命。

　　沉默似不堪手中重量，咚的一声将流光剑的剑鞘插在车厢。

　　滋滋的声音从剑鞘和毛毯接触的地方传出，清澈的液体从流光剑鞘上流下，沿着毛毯蔓延，将毛毯腐蚀殆尽。

　　液体在流光剑的剑鞘流转着，将原本呈现暗色的剑鞘洗出一条一条的明亮纹路。

　　连铁质的剑鞘都可以腐蚀？沉默心头一震，若这龙抓手抓住的是言教主，那后果可想而知。

　　沉默握住剑柄，将流光剑一寸一寸，雪亮的剑光映出沉默清秀的脸色，以及一双纯澈的黑瞳。

　　剑光刹那，连着龙抓手的铁链被沉默一一斩断。

　　刹那的功夫，言教主一掌拍上马车顶部。轰然破碎的马车碎片纷纷散落，一片混乱之中，言教主捞起沉默向外飘去。

　　马车之外十八金铭卫已经四散而开，和黑衣刺客战在一起。言教主搂着沉默的腰，立在竹梢之上。

　　沉默隔开言教主，只身飘进战局。

　　言教主抹了抹嘴角，“这女人怎么这么不识趣？”

　　今朝对沉默道，“这些人是我们刚进竹林时冲出来的。这个小竹林是通往金沙帮所在黄石镇的必经之路，想来这些人应该是埋伏已久。”

　　沉默一剑挑开刺客，看向今朝，眉目有些肃然。

　　今朝一脸冤枉，“这不怪我呀！这些天我们赶路赶得太紧，根本就收不到情报！”

　　她没想怪责今朝。左右都有刺客围攻，沉默根本腾不手来写字，想以神色达意，但今朝还是一脸莫名，沉默摇了摇头。

　　“沉大人是否想问这批杀可是青花局派来的？”

　　沉默点头，小鸡啄了下米。

　　言教主游走于混战之中，一身黑衣不见丝毫损伤。随手捡起地上的腰牌亮了亮，“的确是青花局的人，但都是些不入流的杀手，花钱就能雇来的人。”

　　沉默脸色沉下来。

　　“看来好戏还在后面。”言教主恰如其分的道出了沉默的画外音。

　　竹林阴翳，忽而风起。沉默手里的流光剑蓦然一铮。

　　“来了。”言教主的话同时响起。

　　十八金铭卫分立二人左右，刀剑出鞘。

　　踏着枯萎的竹叶，窸窣的声响敲在每个人的心尖。

　　“江湖传言，言教主被无言神捕所擒，身不由己。可如今老身看来，言教主可自由得紧。”

　　喑哑老态的声音，像是老织布机在吱呀作响。

　　言教主晃了晃手腕间的银链子，“前辈此言差矣，本教主这可不就是受制于人？”

　　踏着枯叶走出来的是一个黑袍人，佝偻着背，手里还杵着一根龙头拐杖。

　　若论踏路无声，轻功之高，没人高得过言教主，若论剑招之强，没人敌得过流光一剑。但此时的言教主和沉默不约而同的敛了神色。

　　也许这个黑袍人走路的声音比一般的老人还要步履蹒跚，但是他们都闻到了一股味道，不得不让他们戒备的气味。

　　血腥味。
　　杀人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