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怪陆离》蔡欲

1、那个离开的人

　　前段时间听说大哥离婚了。嫂子丢下他和两岁的女儿，寻找新生活去了。朋友偶尔跟他一起喝酒，他头发蓬乱胡子拉碴满嘴抱怨西装裤兜里还塞着一片尿不湿。离“精英”这个词是很远很远了。
　　后来小半年不到，由于业务工作，大哥约我小聚，虽然心里不是很想跟正处离婚丧期的男士同桌吃饭，但鉴于大哥曾经的帮衬，还是勉为一行。
　　约在一个小众圈里挺红的日式料理店就挺够我惊讶的。后来这厮掀开竹帘进来，嚯，还真是重新爬起来的人生啊。西装笔挺，皮鞋铮亮，一看就是有人打理。面色红润，发型时尚，一看就是有人关爱。要说大哥从前颜值就不差，今日看来，好似更进了一个层次。
　　“怎么着，这是给我找新嫂子了吧？”
　　大哥面带羞涩摸摸头，脱掉鞋子外套坐下，嘿，连袜子都是某潮牌的新款。品质高，不巨贵，非常符合主人的气质。细节到这个段数，我对新幕后女主人的好奇心已经蹭蹭蹭的升起来了。
　　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我连忙叫来服务员多点几瓶烧酒。
　　几杯下肚，话匣子终于打开。唉，中式男子，不喝点酒基本上不会说话。
　　“怎么样，新嫂子把你收拾的够干净利落啊。”
　　“嗨，”大哥酒盅轻轻往桌上一顿，“什么新嫂子。”声音压的很低很低，“请了个保姆……”
　　我怎么听出了一丝不甘心呢。
　　“保姆？不可能吧，保姆能把你收拾的这么光鲜水嫩？”估计我笑得挺猥琐的吧。
　　“真的是请了个保姆。”大哥讪讪地，“一开始吧，就是给女儿请的，就管带孩子，其它洗衣做饭统统的不管。一个月六千。你别说啊，她虽然年轻，带孩子挺有一套的，我女儿一惯的调皮捣蛋，结果现在就听她的，就跟她。后来见我挺邋遢的吧，就提出来要不加点工资，顺便也管着洗我衣服吧，反正有洗衣机嘛，也不算累。工资就加到了七千。再后来，嗨……”大哥拍了下大腿，欲言又止。
　　咱什么人啊，岂有听不懂的道理啊。
　　“就日久生情上了那啥了呗。”我露出一个猥琐而不失礼貌的笑。
　　“我那天吧也是喝的有点多，但这都是借口哈，我就觉得她照顾的我和女儿无微不至的，每天就带孩子，孩子睡了，她就看看书啊上上网啊浇浇花啊，特别顾家啊啥的，后来不知道怎么着了，变着法的穿漂亮衣服在我眼前晃啊晃啊，你说我一个离婚单身正常大男人，看着能不有点想法嘛。况且她那眼神啊，我总觉得在给我释放什么信号吧。所以就借着酒劲吧，接收了那信号。”大哥说到这段有点小得意啊。
　　“那人家姑娘就是看上你了呗。想给你女儿做后妈。”我赶紧给他倒上酒。
　　“嗨，真要是这个套路还好了呢。第二天一大早，我本着负责任的态度跟人家把事挑明了，离婚虽然财产分去了一半，但车啊房啊该有的咱都有，孩子吧跟我那是她妈铁了心不要她，再说孩子也跟她混熟了，可亲热呢。结果……结果人家不同意，说，兴致来了可以那啥，加点工资就行。结婚的话，免谈。我说，你一好好的姑娘，图什么呢？你看上去也不差这一点工资啊。人姑娘说了，自己赚钱自己花图个潇洒，要是结了婚做了老婆做了妈，那带孩子洗衣做饭晚上那啥就全得免费。我说结了婚，我会给你家用钱啊，不比你工资少。人姑娘又说了，家用钱是你给的，日子长了，你会觉得是我不劳而获。工资是我自己赚的，任何时候任何人说任何话，姑奶奶都懒得搭理。”
　　大哥说到这，停下了，端起小酒盅一仰脖。
　　“真是个明白姑娘。”我竖起一个大拇指。
　　大哥看见我的大拇指，自己倒满小酒盅，又是一仰脖。
　　“这又是怎么了？”
　　大哥面色肃穆，沉默了好久。最后才叹了一口真诚的气，“我老婆——我前妻，从前也是个明白的好姑娘。后来，后来，是我让她变成了一个免费的保姆。她离开我，是终于失望透顶了吧。挺好。这挺好。”
　　他给了自己一个大耳瓜子。
　　我应和着，“挺好。想明白了，这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