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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态度的转变,锚点 ...

  •   随着年龄的逐渐增长,小时候能毫无顾忌轻易流露的感情,反而会被渐渐压抑隐藏起来。

      或许是因为已经习惯了这份感情所指向的对象的存在;或许是想假装深沉,固执地认为将爱流于表面是幼稚的事,成年人就该不动声色,仿佛什么都不在乎。

      ——态度的急遽转变,最容易带来误解和隔阂。

      对儿童心理学一无所知的罗斯不清楚这种事。他盯着水龙头下被水冲刷得发白的指尖,轻声道:“皮耶多最近……好像有点怕我。”

      雷欧力闻言一怔,但并没有否认,只是沉默着把水流开大了些。

      “我说你,瞒着我们的事情也太多了。好歹该让我分担一点吧?”

      罗斯看他一眼,幅度很小地挑了挑唇角。

      “现在还不行,你还没成熟到那个地步呢。”

      在黑发少年的抗议声中,他关掉水龙头,回到了餐厅。皮耶多乖乖坐在那里看起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瞧见罗斯出来,眼睛一亮,紧盯着他垂在身侧的手。

      “没事,别跟雷欧力似的大惊小怪。”罗斯示意他赶紧吃饭,在餐桌边随意捡个位子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慢啜饮,“味道如何?”

      正拿饭菜撒气的雷欧力含糊不清地发出嘲笑声:“你每次做饭不都是拿量杯和电子秤比着放调料么,和菜谱差一丝都不行,难道还能有什么差?”

      “挺好的挺好的!”皮耶多赶紧打圆场,顺便期期艾艾引出话题,“那个,生日会的事,果然我还是想在家里办——”

      他一边做最后的试探,一边时刻用眼角余光注意着罗斯的脸色,准备对方脸一沉自己就立刻改口。但出乎意料的是,一向冷冰冰地表示“讨厌噪声、混杂的气味和太多陌生人”的孤僻小猫咪,这次只是皱了皱眉头,把空掉的水杯放回了桌面上。

      “你坚持的话,就这样吧。”

      “——诶?!我还以为你肯定会否决呢,不是说讨厌太多人?”

      “嗯。所以那几天我会去B市一趟,有个委托拖了很久了,一直没去做,刚好趁这次处理掉。过一个星期再回来的话,味道也差不多散掉了吧。”

      “……”

      皮耶多噎住了。
      虽然他用尽全力克制住自己没说脏话,但是他也觉得正常人都会在看见交谈对象【真·气到变形】的脸之后,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过分的傻话。

      鉴于罗斯在这方面一直比较迟钝,皮耶多友情附赠亲切提醒,字里行间都流露出想在对方脑门上敲一锤的关爱意图。

      “你的意思是不陪我过生日了???就因为我打算在家里开趴?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那这种事情威胁的话,那我——”

      只好屈服了QAQ。

      但是罗斯完全没get到他的点,反而觉得十分迷茫。

      我避出去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吗?
      不是你想在家里庆祝,我才会让步的吗——结果非但不感动,还一幅快要爆炸的样子?

      果然孩子大了,跟爸爸妈妈都有代沟了。

      自视为身心俱疲的老父亲,罗斯深吸一口气,对叛逆的儿子皮耶多尽力包容。

      “这是两全其美的法子,我不明白你在生什么气。只不过离开几天而已,而且雷欧力一个人也足以照顾好你,不必太担心。”

      蛤???!!

      我生气是因为觉得雷欧力一个人照顾不好我吗,宁这个大白痴???

      皮耶多气到两耳冒烟,机械地保持微笑:“对哦,那你去吧。”

      真去了我就敲死你:D

      罗斯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没有多想,嗯了一声,站起身来走到表情僵硬的小伙伴身边,抬手想要揉揉对方柔软的茶色头发。

      ——但是摸了个空。

      皮耶多下意识向一边躲避,任由那只手无所凭依、在空气中停留了一瞬,然后被主人缓缓收回到了身侧。

      ……摸我头做什么,我在怄气啊!

      你这样我很难发挥的!

      但是看着罗斯被额发半遮的眼瞳里浮现出若有所思的意味,随即退后一步,回头和雷欧力对视,一副确认了什么的样子——一股名为懊悔的情绪还是渐渐占据了主导。

      啊,闹什么别扭呢……要是能像小时候那样抱着他撒娇就好了,罗斯最吃这一套了。

      但是偏偏,逐渐成长的知性不再允许那种行为模式出现。

      罗斯总是早出晚归,被问起在做什么又始终保持沉默,连稍微透露一点的意思都没有。卡金这样的强势新兴帝国,在首都定居大为不易,但他们三个荒郊野外来的小孩子就这么顺利入驻,理所当然到没有激起一丝水花。

      除了高到骇人的置业成本,还必定有人在背后打通了关节,让生活沉重的帷幕不至于落到台前来,使他们感到难以承受的重压。

      太久以后才想通,已经熟悉了楼房内温馨的日常生活,反而很难开口询问——仿佛自己是蓄意破坏平静的挑衅者。有些时候,金发蓝瞳的少年也会连续一个星期半个月都待在家,连带雷欧力都减少了外出去图书馆的次数,两人一起,静静地陪着他。

      稀缺的,珍贵的,共处时光。

      罗斯总是躺在沙发上,介于睡着和静静出神之间,毫无焦距的眼睛里倒映着窗外天空偶然掠过的飞鸟。
      与初见之时那个偶尔开玩笑、恶作剧、会自信满满许下承诺的孩子相比,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来越沉默、越来越沉默——仿佛透过冰山嶙峋壮美的一角,终于看见了洋面下硕大无朋的漆黑阴影。

      他不再掩饰。孤僻、冷漠、厌恶他人也厌恶自己,这才是那副漂亮皮囊下的糟糕本性。

      明明最讨厌用以粉饰的虚伪笑容和繁琐礼节,但需要时却可以表演得比谁都好,轻松撑起优雅又富魅力的角色设定来。只是私下里,不需要这样做的时候,那个孩子可以成半天地蜷缩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目光空而飘忽,融进了只有微尘纷飞的虚空里。

      “……我已经很累了。”他偶尔对陪在身边的人说话,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不,和做了什么无关,那都只是些不费什么力的小事。”

      “我只是不想……不想再继续了。”

      “很容易就感觉到了,无聊和厌倦。和谁相处,建立什么羁绊,这不是我分内的事务——弗里嘉怎么还不醒过来,偷懒上瘾了吗?”

      但越到后来,罗斯反而不再说这种黑泥满满的丧气话,只是一味地打着盹,或眯起眼睛养神。皮耶多忐忑地私下问他,是不是已经为了曾经的诺言后悔,毕竟这种无法治愈的疾病实在是个拖累——所以就现在来说,即使想要离开,自己也不会怪他。

      “哟,挺硬气的嘛。”精神似乎好了些,半倚在沙发上的罗斯稍微睁大了眼睛,随即颇感趣味地笑了出来,“先不说我走了你们该怎么办,就这么直白地撵我,万一我同意了……皮耶多你岂不是又要哭得在地上打滚?”

      “我才不、不会呢!!!”

      愤怒反驳之后,又小小声补上了细致的追问。

      “是你说已经厌倦了。如果是被诺言和病情拴着,不情愿却不得不留下,我并不想这样……”

      罗斯沉默了一会,向着坐在地毯上抬头仰视自己的少年伸出手,后者自然而然地握住了。

      “没有那样的事。”
      “我说的厌烦,绝不是针对你们,而是无法从生活中品味到意义、懦弱到只想一味逃避——这是人格上的缺陷,我相当清楚。”
      “和这种指向内部来自我消耗的力量相比,你们才是……固定住我的锚点。”

      【你看,我没有再说那种话了。这是否标志着,如今的生活我越来越习惯?】
      【那个人格醒过来也好,不醒过来也罢。但若是运气够好,能一直陪在身边,目送你们走到最后——】
      【这样似乎,也不错。】

      ————————————————————

      皮耶多和不通人情的小猫咪单方面冷战了一个月。

      他都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但之前总是时间很短,有时不过十分钟皮耶多就会还能怎样,还能怎样,只能像个父亲把人原谅——但这次不一样,只要看见罗斯那张平静无波的脸,他的小火苗就蹭地一声冒了出来。

      然后双手叉腰铁青着脸,特意以对方为圆心走出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弧形,气冲冲地绕开好远才重新走回直线,试图以此让那个白痴明白自己被嫌弃了的事实。

      罗斯:?

      皮耶多是不是越来越怕我了,为什么啊?!

      我寻思最近也没干什么啊?

      旁观全程的雷欧力:“呃,不是,你不觉得他完全就是在闹脾气吗,害怕这个结论到底怎么得出来的——”

      “别安慰我了,他那副态度我怎么可能会弄错。”罗斯相当笃定,“再说上次在厨房,你不是也没否定吗?”

      “……”

      套话不成反而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无颜见人的雷欧力默默退了下去。

      行吧,你说是就是吧。

      于是皮耶多发现,不知get到什么东西的罗斯,最近在自己面前出现的次数越发少了。

      这人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东西???

      一幅“我明白了”的样子,他到底明白什么了啊?!

      总觉得对方脑补出来的东西大概和自己的本意大相径庭,罗斯在憋屈之余,更气了。

      在层层叠加的误会、掩饰和彼此嫌弃之中,过重的情绪掩盖了时间的飞快流逝。日历一片片揭落,似乎只是一眨眼间,便迎来了皮耶多的十五岁生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0章 态度的转变,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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