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的夜》春樟咕咕

5、遇见美女

　　出乎刘澜意料的是，深圳的工作，也并不是那么好找，一方面他不过是请了探亲假出来的，还有退路，他不可能干慌不择食的事情，随便找一份工作了事；另一方面，刘澜过往的工作经历跟他的专业不搭边，一般的公司都看重这一点。
　　一晃，就在同学的出租屋里呆了十天，那天早晨，他被钱无忧和胡一手起床的声音吵醒了，上班的闹铃也已经响过好三遍了。
　　“起床了！”平空里，胡一手喊了一声。
　　那声音如同闷雷滚过，吓得钱无忧一个侧滚翻，落在了地面。
　　接着是破旧不堪的厕所门被一双双大手肆意地蹂躏，发出一阵有一阵不堪重负的剧烈的响声！
　　最后，随着出租屋门“砰”地一声拉上，房间里面一切又变得宁静了。
　　狭窄的出租屋里，此时只有充满思想的刘澜和他嘴上明灭燃烧着的孤独的香烟，还有昨晚上遗留在桌子上的几个七零八乱的空啤酒瓶。
　　“刘澜，你的探亲假快要结束了，深圳不是菜市场，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还是乖乖地回到工地上，去做的你的施工员吧！”一个充满睿智的声音在他的上空说道。
　　“你是学光电的，这个专业不错，可惜有些东西，我们这里用不到啊！浪费了你的才华了。”工地技术主管王勇的话又在他的耳边炸响了。
　　刘澜狠狠地抽了一口孤独的烟，然后将脑袋搁置于床架之上，口里悠悠地吐着烟圈，烟雾缭绕中，他仿佛就是一个哲学思想家。
　　这时候，身边的手机响了，他弹簧一般将自己的身子弹了起来，将手里的半截烟一扔，立刻从口袋里摸出了那黑色的小方块，用颤颤抖抖的手指一按，就听见一个温柔的声音说道：“请问你是刘澜先生吗？”
　　“是的。”刘澜激动地回答道。
　　“不好意思打扰您一下，我是镭斯公司人事部招聘助理何雪忆，我们是一家美资企业，做激光器的，我们主管已经看过您的简历了，觉得您的经历符合我们研发工程师的岗位要求，下午您有空过来我们公司谈谈吗？”何雪忆说道。
　　“好的，我下午方便。”刘澜因为高兴，所以说话的语速有点快。
　　“过来面试的时候，记得带上你的□□和英语六级证，下午三点见。”何雪忆善意地提醒道。
　　“好的。”刘澜挂完电话，兴奋地从床上滚了下来，右脚向前有力地一弯，右手屈肘在前，大声喊了一声：“耶！My God!”
　　他那时候二十多岁，处在一个容易冲动的年龄段里，能不激动吗？
　　深圳五月下午的阳光有点强烈，像工地上开凿岩石的锤子一般，无声地敲打着水泥地面，也敲打着刘澜的脸，满怀希望的刘澜，在出租屋的门口，摇了一辆摩托车，提前十分钟赶到了镭斯公司的大门口，他付完车费下来的时候，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面小圆镜，照了照自己的面孔，金丝眼镜片背后的眼屎已经清除殆尽，一直蓬勃生长的胡须也已经刮掉，只是头发在坐摩托车的时候，被风吹得有点野草般凌乱，他就从黑色背包里取出梳子，将头发整理了一下，然后对着镜子中的自己点了点头，良好的外形给了他足够的自信，他就叉开双脚，甩开膀子，径直朝着保安岗亭走了过去。
　　在行政楼里，接待他的是一位年轻美丽的女子，让人一见就难以忘怀，一见面就用温柔的声音说道：“我就是上午跟你通电话的何雪忆，镭斯公司人事部招聘助理，你是刘澜吗？”
　　“是的，我是刘澜。”何雪忆的这句问话，多少还是让刘澜心里有点纳闷了，他心里想，我不是刘澜，我会在下午三点过来找你吗？
　　“我是想确认一下，你比简历上的那张照片看上去更帅。”何雪忆说这话的时候，眉毛往上扬了扬，要飞了起来一般。
　　“呵呵，这话，我不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凡是见过我本人面孔的人，都会这么说的。”一听女孩夸自己的长相，刘澜的心就有点飘了，说起话来有点漫无边际。
　　“你这人看上去还蛮自信的，有点意思。”何雪忆一边说，一边将他领到了一间小会议室。
　　“你也不错啊。”刘澜嬉皮笑脸地恭维道。
　　“刘先生，你不要贫嘴，你是过来找工作的，面试的时候，要保持严肃，你先坐下，我去给你倒杯茶喝。”何雪忆善意地提醒他道。
　　不一会儿，刘澜就闻到一股茶叶香味，当何雪忆将一杯茶递到手里的时候，虽然那是一次性塑料杯装的，他接过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大胆地盯着何雪忆看了几秒钟。
　　三年的工地生涯，可以说过得跟禁欲的和尚一般，突然有一个容貌美丽的女子温柔地对自己说话，给自己沏茶，刘澜能不话多吗？年轻的他，内心能不狂乱吗？
　　那目光的灼热，让何雪忆感觉到一阵火在脸上烧，就低了头，口里说道：“刘先生，外面天气热，你应该口渴了吧，先喝一杯茶，刚泡的铁观音，解渴。”
　　“没有想到，你还泡得一手好茶。”刘澜轻轻抿了一口，忍不住夸奖道。
　　“是吗？我以前在咖啡馆工作过。你先坐一会儿，我去叫研发主管过来给你面试。”何雪忆说完就走出了小会议室。
　　镭斯公司研发部的主管是一个容易沟通的人，他看起来对刘澜的印象很好，科班出身，加上英语已经过了六级，刘澜的面试很顺利，就这样，刘澜成了镭斯公司的一名研发工程师。
　　办理入职的是人事部另外一位男同事，所以刘澜上班的第一天，在公司的食堂遇见何雪忆的时候，还是感觉十分惊讶。
　　“今天过来入职了啊？”何雪忆也很惊讶，大大的眼睛，此时瞪得跟铜铃一般大，在原地楞了一下，就端着饭走了过来。
　　“是啊，今天刚来上班，请坐。”刘澜用手指了指对面的座位，示意她坐下来。
　　“我父亲以前在水电施工工地上干过，所以我对你们这种在工地上干过的人，有着天生的好感。”何雪忆在对面的位置大大方方地坐下来，她一边往嘴里送饭，一边说道。
　　“你爸是包工头吗？”刘澜的想法有点怪异，所以问得有点突兀，他这样问的时候，感觉自己很俗气。
　　“不是，他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民工。”何雪忆很自豪地回答道。
　　刘澜怎么也无法将眼前这么漂亮的女孩跟一个民工的女儿联系到一起，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楞住了，夹持着青菜的筷子，举起在半空中足有好几分钟。
　　“我就是一个民工的女儿。”何雪忆淡定地补充道，很显然，她并不排斥“民工”这个称谓，相反，她好像有点引以为骄傲的样子。
　　“民工的女儿好啊，在工地上，我最看不惯那些包工头，个个肥头大耳，留着大奔头，手上的十个指头都戴满了翡翠大戒指，俗气太重！工地上的那些活，哪一件不都是我们伟大的民工兄弟们一锤子一榔头做完的？”刘澜头脑灵活，脑筋转得很快，他一边说着，一边将筷子上的青菜送到嘴里，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何雪忆知道这个年轻人是给自己台阶下，是一个会体贴人的男生，不过他的话锋显然转变得有点快，因此整个人看起来有点滑稽，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难道是我说错了吗？包工头有动过手指头干过一点活？他们都是耍嘴皮子的人，要不就是动动手指数钞票。”刘澜被她的笑声弄得一头雾水。
　　“没有啊，你说得很好啊。”何雪忆轻快地说道。
　　“但是话又说回来，我不是看不起工地上的民工，那地方灰尘大，工作危险啊，还是别让你爸在工地上干下去了。”刘澜关切地说道。
　　何雪忆一听这话，半晌没有吭声，只是默默地用筷子往嘴里划着饭。
　　“五年前，我高考的那年，他在工地上拆砼模的时候，从大坝上摔了下去。”过了一会儿，何雪忆忽然抬起头，看着刘澜说道，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圈有点红，也有点潮润。
　　刘澜眼前忽然闪现过那个阳光灿烂的下午，闪现过坝顶那一道优美的弧线，闪现过那向远方流去的迅猛的江水，轻声地问道：“是七月吗？”
　　“是的，那一年，我刚高考完，正准备去工地看他。”何雪忆哽咽着说道。
　　“我可能见过你的父亲，身手很好的人，那天，我刚好入职，他是从六十米高的大坝上，掉了下去，江水很急，工地上派人到下游找了，很遗憾，没有找到人。”刘澜低声说道。
　　“我看过你的简历，你是在我父亲工作过的那个工地上上过班，所以我从几百个投递的简历里，找到了你。”何雪忆说完，泪水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别难过，一切都会好的。”刘澜轻声说道。
　　“很高兴你能加入镭斯公司！”何雪忆忽然变得坚强起来，眼睛里的泪水，也美丽得跟盛开的茉莉花一样，她真诚地说道。
　　“我也很开心能够认识你！”刘澜脸上荡漾着微微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