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那遥远的地方》米拉莫拉

81、她来了

　　来到荆棘丛时，九爷和灰猴照例趴下。这说明他们的悲痛不够透彻或长久，对生活依然有所向往。竹小新已经不拘泥这些形式，径直走入荆棘丛中，任凭尖刺的枝叶刷过脸颊。灰猴捂住小女孩儿的双眼，不让她看竹小新，她年龄还小，不应该被灌输这么消极的生活态度。他没那样走过，不知道到底会不会对脸造成大的伤害。如果没伤害的话，就没必要这样跪着了。看到竹小新走的坚定不移，好似畅通无阻，心里有些好奇，却又不敢站起来尝试。走出荆棘丛，竹小新脸上已遍布伤痕，有的伤痕比较深，流了血。灰猴欣慰地点点头，跪着还是有意义的。虽然跪着很丢脸，但在这里面，要脸就等于放弃脸。
　　小女孩儿交给男人时，男人抱着女儿痛哭。看样子不像装出来的。竹小新希望他痛哭是因为喜极而泣，而不是因为痛苦而哭。关于人性，他此刻愿意往积极的方向去想。看来不害怕失去的人，也不意味着不渴望得到。今后小女孩依然会得到他的疼爱和照顾，只要他不把她失踪后男人的表现告诉她，她的人生依旧完美的。竹小新感觉自己已失去一切，即使用尽力量也无法挽回，于是他愿意把力量用在防止别人失去上。
　　一股暖意袭上心头，竹小新知道，他这是被自己感动了。微风从一侧吹来，轻轻拍打脸颊，行色匆匆，未做过多停留。目送风去，那同样是太阳日日跋涉的方向。只知有光照射过来，却未见太阳。远处走来一个女子，恰好遮挡在阳光刺入双眼的路上，女子背着手，好像将太阳藏在身后。第一时间映入竹小新眼睑的是她的嘴巴，弧度优美到极致，是的，她一定在笑。然后看她的眼睛，确定一下她是否在看他，进而确定是否是在对他笑。女子越走越近，视线越来越清晰。她的眼睛异常清澈。看一眼，便感觉时间都停止了。竹小新和她对视良久，仿佛发现了什么叫做永远。闭上双眼，压抑已久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从小到大，从来没有看一样东西看得如此认真，如此用力。由远及近，女子先是像画出来的，然后像雕刻出来的，无比生动真切。竹小新确定，那是红岩。
　　来到竹小新面前，红岩突然破笑为涕，说：你的脸受伤了！
　　竹小新说：是，你怎么出来的？
　　红岩继续哭，说：你的脸受伤了！
　　竹小新说：我没事。你怎么出来的？
　　红岩说：里面黑，我害怕。
　　竹小新说：那你怎么出来的？
　　红岩说：里面看不到你。
　　竹小新说：我知道，你怎么出来的？
　　红岩哇地大声哭起来，说：我就出来！
　　竹小新抱着她，拍拍她后背，说：好好好，出来的对，出来的对。
　　九爷和灰猴都没说话，在一旁看着他们二人温馨和谐流畅的对话。虽没有只言片语，却也发自内心的高兴。他们一动不动，面带微笑，以最标准的姿态替竹小新和红岩见证这个幸福的奇迹。九爷不知从哪找了根棍子，拄在地上，尽可能将身体的颤抖控制在最低，棍子深深插进泥土里。灰猴腿微分，裤管湿了一大片，无声地滋养着脚下那片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