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浅处》柴小九

29、珊珊可爱明月夜

　　“哎，同学，你的东西掉了。”
　　他弯下腰，拾起地上的小熊钥匙扣，叫住前方的人。
　　“嗯？”那人疑惑转身，蓦然怔住，抬眼细细看着他时忽然就红了脸，忘记了反应。
　　他抬起手示意，她这才紧张地伸出手接了过来连连说着谢谢。
　　他微笑着，不温不淡：“没事！”
　　“贝晰，这边，快点，要走啦！”唐欣桐使劲地向人群中挥手，呼喊着那个呆望着面前温润男孩的姑娘。
　　“哦，来啦！”回过头，“嗯，谢谢你，那，再见！”
　　“再见！”
　　那人微笑着，微红的唇角微微上扬，一如月色般温和，又如酒泉一般清冽，甘甜。只一眼，便让人深陷。
　　原来，一个笑真的能击败一辈子。
　　恋恋不舍，必有回想，念念不忘，顾盼伤往。
　　待她站到姐妹们的队伍中，望回那人群中时，只看见那一双眼也向着这边看过来，盈盈一眼，温若如初。
　　他微笑着，眨了眼，她便感觉四肢再无处安放，撩了发丝，微笑着低下了头。
　　他挥了挥手，转身离开，她便缓缓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目送着他的离开。
　　苏玥儿郁闷地看着籽籽:“小溪，你这手舞足蹈地在干嘛呢？”
　　“啊！没什么，开心！”
　　叶晨晨看着籽籽傻乎乎的样子，看了一眼人群，一掌拍在籽籽脑门上:“瞧你那傻样儿，懂不懂得矜持。”
　　籽籽吐舌头，做鬼脸，又不能吃，要它作甚？
　　嘁！

　　国庆假期起始爸爸妈妈如约而至。
　　籽籽迎接了爸爸妈妈和弟弟，一起逛了H 市，迎着秋日的风，看着一江秋水，赏着金桂品着茶香，神清气爽，不亦乐乎。
　　抱住了爸爸的手臂，勾住了妈妈的手指头，亲热劲儿弄得爸爸妈妈一阵迷糊，一个劲儿问女儿是不是受什么打击了。
　　籽籽只是憨憨地笑着，就是太想你们了嘛！
　　她盼望这次见面真的是盼了好久，想想她开学时坚决拒绝爸爸妈妈送自己到学校实在是肠子都悔青了，此一别，万水千山，风里雨里，等待祖国妈妈的生日，等待举国同庆的假期，直接等到瘫痪。每日忙碌起来还好，一旦自己安静下来的时候就开始翻看手机里的相册，使劲想家，想爸爸妈妈。唉，谁还不是个孩子呢！
　　好时光来得快去得也快，赏过了江南烟雨好风景，品过了三杯两盏淡酒一壶好香茗，爸爸妈妈就返回A市了。小阳高二课程紧，三天的欢喜过后就要继续回到书海中了。于是撑着头一脸愁眉不展的样子，爸爸妈妈只以为是舍不得他姐姐，只有籽籽心里门儿清，这家伙，能那么有良心才怪呢，肯定是愁苦玩了三天不知道怎么对付那些满天飞的专题卷。但还是拍了拍少年的头，一脸和煦。没事哈，欢欢喜喜来就欢欢喜喜地回去，不用太想念我。少年于是乎抱着姐姐一阵哀嚎，撕心裂肺，一把心酸泪却使劲地往肚子里咽。
　　送走了爸爸妈妈，籽籽在宿舍食堂之间来回走了一天，甚是无聊。晚上睡下时忽然就感觉少了点什么，翻来覆去睡不着。拿起手机插上耳机的时候才忽然反应过来假期这些天路明都没再跟她通过电话了，说好的每天晚上要讲故事呢？
　　籽籽拨通了电话，响了两声后又迅速挂断，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太过分了，怎么能会对人家有这么过分的要求，于是关了屏幕。可想想又觉得不对，这是他主动答应自己的，不是她要求的呀，在呼叫与不呼叫之间徘徊许久不定，于是放下手机开始听歌消磨时光。
　　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去，那份恐惧渐渐在他的的声音里消失了，夜夜安眠，但是习惯了才发现没他的声音竟无法入眠。前几天和舍友玩得比较疯，回来累了便倒头就睡，后来两天和爸爸妈妈一起住，也没意识到这一点，晚上睡得倒好，只是这一夜忽然想起来又无法安睡了。
　　想听音乐催眠却越听越精神，于是拔了耳机，手机扔在一旁继续闭上眼睛自我催眠，过了许久，可仍是睡不着。
　　夜，静。
　　过了十一点，宿舍熄了灯大家便各自躺在床上。
　　叶晨晨和许贝晰一般会玩手机到深夜，苏玥儿会听着歌看会儿书，唐欣桐则是心血来潮时追剧，时而早睡，时而熬夜，例如此刻正准备酣眠。
　　籽籽拍了床板，鼓着腮帮子。
　　苏玥儿拉了帘子探出脑袋来，问她怎么了，籽籽长叹，睡不着啊！
　　唐欣桐眯着睡眼，从枕头下摸索出一本书递出来：“给你，实在睡不着就做题吧！”
　　籽籽吓了一跳，借着窗外的月光看到她手里的东西，好熟悉的蓝色书页封面啊！籽籽吸了口气问道：“你那是什么？”
　　“五三！”绵绵的睡意。
　　籽籽和苏玥儿对望一眼，一片茫然的神色。
　　籽籽：“你吃药没？还活在高考里没出来呢？”
　　其实欣桐带着题来是听说大学也会有选拔卓越的考试，因此带了一本题来准备练练手的。但是，心情是十分好的，只是结果有些不太如意罢了。
　　唐欣桐收回手：“不做算了，不过得给我安安静静的，我困了。没眼光，多好的催眠工具。”
　　籽籽倒吸一口气，向苏玥儿挥挥手，睡吧！
　　拉了帘子，正准备找本书看，手机振动起来。
　　看到屏幕一阵惊喜。
　　“喂？”
　　“怎么了，还没睡？”
　　“睡不着。”
　　“沈静溪你再说话我就把你扔出去。”斜对面的人绵绵的声音又响起，是沉沉的睡意。
　　“我不能说话，你看消息好吗？”
　　“好！”
　　——不是和爸妈一起吗？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爸妈昨晚就回去了，小阳还要补课。
　　——哦，又睡不着了吗？
　　——嗯。你可以，再给我讲个故事吗？
　　——我最近在读盗墓笔记，你有兴趣吗？
　　——额……
　　——^_^
　　——如果你这么说的话，那我觉得十宗罪也挺不错的！
　　——Σ(⊙▽⊙"a，口味这么重的吗？
　　——你要是愿意的话，I don't care.╮(╯_╰)╭
　　——这么厉害的话，那要不……你自己看？
　　——喂！你这个人怎么能这样呀！好不容易才不怕了睡了几天安稳觉，结果又让你给毁了，你，你赔不赔？
　　——……
　　真是欠你的了，让你睡安稳觉的是我，指责让你睡不成安稳觉的也是我，我竟还无力反驳，可是怎么办，认栽呗！
　　——怎么赔？
　　——继续讲故事，不许讲恐怖的。
　　黄赌毒也不可以！
　　路明苦笑。这小丫头，脑袋里都想的是什么？
　　——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
　　籽籽捂脸。
　　——我想听你念诗。
　　——不愿意。没心情。
　　——我睡不着，睡不着明天就会没精神，没有精神我就会不想吃饭，然后我就会难受的吐，最后可能走到一棵树下就又晕了还没有人管我……
　　戏精上身籽。
　　路明无奈。
　　——你插上耳机。
　　——嘻嘻，好的。我想听项脊轩志。
　　——怎么忽然想听这个？
　　——以前高中没太太好好听，最近读了一本书，有提到，想知道怎么回事。
　　书中的姑娘拿着书卷对着窗外的树影轻轻念出一段话，深情款款，字字怜惜。
　　她想知道，“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在那本书里为何会令人如此动情。
　　当年，并没有很多的感触。
　　只言片语的带过，缘何就让人发呆，发痴。
　　她听到他慢慢颂出，沉沉的声音：“项脊轩，旧南阁子也。室仅方丈，可容一人居……”
　　安安静静地听着，细细冥想。
　　一座小小的阁子里，一方简易的书桌，一把竹椅，一人临窗而坐，一手握着书卷品温。时而抬起头来，窗外甚好。
　　那人转过身来，她便瞧清了他的样子……哪里都是他的样子。
　　她听见听他说。
　　三五之夜，明月半墙，桂影斑驳，风移影动，珊珊可爱。
　　珊珊可爱……是可爱啊！这样的景，这样的静。
　　“余自束发，读书轩中，一日……”
　　籽籽等啊等啊，怎么还不到那一句。
　　他的声音似有催眠的效果啊，籽籽眼睛眨巴着就合上了。
　　“籽籽，明天来家里坐吗？”
　　“好！”迷迷糊糊地听见一句问，籽籽迷迷糊糊地答了句。
　　电话对面的人唇角微微勾起，弯了眉眼。
　　于是停留片刻，又继续。
　　“……轩凡四遭火，得不焚，殆有神护者。”他听见电话的那一头呼吸声越来越轻，轻声叫着她的名字，电话那一头没有答复。
　　睡着了吧！
　　那么，“晚安，籽籽！”
　　他念的那样好，背的那样饱含深情，可是她还是没来得及听完。旧南阁子的情感，还是没来得及体会。
　　这大概，又要延续到下一个深夜。
　　换下练完拳脚汗湿的一身衣服，冲完澡，一夜，好梦。

　　公交车上，籽籽揉着脑袋，我不记得我答应了啊！
　　路明淡望她一眼，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