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浅处》柴小九

16、依然是归人

　　“你又要不告而别？”
　　心里有些本来在慢慢愈合的东西再一次被撕扯开来了，留下的只有绝望和疼痛。
　　真是让人……无措呢！
　　籽籽刚刚转过头，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拉着行李向候车室缓缓走来，抬头之际刚好撞上她的目光。
　　那人怵了一下，她灼热的目光望着他不留一丝偏差。
　　她慢慢走近他，手中的盒子握紧，内心充斥着绝望。
　　面前的人愣住，被她冷冷的声音吓到。
　　可是该吓到的不应该是她吗？
　　在这里的遇见，算什么？
　　路明面色仓皇地解释道，“这次不是，这次是临时有事要回去。再说，这边的事情完了，也该回去了。”
　　籽籽望着他，眼中是浓浓的悲伤，“那么，还是准备悄悄地走，不和我说一声是吗？”
　　路明嘴巴张了张，望着她，眉头皱了起来。他想说不是的，怎么会这么想。
　　籽籽却自嘲着笑了一声，“是我太自以为是了，把自己看的太重了！”手心握得越来越近，指尖掐住了那薄薄的一层皮肉，想到自己对于他似羽毛般的轻重心就跟着一块儿颤抖。
　　“对啊，我凭什么让你能够把我放心上呢？从前是，现在依旧是，我竟然没想到。居然还抱有希望……”
　　路明恍惚了，怎么能这样想呢呀，他把她放到心口宝贝了这么多年才释放，哪里容得了她这样自轻自损，那……几乎是他的命啊！可是，却说不出来。他拉住她的手，眼中满是揉不尽的悲伤与绝望，“不是的，籽籽，我本来准备上车后就和你说的！”
　　籽籽缓缓抽过手，微笑着，“是吗？我现在恰好碰见你了你才说上车后要给我消息，那我要是没碰见你呢？是不是准备就这样算了？”
　　这样的相似经历啊，在你面前让我跌两次吗？你到底知不知道时间和距离有多可怕！
　　路明的心像是被放到了齿轮上，一圈一圈，周而复始，没完没了地扎下去。他很想求饶。“籽籽……你别想多了，真的是临时有事才要走的……”
　　籽籽红着眼，看着他。“嗯，不是故意的，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只是忘了而已啊！你到哪里，和我又没关系，你当然不会告诉我那么多啊！”
　　“籽籽……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路明的眉心皱起了两座山峰，太阳穴急得突突直跳，怎么……那么犟！
　　可是，那样不把自己当回事的她又哪里占了上风，逞了言语的上乘，不过是将那兢兢业业守候的，生怕一不小心的碎掉的宝贝瓷瓶在日日夜夜的战战兢兢中索性摔个粉碎后换得最后的心死如灰罢了。
　　籽籽吸了吸鼻子，呼了口气，自嘲着笑了笑。“阳阳哥，我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未必记得我们这些故人了，我说我时刻盼着你回来我想你也未必放在心上吧！”“可是，季阳，”她第一次认真地叫着这两个字。
　　路明眼中带着诧异还有痛苦的光芒。
　　“面对一次不告而别，我还能接受，那时我还小，不懂事，真的以为你不会骗人的……但是现在我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傻乎乎的小女孩儿了！”
　　你是否能明白？
　　她走近他，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或许，我可以再试着等一等，可是，季阳，人生有多少个十二年呢？”
　　十二年用来长大，十二年用来等待，十二年用来思念，十二年都在盼着一个未完的约定。那些未知的东西，我放在了未来。未来可期，可是，哪有那么多未来呀！
　　路明局促着，不知该说些什么，可是什么都不说，她却更加疑惑，更加失落。
　　“季阳，你觉得……我误会了是吗？或许你还觉得我在无理取闹！嗯，这样的我我自己也很讨厌。可是我忍不了！忍受不了一次又一次的离别，受不了一年又一年，日复一日的等待，而我只能等待，因为你从来没有留给我消息！”籽籽越说越激动，带了些愤愤的气息。
　　这样的毫无保留，几乎拼尽了所有的勇气，那样的敞开心扉，那样的让人感到自卑。
　　路明彻底怔住，他没想到籽籽居然会发这么大的脾气。这会儿的样子着实让他无奈，让他越发愧疚起来，好像自己真的错了，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他拉过籽籽，将她圈在怀里，紧紧抱着。不断说着对不起。
　　籽籽情绪太过激动，身子不断抖动着，在他怀里忍不住地抽泣了。她紧紧地咬着嘴唇，尽量地克制自己的情绪。
　　她缓缓推开路明，用手擦了擦泪水，静静地瞧着他。“季阳，我不需要你的对不起。我只需要一个郑重其事的告别！”
　　只有你和我告别了，我才能有理由去找你啊！你什么都不留给我，那我该去哪儿？
　　路明望着她，许久没说话。手心攥的紧紧的。
　　他们何时到了这般田地，告别吗？他并不想要。
　　“籽籽，大学我们还要见到的，为什么要告别呢？”路明心情有点沉郁。
　　籽籽别过头，声音低了下去。“季阳，看来你真的不懂！”
　　从我说很想很想你的时候，你是否能够明白？
　　从我没完没了地对你的一举一动表现得在乎，一不小心就对你发起脾气来，你是否能够明白？
　　从我不愿意叫你一声哥哥，而叫你季阳，郑重其事，你又是否能够明白？
　　路明皱着眉，嘴巴张张合合的，想要说什么，却又卡在嗓子里吐不出来。
　　“我知道了！你走吧！”籽籽垂着头低低地发出声音。
　　说完却是自己转了身，慢慢朝门口走去，一步一个脚印。
　　愣愣地，抱紧了手中的盒子，心里那么空，手中的任何东西都想要抓紧了来补救。手捂在心口的位置，切切地感受着它的跳动，每跳一下都那么痛。眼泪忽然就啪嗒啪嗒地落下来了，她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怎么这么狼狈啊？！
　　路明看着她的背影，手心攥得紧紧的。心上再次被人剜了一下，留出一个缺口来。里面放着满满的我不信任你，塞紧了，无声无息……
　　他没有追上去，解释也没有。他总是那么慎重，做出的决定一定要在自己确信有一个最好的结果前提下。
　　此刻，扶着座椅缓缓坐了下去，身子一瞬间瘫软了下来，他眼眶渐渐红润，心中酸涩。
　　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叔叔，回，回家……”籽籽抽抽嗒嗒着走到路边，上了一辆出租。
　　“好嘞！姑娘，你家在哪儿呀？”司机热情问道。
　　“W街区，哦不，我弟弟还在医院呢，我不能回家”继续抽泣，“叔叔你带我去x医院吧！”又哭一会儿，还是止不住，觉得还是不要去医院了。“叔叔，我不去医院了……”
　　司机懵逼了，微笑着，“姑娘，那你想去哪儿呀？”
　　籽籽抹了把眼泪，想了想，却什么也没想到。“我去，我去……我去哪儿呀！”
　　“……”“姑娘，是不是送亲人走了，难过了？嗨，没事儿，都会再见的，怕啥？”
　　籽籽不说话。心想，谁是他亲人了啊，才不难过呢！
　　司机叔叔说，以前我每次出门啊我女儿也总是哭闹，现在人大了呀，就不爱哭了，你们啊，就是太小了！
　　籽籽心里想，人长大了就不爱哭了？可是怎么她越长反而泪水越多了……
　　籽籽一直呆呆地望着车窗外，前面不远处是一个百花公园，籽籽看了一眼。
　　“叔叔，您停车吧！”籽籽揉了揉鼻子道，“谢谢您了！”
　　司机叔叔想了一下，却也没说什么，停了车。只是在籽籽下车之后说了句，别乱逛啊小姑娘，早点回家。
　　籽籽朝着司机笑了笑，觉得这个世界还是有温暖的。
　　停了车，却也不知道要干什么，恍惚着就径直走到了前面的公园里去。
　　公园的外面是一层铁栅栏，上面爬满了红色的蔷薇。公园呈山坡状，渐渐升高。从零星的缝隙里看过去是一地的绿色，蔷薇脚下只是一片普通的青草。可渐往上，出现的是一片紫色花海，那紫色便铺满了整个山坡，风起时略微荡漾，紫光粼粼。从外面看来，这一片浪漫的紫色极为吸引人。公园的门有五米宽，两颗较粗的树在两侧站立着，门框是由两边树枝歪向中间勾连而成的形状，枝蔓盘错相接，合二为一。籽籽走过去，她惊叹于这大树姿态，伸手摸了摸右侧的树干。“诶？假的！”她轻轻笑了声。
　　“姑娘，买票在这里！”后面有人叫她。籽籽转过身，左侧树后出来一个穿着工作服的中年妇女，她笑着望着籽籽。籽籽走过去，指着那棵大树，问了句无关紧要的话。“这棵树是假的吧！”
　　那人微笑，“是假的不错，怎么样？比真的还真吧？”
　　“那些叶子到像是真的，我看地上还有掉落的叶子，应该是这些叶子让这树活了起来。”
　　“说的不错呢，这叶子是常青藤的叶子，藤蔓绕着树枝就爬满了，因为这树不能长青，所以就换了假树，可为了让它看着有点生气，有人就提议种常青藤，这么一来，确实看着不错！是不是？”
　　籽籽点点头微笑，阿姨好热情哦！
　　“哎！说这么久，跟我到这边买票吧！”
　　籽籽跟着她，售票窗口开在左侧树后的一个小木屋子里。
　　“阿姨，现在都有什么花啊！”
　　阿姨给籽籽开□□，绽开笑颜“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我们这里没有的！”
　　“啊？哈哈，好吧~_~”
　　“相信我，阿姨从不骗人的！”
　　“嗯，阿姨，我，我信您！多少钱啊？”
　　“一百块！”阿姨爽快回答。
　　籽籽掏掏衣服兜儿，猛抬头，今天出门出的急，就没带多少钱。“我，我不看了〒_〒”
　　“怎么？钱不够啊！”阿姨笑着问道。
　　籽籽：“阿姨，您看以我学生的身份……能不能打个折啊！”籽籽抿了嘴唇，眨巴着杏仁眼。
　　阿姨还是温和地笑着，“可以啊，把你的证件给我吧！”
　　“我……没有！”籽籽讪讪地，低下了头，拍着脑袋准备离开。
　　阿姨叫住她，沉默了，打量了她五秒钟有余。随后又缓和了脸色，依然是笑着的。
　　籽籽望着她愣愣的。
　　阿姨转了转眼珠子。“这样吧！我给你出道题，你要是能答上来，我就给你免票，怎么样？”
　　籽籽鼓圆了双眼“真的吗？阿姨你这么随便的吗？这公园不会是你家开的吧！”
　　阿姨哈哈大笑，然后开口“试试呗！说不定真是我家开的！”
　　籽籽愣了一下，点头。“好，我试试，又不亏对吧！”

　　绿皮车厢缓缓开走了，载着带着各种情怀的人们去往他们向往或者无奈靠近的远方。车窗外的景色不断地变换，白色的高楼，灰色的大厦越来越远，一路上穿过连绵的是山峰，离“异乡”越来越远，路明望着手中的聊天记录，坐在车厢里发呆。
　　还有机会吗？
　　籽籽站在花海外，伸展了双臂，呈拥抱的姿态。
　　她对着南边的方向说，走吧走吧！快点走吧，谁要想你了！
　　然后，微微笑开，眸色正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