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莲赋》叶夕泠

2、望美人兮天一方

　　自那次苏沐橙遇上黄少天后，每晚都能在同一个地方看到他。久而久之便成了习惯，苏沐橙甚至隐隐有些期待这样的相会小姑娘只当是终于有了能陪自己聊天的人，才会在心里泛起小小的涟漪。两人似有说不完的话，时而是苏沐橙聊聊家中小事，时而是黄少天分享江湖趣闻——虽然大多数时间是小剑客一人在讲，苏沐橙倒也是乐在其中。

　　良辰美景，二人畅谈，只可惜，不能成永恒。

　　那夜黄少天难得的话少，说点什么也是心不在焉。欲言又止的样子惹得细心的姑娘起了疑心。

　　“黄少天。”正经又严肃地叫了人的名字，不待他反应过来继续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有话直说。”

　　黄少天被人看穿了，仍是默了一会儿。半晌才开口:“北方遭异族侵略。我身为会武之人，必要参战。家国有难，不能不尽自己所能而相助。我…今晚就动身。”

　　苏沐橙愀然。她知道不可能永远维持现状，却没料到这么快就要面临离别。而且…不知究竟是生离，或是死别。这个人，突如其来地闯进她的世界，当她已经习惯他的存在，又突然说要离开。

　　心中似是被利刃刺穿了的疼痛叫嚣着想要冲出胸口，有什么不明液体好像要喷涌而出。是泪水还是心头血苏沐橙确是个理智的人，内心翻涌着面上强作平静，只是悄悄攥紧了手中自己编织的剑穗。

　　“这一别，不知再见是何夕…今我且将这剑穗赠与你，挂在剑上能时常看到…也算是留个念想。”说罢苏沐橙弯了腰，亲手将其系上。流苏摇曳，橙黄相间，煞是好看，只是此刻无人有心欣赏。

　　若是在平常，黄少天必定会调侃上几句“定情信物”之类的玩笑话。而此时，年轻剑客只留下一句:“待战事平定，我定归来。”

　　[那一战后时光在尾声里久远。

　　苏沐橙开始等。她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要执着于等待一个偶然相识的人征战归来，只是有种莫名的执念牵引着她。

　　都说时间如水，光阴似箭，为何她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漫漫仿佛过了千秋万载。

　　[你又在原地等了许多年。

　　苏沐橙夜复一夜等在他们初遇的那个荷塘边，她坚信某一天一定会有一个如初见般美好的再会。直到她听家中兄长说，北方战乱已平息。

　　那人，仍不见。

　　[直到这岁月翩跹，深埋进青史终篇。

　　苏沐橙伫立于莲池畔。每一寸土，每一片叶，每一朵莲，每一滴露水盈盈间流转的，都载满属于二人的回忆。

　　整整五年。物是，人未归。

　　[心头血，画中颜，那时少年。

　　苏沐橙已及桃李年华，褪去当年小姑娘的稚气，但未失如画容颜。家兄担心了几年的娶嫁婚事，引荐的追求者却被一一回绝。不再年少无知，她终是懂了心中隐隐约约的感情。

　　只等那时少年回。

　　溯洄明月下的涟漪，光阴如踏飞烟散去。点滴芳华东流而逝，璧人独立莲池空寂。

　　许是等了太久，苏沐橙记忆中那人渐渐模糊了身影。她再怎么努力去想，也只剩朦朦胧胧的轮廓和云雾遮掩了的脸，只依稀看见人嘴开开合合，却没有声音。被绝望感的涌流淹没了，苏沐橙下定了决心等最后一晚。

　　折一枝荷独自徘徊月下，苦痛难耐忧愁难解，化作一曲哀歌:“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苏姑娘所思，可是剑圣黄少天”

　　稍微有些陌生的声音在苏沐橙身后响起，“黄少天”这三个字确是熟悉得揉进了心里。于是慌忙回了头，迫切地想要验证脑中的期望。

　　当年轻狂不复，整个人沧桑了些许，但依旧是如戟须眉，灿若星辰的眸，此时更是目光灼灼望向多年未见的姑娘。

　　月色如酒，一醉十里。
　　红莲满庭，今夕无心。

　　“荷棹兮莲桨，击空明兮溯流光。你可知下一句是什么”

　　“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