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邪》刘驰

1、第 1 章

　　2017年冬，马也离开宿舍租在西边村里，西边村在校园的一个小山丘上，这个地方因为偏僻而没有被征用，以长期出租房屋为营生。马也涉入这个高地的深处，他感觉自己不是在走路，而是穿过冷冷的空气，树叶瑟瑟不是在歌唱，而是在死去，从枝头穿过这冷冷的空气——在不定中归根，而马也则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他一直在不定中。
　　在这样的初冬里，寒冷包裹着他，他脑中包裹着记忆，那里容下的点点滴滴泛滥开来，可是不管多么剧烈，这冬天是不会在意的，她用夜色容下一切。
　　夜色温柔，月光从窗帘下的褶皱中钻入，一个小亮点照在桌子上，马也用手机显示屏接住光亮，将光反射到自己的眼中，这样他就能在小小的黑色屏幕里欣赏到天上娇小而冷峻的月亮了。忽然小孩的啼哭令四周喧闹起来，紧接着小孩的父亲的责骂声也加入到月夜中。小孩的哭声在父亲的追打中升着调子，手掌打在小孩身上的闷响也从窗子传了进来。
　　“我叫你回去，你不听！”那位父亲训斥道。然后霸道地命令“走，走，走——”不知道孩子是从刚家中逃出来的，还是正被赶回去，如果他被赶回去，那这减去渐远的声音将很快消逝开去，如果是离家出走的或被追打出来的，那等会儿他们原路返回是是不是会和解呢？听着渐小的喧嚣声，月亮已经从屏幕中逃开去了。
　　白天的时候，马也听说房东家的那位游子回来了，就在隔壁屋，晚上屋里灯开着。不过整个晚上他不动声色，夜里两点时候才上了一趟他们两间共用的洗手间，走廊映照出的灯光随后便灭了。
　　马也为把他当做一个神秘人物而感到可笑。之后，马也的思绪回到书上，把《了不起的盖茨比》的最后一章看完。时间已经是2:49，还没法入睡。接下来的一天没有打算。
　　有很长一段时间，马也不太确定睡下与起床的时间，完全放任自流。常常在中午的时候啃面包，睡眼惺忪地走向图书馆，因为路上总能遇见去吃午饭的熟人，一段时间后他决定接下来除了不得不去的课外，尽量就呆在租住的房间里。
　　这就需要把房间收拾一番，特别是桌面，擦拭，把书籍规整，为了留下尽量多的空间，马也把教材全部放在电视桌上，书桌上仅仅留着常看的书籍和纸笔。俨然一副学究的书桌了。直到马也把CD机摆在旁边，才多少显出了点生气，不过又多了点小资味了。这些动作是早上太阳升得很高的时候，他一股脑儿爬起来立即着手做得。这像是昨晚梦里为自己做的打算。之所以说是早上，是因为马也还能听见洗浴室里哗啦啦的声响，这在平时是绝对没有的。
　　在洗浴室暂时无法使用的间隙，他找出许巍的《每一刻都是崭新的》放入CD机中，音响虽然低档了点，但在早餐的气息里倒还是传达出了清淡明亮的感觉。当洗浴室没了声响，马也便进去洗漱，昨晚睡前忘了刷牙，今天的嘴巴散发着难闻的气味，显然嘴巴不仅是用来吃饭、说话、亲吻的。
　　当马也刷第二遍牙齿的时候，浩子从他身后闪进来，提着水壶，在旁边的水龙头蓄水，猫着腰，翻起眼睛，马也透过镜子给了他一个白泡沫边上的酒窝，浩子回了一个胡子拉碴的笑容，然后转身离开。
　　回到房间，马也才发现已经十一点过了，印象里的闲淡此时让马也有点哭笑不得，睡过去的上午是够闲淡的。
　　关掉音乐出门吃饭时听见隔壁传出几声稀落的吉他声，没能听出是什么旋律。听起来不像是激发粗糙，倒是记不全音符的缘故，倒也别有一番味道，留了一丝神秘的感觉。马也眼前模模糊糊呈现出他风尘仆仆背着包（或许还有那把吉他），像这个高地走来的归家游子形象。
　　吃饭时，马也又一次因为那种对他生出的神秘感而哑然失笑，觉得像是遥想筷子下这片青菜卖家是位陶渊明式的人物。吃完饭回房间，不料那小哥正徘徊在走廊上，一见到马也便开口了。
　　“我是这家阿婆的孙子，浩子。”
　　“昨天听说了。”
　　“我回来没安排做什么，闲得慌。早上听了许巍的歌，感觉旋律很好，想再听听记下旋律。”浩子开门见山道。
　　“记旋律干嘛，听不就得了，我再给你放嘛。”马也说。
　　“我想弹那曲子，好像是CD的第二首，我想弹弹它。”
　　马也直接按了第二首，第一遍他只是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听，快完了，他直接拿起遥控器，寻摸着按了“Re”。间歇他跑回屋子拿了纸笔，认真地听，认真地记起来。
　　浩子坐在那里，纸放在膝头，全然不顾及自己是否冒失。
　　楼下相框里那个小毛孩十几年后成了一个勤奋而专注的青年。
　　第三遍的时候浩子说完工了。然后又拿起遥控器，按到了循环播放。
　　“你做音乐的？”马也问道。
　　“在外面靠这个糊口营生。”他说，“你书桌上的书，有几本我也粗略看过，没有太多体会，其他的也听朋友聊过。”
　　“那也算有点共同语言了。”
　　“或许吧，我先回屋了。”显然他不愿意多谈自己的音乐，也不觉得要和刚刚见过两面的毛小孩谈什么文学。
　　楼下阿婆的媳妇用冷冷的声音喊了声：“吃饭了。”隔壁没有回音。
　　阿婆又喊了声“小浩，吃饭了。下来吧。”她孙子正弹着刚才录下的旋律，听见喊声，把后面几个音草草一拨，放下吉他下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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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是文学和音乐的相遇，故事从这里开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