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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出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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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许是因为院的人都受不得吵,这里的夜安静出奇。
我躺在病床上,望着窗外天上那轮月亮有些出神。
这是第二轮来这里了,第一次3个月,第二次1个月。第一次吃了点亏,我也算机灵,第二次总算学得乖了些,已通过完了医生的一切测试,明天所谓的父母就要来接我出院。
我瞥了一眼我的床牌号:49号,叶珊君。
嗯,是时候离开了。
我闭上眼睛,嘴角漏出一丝笑。
二
再睁开眼,已是次日上午。
医院依然很安静,鸟雀在院子浓密的树丛中大声发出叫声。
其实,真实的精神病院并非人们想象那样,这里的绝大多时候都很安静,也许有部分人进来的时候不安静,不过医生们处理过万千这种情况,让你安静下来不过是选择哪种方法的问题。当你一次一次地被安静后,如果你的脑子还是没有完全坏掉,你就会总结出一个结论:做个聪明的乖小孩才是最好的。
“叶珊君,你父母来了,手续已经办妥,你可以出院了。”护士推开门,面无表情地说。
换下病服的我从床边上站起来,走了出去。
出了住院楼的铁闸门,迎上来的母亲两鬓比上次多了好些白发,嚼着泪,紧紧抱住我,嘴里叨念道:“孩子,希望这次是真的好了,希望是真的好了。”
我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父亲,他眉头紧皱,穿着一件洗的褪色的深蓝色外套,眼神流露出对女儿的心疼。
他们看上去真的是好父母。
这样的父母以出于爱的借口,为你规划人生道路,用他们的思维方式严格要求你的思维方式和价值取向,并对你个人强加以定义。
不过换个角度,也是因为有这样的父母,才会造就人们眼中优秀的叶珊君。
三
精神病院外的空气都不一样,顿时让我觉得舒畅。
母亲跟我坐在车后座,紧紧捏着我的手,一边抚摸一边说:“君儿,咱们病好了好好休养段时间再工作。爸爸妈妈永远站在你的身边。”
“嗯,爸妈,女儿对不起您们,以后不会让你们操心了。”
“嗯嗯,妈妈的乖孩子。爸爸妈妈以后再也不逼你了。你健康快乐我们就开心。”母亲哽咽。
我抬头,看见开车的一言不发的父亲,正在后视镜里看我。
同样在后视镜里的父亲也老了很多。
“老叶,我们今天中午就在外面吃吧,现在已经11点半了。”
“嗯。”
“君儿,想吃什么?吃烤鱼不,以前不是最爱吃么?”母亲笑着说。
“您跟爸不是不喜欢吃这些吗?还是吃中餐吧!”
“不不不,我们去吃烤鱼,医院每天肯定吃得比较清淡。老叶觉得怎么样?”
“嗯嗯,去吃烤鱼吧,你妈手艺虽好,我也吃腻了那个口味。”父亲微笑着说。
“那好吧!太棒啦!”我笑着应和道。
失去过才会明白什么更重要,才会明白珍惜。
经历了一些事情的家庭,变得和谐了很多。
父亲在有名的XX烤鱼店附近找了个车位停了下来,这位从来对外面饮食不感冒的老人居然还知道这家烤鱼店。
“你们先去,我停好车就来。”
可能是因为工作日,中午的客人并不多。我们择了一个安静的地方坐下,点了份烤鱼和一些父母也能接受的菜品等着父亲过来。
“这里没想到人很少嘛。”
一会儿父亲就来了,步履已经有些蹒跚,他笑着走过来,少了以前的许多严肃。
“老叶!”一个浑厚的男声从父亲背后传来,我顺着母亲的眼光看过去,是一个跟父亲差不多年纪的中年男人。这个男人衣着光鲜,一头一丝不苟的头发,面带和善的微笑,气质不凡,身后跟着穿着正装的一个20来岁的美女,可能是他的秘书。
“许总,久违了。”父亲转过身。
“老叶,你怎么来这儿吃饭了?你不是住在北门吗?”许总走上来亲切地揽住父亲的肩。
“过来办点事儿路过就在这里吃饭了。许总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吃饭?难道是许府的山珍海味吃腻了,要换换口味?”父亲笑道。
许总摆摆手,无奈地说:“你知道的,我们那代人哪儿习惯吃这些。今天我也是为了来见我那个儿子,这小子几个月不回家了,约他见面吃饭,他就约到这儿.......这位是叶嫂?”
站在一旁母亲点点头,微笑着说:“许总,久仰大名。”
许总脖子一仰哈哈大笑:“叶嫂别打趣了我了。”然后目光迟疑了一下,落在我身上,“老叶的千金——叶珊君?”
我连忙鞠了一躬,“许叔叔好。”
“珊君,你可是你爸爸的骄傲,我们战友们都知道你爸爸生了你这么一个争气乖巧的女儿,不像我儿子,对我们家的事业从来不上心,从来都只跟我作对!”他顿了顿,意味深长的说,“你可是与众不同的哦。”
我尴尬的笑回,“许叔叔,过奖了。”
“对了,你今天没上班?专门陪爸爸妈妈来了?”
“不是,我让她请假了,我们一起出来办点事儿。”父亲脸上忙说。
看来,女儿生病去了精神病院呆了几个月的事,估计也没有几个人知道。不过想想也是,这个严肃认真,曾以女儿为豪,爱了大半辈子面子的人又怎么会让别人知道家里这点儿事。
“是的,许叔叔,今天也是恰巧办点事请假了。许叔叔如果不嫌弃,要不跟我们一桌吃饭吧。”
“不啦不啦,我等下还要训斥训斥儿子,被你们见笑了多不好,那你们先吃,我下次专门请你们一家吃饭,顺便老叶我们多年战友情也要叙叙旧。”许总边说边又拍拍父亲的肩膀。
“好的,没问题。”父亲笑道。
许总冲我们点点头,径直朝烤鱼店包间走去。
“许总是我的战友,以前在部队里在同一个排,我们关系不错,他那时就是一个有远大志向的人。”父亲边示意我们坐下,边说。
“什么远大志向?”我问。
“他当时对生物学特别感兴趣,虽然当时我们国家这方面还很落后,部队里能接触到这类知识的途径也很少,但他一直通过各种办法获得相关的学习资料来学习,他说,自己以后要做个影响人类发展的生物学家。”
“退伍后,我们就没有联系了,再次见他是一次战友聚会,他已经是事业有成了,不过没有一点架子。”
“那他现在不是没实现志向?反而成了个大老板了。他是哪个公司的老板?”为了拉近和父亲的关系,我打趣说。
母亲笑着接过话,“可他成了上市生物科技公司的董事长,是你爸爸战友里混得最好的,还接济了很多混得比较差的战友。他虽然没有实现志向,但他强迫他儿子去学了生物科学,他儿子年纪跟你同岁,你们出生只相差3天,哦,他大你三天,在你以前最想去申请留学的XXX学校毕业......”
说到这里,她立马转了个话题,“这菜怎么还不上?”
我揽住母亲的手腕,道,“烤鱼本来就很慢上菜的,因为需要细细烤,才能入味,妈妈,你跟爸不用在意以前想留学的事,我知道你们想我留在你们身边也因为不放心我,舍不得我,而且我现在也混得挺不错的,是吧?”
听了我的话,父母相视一笑。
关于留学的事,是在叶珊君的日记看到的。大学的时候,叶珊君谈恋爱了,男朋友要去美国读研,叶珊君也跟着挑了美国XX大学的金融学申请留学,录取通知书下来了,但是叶父坚决不同意她出国念书,久而久之,这对异地恋就分手了。
这事对叶珊君影响很大,她的内心才开始抵触父母帮她做的每个决定,但内心抵触归抵触,现实中她还是那个乖乖女。
虽然菜不合父亲口味,但也许是因为我康复出院,也许是因为我刚刚表现不错,正面也反映我已经康复,这顿午餐他很开心,还喝了点戒了很久的酒,
母亲还是那个叨叨絮絮的母亲,给我讲了家里这个月发生的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我也假装很感兴趣地听着,不时的评论几句。虽然他们已经看了医院给他们提供的各类显示我已经康复的材料,但是若非亲身接触,估计还是会对我的康复心存疑虑,此时的我必须表现得正常,不能再说些对他们来说没头没脑的话了。
四
饭罢,回家。
在母亲的再三要求下,我睡了长长的一觉,醒来已是下午4点。
依稀可以听出,此时的母亲已经在厨房里忙里忙外的准备晚餐,父亲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新闻。
我开始房中开始悄悄收拾东西,银行卡,现金,身份证,这些都是离家出走必不可少的东西。
叶珊君卧室的墙上是她在国内知名XX大学金融学博士毕业时的照片,还有一堆国际性荣誉证书,这个在国内最牛逼的投行里工作、业绩优秀的高智商才女也许真可以成为金融行业的食物链顶端人物。
为了确认银行卡里的金额,我用指纹打开手机找到密码本,登陆手机银行查了一下余额,整整7位数存款,这对28岁刚工作3年的人来说真的非常不错。
对于一个这样普通家庭的父母来说,培养这么优秀的女儿并不容易,倾其一生栽培的女儿却被诊断得了精神病,虽是子虚乌有的诊断结果,但想必对不知情的他们来说也是巨大的打击。
想想这也许就是宿命。
也怪我,贪恋这对父母的不可承受之爱。
这个曾经幸福的家庭现在失去往日的欢乐,我有责任。
我推门走了出去,坐在沙发上的父亲旁边,他有些憔悴,斜坐着倚靠在沙发上。
我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一个小女孩斜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一个年轻的父亲走过去,啪的一巴掌,女孩臂膀上漏出红红的一个手掌印。哇的一声哭声,伴随着一声怒吼,“行如风,站如松,坐如钟!爸爸怎么教你的!”
......
“爸,要不进去睡会儿。”我问父亲。
“起来了?不了。马上你妈就要做好晚饭了。”
“爸,女儿不孝,给您们带来了这么多烦扰。”
父亲没有说话,眼神闪烁着看向家里的电视柜上的一个摆饰。这是一个有10多年历史的老房子,外表墙体斑驳,布满爬山虎的迁藤把大半个楼遮了起来,似乎藏着许多故事。但这紧凑的不到80平的两室一厅家里,一切虽然陈旧却也整整有条。
过了良久,他缓缓说道:“是爸爸对你太严厉了,给你太大压力了,这段时间我也想了很多。以前我觉得自己见多识广,觉得自己要帮你拿一切的主意,这样你才不会走弯路,才会走得更好。我还认为我和你妈妈为了你付出了一切,你就该听我们的,因为只有我们,才是真正为你好。”
他顿了顿,继续说,“你本来就是一个不一样。我应该早点认识到,你有你自己的人生,你应该自己去经历,去感受,而我不该强加阻拦,是我没有认清现实。”
“你们爷俩聊啥呢,来吃饭了,吃了我们一家人也出去散散步。”母亲解下围裙从厨房走出来,这时,餐桌上已经摆满了满满一桌菜,糖醋排骨、红烧鱼、萝卜排骨......
“君儿,来多吃点,你看你瘦了好多。”母亲说着往我的碗里夹了好多菜。
五
夜深,我依稀听见父母卧室他们酣睡发出的声音,他们这段时间肯定也没睡过一天好觉。我背上行囊,在书桌上留下了一封信。
爸妈:
女儿已经康复,之前那段时间工作压力太大,精神紧张。女儿想出去旅游,散散心,您们放心,医生也说了,我已经康复了,我完全知道自己是谁,也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过段时间,我就回来。
爱你们的君儿
我尝试开门,果然门已经从里面用钥匙反锁住,二老对女儿还是不放心。我走到阳台,蹑手蹑脚沿着外围管道从二楼平台往下滑,顺利站到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