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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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吹奏的妖怪其实早就发现了这个蹑手蹑脚靠近他的小家伙了，不过他并没有停下他的演奏。
以前偶尔也有人类闯入会听到他的笛声，他并不喜欢演奏被打扰，既然这个小妖怪知道听他人演奏曲目的礼貌的话，他也并不在意在她面前吹完这首曲子。
他是万年竹，竹中所生。
万年竹微瞌双眼，似是沉醉于寂静中，他已经在竹林中吹了近万年的笛了。虽然仔细算来，可能离万年还要再少一千年，却也都差不多了。时间对他来说或是漫长或是短暂，都已经失去了流逝的感觉。
忽视一个安静的外物，也并没有什么大不了。
甚至于他在如斯漫长的时光中，只是反反复复吹奏着几首曲子，便是他现在吹奏的这首，已经不下百万次了。
在诞生一千年的时候，他便有了形体，有了演奏的能力。每日总会吹几首曲子，再复杂的曲目都早已烂熟于心了。
并不是不能创造新的曲子，只不过对万年竹来说，就算谱写再多新曲，也都会和现在的曲子一样，被反反复复演奏无数年，因此陈守现有的几曲也未尝不好。
相比起曲子本身，他更加喜爱的是“演奏”。这种情绪大概是喜爱吧，当时间流逝都已经可以忽略，那么自己的情绪基本也微渺到不易察觉了。
吹奏的曲子停下了。
那是首很长的曲子，然而再长的曲子也会有结束的时候。
万年竹随意地抬头看了一眼那个闯入的小妖怪，对方神色看起来呆呆傻傻的，似乎还沉浸在曲子中。
算了，看在她很喜欢曲子的份上，就不计较她随随便便闯进来了吧。
他并没有变回竹子的形态，只是斜靠在了自己的本体竹木之上，仿佛在享受着这宁静清幽的片刻。至于那个小妖怪？能够保持安静的话，便已经不在他需要注意的范围中了。
座敷被万年竹旁若无人的样子弄得拘谨了起来，站在了原地一动不动，总觉得发出一点点声音都会打扰到眼前的妖怪。但是在这样只有风拂过竹叶的沙沙声的环境中，总是觉得之前的那首曲调还在空中盘旋着。
有人曾如此形容这位妖怪。
——善奏笛，笛声婉转悠扬，绕梁三日。
座敷是并不清楚这些的，却是切身体会到了这些。她只是一个孩子，本应该受不了如此寂静的环境的，但是此刻却觉得并没有多么难熬。
不知道去往何处，也害怕自己的动作打扰了对方，她也就一直站在了那里。
直至夕阳垂暮，大片金辉撒下了竹影斑驳，万年竹才睁开双眼，眸中一片无波宁静。
然而在察觉不远处的小妖怪还没有离开的时候，他倒是感到有些意外，却也没有理睬这些，直接回到了竹子的本体中。
座敷就看着那个会吹奏笛子的妖怪消失在了面前，眨了眨眼，环顾着四周的幽寂，像是害怕惊扰到什么似的，她轻声说道，“竹子先生的吹笛子真的很好听啊。”
然后，她后退了好几步，走到了竹林的最边缘，靠着一株主干较粗的竹子蜷着腿坐下了。
因为不知道可以去哪里，待在这里的话，希望不会竹子先生不会介意吧。
虽然座敷一直很爱干净，但是现在也没办法顾及那么多了，便在灰土的地面上歇下了。
事实上，整片竹林都是在万年竹的感知范围中的，以前也并不是没有小妖怪想要在这里落户，都在看见万年竹之后就被吓跑了。毕竟万年竹的性情虽然比较淡泊，可本身也是一个称得上强大的妖怪，即便他并没有什么具有太过攻击性的手段，单单是妖力便是一种威慑了。
座敷是近千年来唯一一个在见过了万年竹时还想要在竹林里休憩的妖怪。
……
过了好几天了。
座敷或许会短暂的离开竹林，或许大部分时候在竹林边缘不敢惊扰，但终究大部分时间是在竹林中度过的，颇有要在这里安家落户的样子。
她偶尔也会忍不住和万年竹搭话，一开始他不会理睬她，可也并不是一直那么冷淡的，并没有多久，他也会回应几句话了。
万年竹的语气称不上太好，可面对这样莫名其妙出现的自己，连一些驱逐的话都没有，脾气真的是很宽容了。——座敷如是想到。
万年竹并没有座敷一开始想象中的那么冷淡，但似乎太喜欢安静了，就连座敷看见他也下意识地噤声。
连搭话都是鼓起勇气才成功的。
在这样安静的地方待久了真的会感到压抑的，不过即使是这样，座敷也没有离开过，最多是偶尔有点难以忍受，去周围转一圈。
大概是这里莫名有些安全感吧？
因为恶妖太多了，人类又排斥妖怪，她时常会觉得自己无处可去。
才诞生没有多久，留下的记忆却都不怎么美好，确实已经让她产生了几分畏惧了。到时候弥之助恐怕也会被他的奶奶教育提防她吧？单单是想想就好伤心啊。
竹先生每天都会吹奏几曲，那是座敷觉得自己有记忆以来听过的最动人的调子，即便是心中的失落也会被轻轻的拂去。
几日重复的生活，座敷也发觉了，万年竹所吹奏的曲子都是重复过的，反反复复的演奏着同样的几首。
有时候，她会问，“竹先生，为什么您总是只演奏这几首曲子呢？”
“没必要。”
虽然大部分时候，万年竹对她的话并不会不理不睬，可有时候太过简洁的语言，也总是让座敷摸不着头脑。
座敷没有继续问下去，或许她是很难明白万年竹说的“没必要”是什么意思，再追问也没什么意义。
有时候，座敷去周围走走的时候，会为这个竹林带来几朵点缀的花朵。也不知道竹先生会不会讨厌，所以她一般放在离万年竹不远不近的地方。
“竹先生一直都待在这里吗？”
没有太多阅历，座敷却也是知道无论是什么，当化为妖怪的时候，就已经拥有自由了。即便是根植在土地中的竹子，也已经获得了离开土壤的能力。
可是万年竹却似乎没有任何离开的意思，甚至在一开始见到他的时候到现在，也一直待在自己的本体竹子附近，不曾移动过半尺。
正是因为如此，和万年竹说话的存在，在几千年来基本上也找不到几个，也许这是他愿意回答座敷的话的原因吧。
“最初出去过。”
在刚刚诞生妖怪不久——说是不久，其实也有几千岁了。那时候万年竹的性子还没有这么冷清，虽然说并不觉得年复一年枯守竹林有多难熬，甚至于乐于此道，却也有过好奇竹林外面世界的时候。
于是突发奇想的，他就离开了竹林。
那时候他的性子有些自负张扬，只带着一笛一剑，四处游历着。
那时候，人类的文明甚至于还没有起步，更没有什么本州九州四国虾夷的称呼，那是妖鬼横行的时代。
万年竹并不算弱小，甚至于他的双手也会很多术法，在外界称得上自由肆意，也算得上无趣。
他走过了很多地方，游历过很长时间，他自己也不记得离开了竹林是一百年还是一千年了。曾经翻越过雪山，顺遂过流水的方向，也曾多次漂洋过海。
他回到竹林，也是倦了。在他最后一次漂洋过海的时候，到过一个叫青丘的地方。在那里他结识过一个朋友，却没有护住他在同族相残中死去。那是他在妖怪的世界中第一次真正的意识到所谓的「死亡」。
并不是没有见识过妖怪之间的残杀，只是第一次真正的认识到罢了。便是同为青丘之狐也会互相残杀，妖怪的世界残酷的充斥着鲜血的法则终于在肆意忽视的万年竹眼中揭下淋漓的幕布，他并没有感到或是悲伤或是崩溃的情绪，只是突然有些厌倦罢了。
“你要为他报仇吗？”
那个杀死他的朋友的妖怪这么问着万年竹，唇边勾起的弧度温和残忍而又戏谑。
平心而论，万年竹与那个朋友也相识没多久，犯不着为了他而与一个自己根本比不过的大妖为敌，所以他当时选择了摇头。
然后他边回到了自己竹林，再次与满片竹绿相伴几千岁。这时候他仍然不觉得难熬，却也只是不觉得难熬罢了，并不觉得孤单，却回不到最初的心境。
于是渐渐的，便如竹林的温度一般，他也冷凄了。
几千年，也有过一个闯进竹林的人类。她听着万年竹的笛子，直到成婚，直到老去。在死亡之时，他为她吹了那曲在初见时被她称赞的曲子为他送别，在那时他才恍然明白，世间最不可能不存在的便是永远作陪，只有寂寞才会长久相伴。
即便如此，在那个小妖怪闯进来的时候，他也没有拒绝。
他只是竹林的其中一株竹，也从来不将竹林看作是自己的私有物，若是能给一个小妖怪提供安歇之所，那便歇下吧。
作者有话说第2章 第二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