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遂安康》月染重瞳

3、以棋观人

　　白茶冲泡所需的时间很短，一般都是随泡随饮，在送上第一泡的茶水后，安乐也拉了一把椅子坐到两个人旁边看棋。
　　老人的棋艺很好，常陪他下棋的安乐是知道的，他倒是没想到萧焱的棋艺也很高超，厮杀下来他竟然是不落下风。
　　安乐本来是闲着没事，随便看看。没想到，一看之下就入了迷，直到棋局结束。
　　执白算贴目萧焱最后输了一目半。
　　盯着棋盘在心里算了一下后，安乐轻轻舒乐口气。就是不知道这一目半是真输还是故意的，想到这里，安乐转过头去看萧焱，见萧焱冲他眨眼。
　　棋盘旁边，老人定定的盯着棋局很久，眉毛皱了一下，又抬头把对面的萧焱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遍，半晌才道，“行事狠厉，杀伐果决，”他沉吟了片刻，像是在斟酌着词句，又像是在斟酌着后面的话该不该说，停顿了一会儿，见萧焱一脸平静的看着自己，才又叹了口气，“就是戾气太重，如果是生在乱世必为一代枭雄，护佑一方，可是生在这太平盛世……做事还是要留些余地才好。”
　　说完老人就盯着萧焱，等他说点什么。
　　萧焱听完老人的话后什么都没说，他一脸平静的把散落在棋盘上的棋子一一收进罐子里，又摆到棋盘上。
　　“蔡爷爷，我给您带了糕点过来，要不要现在尝尝。”觉察到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点不对，安乐把一直放在一边的装了糕点的纸袋子打开，从里面拎了一包糕点出来。拆开包装，他用店家赠送的小竹夹子夹了一小块放到小茶碟里端给老人。
　　老人对萧焱的评价他倒是没觉得有什不好。毕竟再过两年末世就会降临，给别人留一线就是把自己本就不宽的路堵死一分，末世需要的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萧家三少爷，而是一个行事果决狠厉的领导者。
　　“要那个云片糕。”老人果然被安乐推到他面前的小茶碟吸引了注意力，他瞄了眼那一个个的纸袋子，面上没什么变化，眼睛边上的笑纹却深了不少，“别总给我那个枣糕，我又不是女人，天天吃什么枣糕补血。”
　　“不单是补血，还能益气养胃，您老胃肠不好，吃这个正好。”
　　老人看了眼安乐，虽然一脸嫌弃，还是端起了小茶碟。
　　“吃完这个再给您云片糕，只能吃一块，不然晚上您不好好吃饭蔡叔他们又要担心了。”
　　“老头子我都这么大岁数了，吃点东西还要你们小辈管着，真烦。”老人瞪了眼安乐，踌躇了一下，还是把两块只有一口那么多分量的糕点吃下去，吃完后喝了口茶后又用眼睛示意安乐，“云片糕。”
　　“好，云片糕。”安乐把声音拖的长长的，像是哄孩子一样，“只能吃一片啊，不然蔡叔会骂死我。”说着他从袋子里拿了那包老人钦点的云片糕出来。
　　“你想买什么纸？”等糕点的时候，老人开口询问。眼睛虽然黏在糕点上，那话却是对萧焱说的。
　　萧焱其实一直都注意着老人，现在听他问话就回答，“想要画工笔画的宣纸。”
　　“再加一片，这片太薄了。”见安乐拆开包装后真的只夹了一片出来，老人忙说。
　　“蔡爷爷，这个不好消化。”
　　结果老人家连看都不看他，眼睛直直的盯着那包糕点催促，“再加一片，现在离吃饭还有一点时间，而且老头子我陪人下了这么久的棋有点饿了。”
　　安乐无奈，只得又夹了一片放到茶碟里，端给老人。
　　“这还差不多。”老人笑的见牙不见眼，把云片糕折了两折，整个的塞进嘴里，拿过桌上摆着的小方巾擦掉手指上粘着的糯米粉，“跟我来吧。”说完他率先站起身向门口走。
　　“您小心。”见老人要出去，安乐忙上前两步，帮忙推开厚重的棉布帘子。
　　“你小的时候，你爷爷还说等你长大了让你到我这当学徒，”看了眼安乐因为用力涨红了的脸蛋，老人摇摇头，“现在看看你这小身板……”叹了口气，老人脸上的神情有些没落，大概是想起了自己早就过世的老友。
　　安乐摸摸鼻子，没吭声。
　　等老人走出厢房，安乐就松开了搀扶老人的手，跟萧焱一道走在老人的后面，看着老人走到对面的厢房，打开房门。
　　因为拉着遮光帘，厢房内光线十分昏暗。才从明亮的地方走进来，眼睛一时间无法适应，模模糊糊的，安乐只能看出这房间里似乎有很多的架子。
　　还没等他仔细辨认，灯就被打开。那些原本藏在昏暗角落里模糊的轮廓也瞬间明晰起来。那是十几个四米长两米宽的木头架子。架子靠墙排列，高高的直到屋顶，十分的壮观。屋子中间，被巨大的架子环绕的地方摆着一张八仙桌，桌上堆着几本硬皮本子，几只笔插在旁边笔筒里。
　　看来这边厢房是被当做仓库来用了。
　　安乐也是第一次进到边厢房里，还沉浸在那些巨大木架子带来的震撼中回不过神来，跟在他身后进来的萧焱却一眼看到了木架子贴着的标签上面那个小小的银色云纹。看到那个标志，萧焱立刻明白安乐为什么会横穿整个帝都把他带到这里来了。
　　帝都城南蔡氏纸坊。据传纸坊的老板是那位发明了造纸术的蔡氏的后人。时过境迁，千年前的历史已经不可考究，传承至今，蔡氏纸坊的纸依旧名声远播自然有他的原因。
　　纸坊所用原料全部都是纸坊老板每年到产地亲自挑选，后经过一百多道工序，耗时一年制作而成。制作过程中除了用了很多不传外人的秘法，原料里还加了很多珍贵的香料跟药材，制作出来的纸张会散发出极淡的植物香气，不会被虫蛀鼠咬，留存百年都不会变质。因此，蔡氏纸坊内的纸一直都被广大书法爱好者，甚至是很多书画大家推崇。这中间最有名的就是云纹宣。
　　云纹宣因为在宣纸一角有一枚卷云形的暗纹得名。生宣渗墨性优异，晕染均匀，笔触流畅；熟宣托墨性一流，纸面光滑，着色力强。因为稀少且珍贵，一般都是在一年前就需要预定。萧焱看到的那个银色卷云纹就是蔡家云纹宣的标志。
　　老人站在桌子旁边扫视了一圈整个房间，像是在回想什么。沉默了一会儿后，他抬腿向屋子内侧走过去，“我记得优等的云纹宣是放在里面的。”老人边走边对跟在他身侧的安乐抱怨，“本来优等听着就挺好，你蔡叔他们非要改成什么特等，还分出特一特二什么的来，害的我一时半会儿都对不上了。”
　　跟在他身边的安乐只是笑了一下，没说话。
　　也没想着安乐会回应他的话，老人顺着架子上标签上的文字走到比较靠内侧的一个架子边上，把盖在架子其中一层上的面部揭开，露出架子上摊平放着的整张的宣纸。
　　老人凑过去，低头仔细看了看，伸手捻起最上面一张的一个小角，搓了搓，有拎着那个角抖了抖，“没错，就是这个……这声音，没跑。”好像是对自己一下子就找到要找的东西很满意，老人脸上笑容大了不少。他从上面数了十二张出来，沿着一侧卷起，伸手拽了根草绳系好，招呼安乐帮他拿到桌子那边，然后从旁边的架子上同样卷了十二张出来，拿过撂在另一个架子上的长木盒，把两卷纸装进去，盖好盒盖，递给萧焱，“跟安安去前面结账吧。”
　　“蔡爷爷，今天我们就先走了，改天再来看您。”等三个人出了厢房，安乐向老人告别。
　　“走吧走吧，快走吧，老头子我今天也累了，没精力给你们闹了。”老人挥挥手，脸上的表情有点嫌弃。
　　“那个，蔡爷爷。”走到门口，安乐忽然转身，“您不用急着赶我走，刚才我已经给蔡叔发短信告诉他我给您买了糕点。您给我们找纸的时候我看见有个小伙计从前面过来，进了您的屋子。我估计您就是赶走我们，糕点现在也没有了。”说完，不等老人有所反应，他就拉着萧焱直接出了院门。等到院子里的老人反应过来，一句声如洪钟的臭小子追出来的时候，他已经体贴的帮老人把院门关好了。
　　“走吧，去前面结账。”等了会儿，不见老人出来，安乐才带着萧焱从小巷子出来，绕到正街上蔡氏纸坊的正门。
　　二十四张云纹宣，十二张生宣十二张熟宣，刷掉了萧焱五位数。这样的价格在萧焱看来还真没什么。就像他老子说的，贵总会有贵的道理。尤其是那些有了自己品牌跟口碑的东西，太便宜了买来用还不放心呢。
　　从纸坊里出来，已经是下午四点一刻了。
　　“请你吃饭吧，算是谢你。”萧焱问跟在身边的安乐。他怀里正抱着装着宣纸的足有一米五那么长的盒子，要提防着别撞到人，动作十分小心。
　　“不用了吧，”安乐环视了一下四周，“这个时间吃饭还有点早。”才下午四点，就算是在学校，食堂开饭也是六点，他还没这么早吃饭的习惯。
　　“朋友开的一家私房菜馆，在城北，等咱们过去时间也就差不多了。”萧焱说完见安乐还在犹豫就诱哄道，“地道的南方菜，你来帝都也有几年了吧，就不想南方的家常菜？”
　　听说是南方菜，安乐有些动摇，迟疑了一下，他才问，“会不会不太方便？”说着他用下颌点了点萧焱抱在怀里的木头盒子，“这个不用先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