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与海》扶怜

2、拥抱大布偶熊

　　布偶熊们被小男孩放得满屋都是，至今都没有人把它们整理好。

　　不过，要是有人整理，才是真诡异。因为这间房子在一个月前就无人居住了。靠近街道，路过的车能甩上一捧的灰尘上来，呛得楼里的人对于这窗子，关着发闷，开着吃灰。没人住，自然是正常的。

　　“我要是能动就好了。”胖乎乎的大布偶熊嘀咕道，“我不想一直靠在花盆边。为什么没人来给它浇水，顺便把我移动一下？”

　　这话说得那玫瑰花不太高兴了。她们看不到镜子，以为现在的自己跟从前的自己一模一样——她们上次照镜子时，刚好是在花季。小男孩端着一个有半个人高的镜子过来，拍着手说玫瑰长得这么好看，不能只给别人看，她们自己也得瞧瞧。

　　“喂。你就这么不想看我们？”一朵玫瑰亮出了身上的刺。

　　几只小些的布偶熊被玫瑰吓到了，齐齐称赞她们美丽极了。“可是......我真的觉得你们应该喝点水了。”大布偶熊道，“你们说，小男孩放学回家后，会不会给她们浇水呢？”

　　大布偶熊问得老老实实，因为他真的没注意小男孩回家后干过些什么。

　　他只记得，小男孩随时都想抱着它，他也随时，都在等待着小男孩的拥抱。

　　.

　　小男孩四岁。大布偶熊作为邻居家的姑娘给他的礼物。

　　小男孩揪着大布偶熊的耳朵，“哇”了一声，邻居姑娘以为他又要莫名其妙地哭了，赶紧要去逗他，他却高高举起了大布偶熊，道：“这是动物园里的熊！我抱着一只熊！”

　　邻居姑娘叹口气，感慨毕竟是孩子，耐心讲道：“这不是真的熊。真的熊是会动的。”

　　小男孩把脸埋在大布偶熊毛茸茸的脑袋上，道：“我要让它锻炼成真熊。然后它就能来幼儿园接我啦！”

　　.

　　小男孩七岁。去到远些的地方上小学，放学也要等到五点之后了。大布偶熊在这两年来也迎来了新的伙伴——一群棕色的布偶熊，和他长得真像，就是个子太小了，像营养不良！

　　“今天他会几点回来？”大布偶熊问这群小布偶熊。他糊里糊涂的，也是在小布偶熊们的七嘴八舌中才渐渐听懂了如何看钟。那挂在墙壁上的挂钟转来转去，一根针都能把他转晕了，何况三根。

　　“你要是能动，就能直接去小学看他了。”一只小布偶熊说道。

　　“不，只有去幼儿园才能接到他。”大布偶熊答道，“阿凌很听话。不会乱跑的。”

　　听到开门的声音，小男孩背着一个沉重的书包进来了。桌上的饭都有些凉了，他匆匆吃完，抱起大布偶熊就往房间去走。大布偶熊心想，不知道今天的作业会不会让他写到那三根针重合的时候呢。听说那是很晚的时间。

　　.

　　小男孩十二岁，家里的布偶熊已经有了十几个，都放在床边，围成了一个小窝。而他每晚都睡在这个窝里。

　　“他的幼儿园真是放学越来越晚了！”大布偶熊对着一屋子的布偶熊说道，“而且作业也越来越多了。以前是两本，现在是七本！”

　　“唉怎么跟你说不清呢！”小布偶熊们无奈道，“他已经上初中啦！”

　　“初中？阿凌转学到一个叫做‘初中’的幼儿园了吗？”大布偶熊愣愣地答道。玫瑰花们齐声笑起来，说他长这么大一个脑袋，还这么傻。

　　“不管他转到那个幼儿园，我能要去接他。”大布偶熊道，“而且每天晚上都要像现在一样守着他。”

　　此时，小男孩正在书桌上愣愣地看着试卷发神，大布偶熊不认识数字，但看他的样子，一定考得很差。他想去抱他，但他动不了。终于，小男孩走过来，保住了大布偶熊，放声大哭。

　　.

　　一个月前，小男孩十八岁，已经不能叫他小男孩了。清晨的风吹得大布偶熊只想好好地睡一个上午，但男孩与家人的争吵声吵醒了他的好梦。他也听得不真切，心想着他要是不开心了，一定要来抱抱自己。

　　反正自己永远都会给他拥抱的。不管他是累了，还是苦了。

　　但是这个拥抱，却迟迟未来。

　　.

　　“凌哥你跑慢点！可累坏我了，我要是累死了，谁陪你继续跑？”两个个子高高的男孩在街道上飞跑，跑在后面的男孩手提两个大挎包，还拖着一个旅行箱，累得半死不活。

　　简凌放慢了些脚步等他，自言自语道：“马上就到了。要到了。”

　　“凌哥，我也三五年才回一趟老家，没像你这么兴奋的......等等。这间房子真的有人住吗！？”

　　他们来到一栋只有三层的小屋前，小屋有些破旧，沾满了灰尘。“有啊。一个月前，我就还住在这里的。我邻居陈姐姐也在这里住了很长时间的。”

　　“那为什么要搬走？”

　　“因为要去其他城市生活了。我妈妈还不让我带走任何玩具，她说，那是小孩子才喜欢的。”

　　两人噌噌上了楼，简凌拿出钥匙，吱呀一声打开了门，边推门边笑道：“我妈一定不知道，我早就偷偷配了钥匙的呢。”

　　大布偶熊靠在墙边，正在午睡。他没什么时间观念，困了就睡，醒了就看简凌是否归家。但他睁开眼睛，看到简凌时，没有丝毫的惊讶。若他能说话，一定会说上一句：“今天你放学真晚呀，累坏了吧。”

　　简凌抱起大布偶熊，对旁边的男孩发号施令：“吴靖，帮我抱走其他的布偶熊，哦，还有花盆也一起带走。”

　　吴靖快要改名叫无奈了，他道：“凌哥，这么多，我带不走。”

　　“那就分几趟来搬。”

　　大布偶熊道：“阿凌。听说你现在的这个幼儿园叫做‘大学’，隔得好远好远，在另一座城市。”

　　简凌听不到大布偶熊的心声，他只是像个四岁的小孩一样，把脸埋进大布偶熊毛茸茸的脑袋上，轻声道：“你变不成真熊来幼儿园接我，那就换我接你，把你接到我存在的任何一个地方去。而且呀，你要知道，我永远在幼儿园。”

　　这个拥抱有些迟，但只要会有，就永远不算迟。

　　大布偶熊似懂非懂，他不能动，此时却有种紧紧抱住简凌的冲动。以后还有许许多多的幼儿园，他要陪简凌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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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谁还不是个幼儿园毕业十几年（几十年）的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