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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人·皮面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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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红雪来到京城之时,已是西门吹雪与叶孤城决胜前日。
紫禁城上下犹如强行被摁住锅盖的沸腾的油锅,看似井然有序,实则躁动不安。
只一点儿火星,便可彻底炸开目前焦着状态。
所幸这点儿火引终究没有到来,除了西门吹雪将比试推到了一个月后,也不过是让京城压抑躁动再加了一个月。
镇守京城的陆言曼身后多了两个小尾巴。她凭特权直接带两人参观高手决战就行,因此缎带几乎全数送完。
司空摘星凭着陆小凤的关系拿了一条。
对于陆言曼这种“赠人唯亲”的做法,皇帝并未表示什么。
甚至心里还有些高兴。
武林第一高手,不需要那么聪明。
夜晚的月亮逐渐变圆。
比武的两位主角却不见人影。
叶孤城除了那一回酒楼现身,再无踪迹。西门吹雪也是如此。
不知有多少人想找出这两位。
向来置身事外的两大高手因为身上捆绑着几乎半个江湖的赌注而变得炙手可热,而这一切都是外人强加,非己所愿。
陆言曼看着那些赌场就很烦,她倒是想制止,但是如果真敢把赌场砸了,别说疯狂的赌徒们会怎么做。
就是京城的经济也吃不消这样大的亏空。
干脆一块儿豪赌。
万金赌局至今仍是流传于京城的一个神秘的传说,一万两黄金哪!多少人一辈子都没见过十之其一。竟然有人拿来买和局?
是真的一时醉酒,还是有必胜的把握?
财帛动人心,不少势力悄悄寻找那两位富家少爷。
只是,这两位富家大少就跟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一样,任凭众人如何掘地三尺,也找不着人。
只能安慰自己,和局是不可能和局的,只能一胜一负这样子。
这两人就是死,从宫殿楼顶跳下去,死皇宫里,也不可能和局的。
九月十五,月亮光洁依旧。
素白,清冷,照在琉璃瓦上,隐约可见两道比月光更白的两道身影,冷风将二人衣摆吹拂,飒飒作响。
谁也不知这两人是何时到的。
大内武士自觉拦不住他们,也就不拦了。这会儿围成一圈,守卫在宫殿下。
傅红雪在皇宫门前,带领着手持缎带的小型旅游团,一一核对门票准备入内参观。
唐天容与他一道协助。
唐天容身上不少暗器已经卸下,背负双刀,证明已入天忍门下。
唐门门主见到昔日得意弟,心中亦是感慨万千。
若没有陆言曼从中调和,唐门是必然会向叶孤城复仇的。但现在就连唐天容自己也放下了一切,不必再招惹一个强敌。
何况这位强敌,或许活不过今日。
唐门无非是买了几万两银子押西门吹雪胜罢了。
傅红雪拍拍唐天容的肩,转头看向唐门门主,目含威慑之意。
唐天容微微摇头。傅红雪方才放下心来。
众人皆是高手,悄然前行,很快就到了皇宫中央。
月光下,太和殿屋脊,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的目光交汇在一起。
他们是对手,是知己,是剑道之路尽头高处不胜寒唯求一败的两位剑客。
谁也没有拔剑。
西门吹雪:“你的心乱了。”
……
叶孤城:“确实如此。”顿了顿,“你亦心有牵挂。”
西门吹雪身上,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本该一往无前的剑。
他的心,已不知不觉间被名为家庭的柔软陷阱所俘虏。
谁能想到,剑神也会动情?
叶孤城是绝对不会向束缚中的对手拔剑的。
西门吹雪也不会。
他至诚于剑道,至诚于生命。
这是和花满楼的至诚于生命完全不一样的两种道。一者踏遍荆棘坎依旧歌颂生之伟大,一者,向死而活。
可是,叶孤城的心为什么乱了?
只有“叶孤城”自己知道。
他的眼神不由自主看向一旁。
两人左手边的屋顶,有三个人,两坐一立,中间支起了一张小桌子。
桌子上,放着茶水,袅袅热气氤氲。
正是陆言曼和皇帝,望向二人目露欣赏,边上太监总管淡定倒茶。
皇帝为什么会在这儿?
以“叶孤城”的心性,很难不产生一丝焦躁。
他算好了一切,就是没有想到,陆言曼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竟然直接把皇帝带到了现场。
此刻,寝宫外,南王世子身着龙袍。他身边,是和太和殿屋脊那位一模一样,白衣,神色淡漠的人。
赫然是另一位叶孤城!
他志得意满,正欲大笑,狠狠奚落皇帝一番,要看着一向高高在上的皇帝露出慌乱神色。
他推开了门。
寝宫之内空荡荡,床上被窝尚留余温。
人呢?
南王世子慌了。
叶孤城同样一怔。
如果有人在场,定会吓一跳。
世间竟有两位一模一样的皇帝,和两个一模一样的叶孤城?
陆言曼别的剧情记不大清,决战紫禁之巅是最熟悉的一部分,但是她没有证据,也不好叫皇帝准备。
干脆一切顺其自然,在比试前才偷溜到皇帝寝宫扰人清梦。
……
比试二人,一者心有牵挂,一者心绪不宁。
这场对决自然不能立刻进行。
两人站了很久,很久。
西门吹雪逐渐平复了心情。
缠绕于心的那根无形情丝再不能拘束着他。
相反,正是因为已有此生最爱的女人,他无论如何,都要活着回去。
另一人却迟迟不能平静。
多日谋算,竟败于此,今日过后,怕是难以找到如此良机。
更何况,就算调虎离山……
他平静清亮的目光移到了远远旁观的一群人,以傅红雪陆小凤为首,几乎都是江湖高手,方才他们过来,还上前向皇帝见礼后才退到一旁。
他已顾不得这一举止是否意味着武林向朝廷俯首了。
他脑海里盘算着其他念头,策划多日,眼看就要毁于一旦,自然不甘。
傅红雪深不可测,是陆言曼最好用的一把刀。
陆小凤,亦是陆言曼最好的朋友。
此时调虎离山,并非万全之策。
……
皇帝悄悄问:“他们为何还不比试?”
眼前这人大半夜跑到寝宫将他摇醒,不就是为了看两大剑客对决吗?
陆言曼同样小声说:“叶孤城心乱了。”
皇帝高深莫测点点头,矜持坐直身子。
除了天子有点犯困外,其他人倒是很有耐心。
陆言曼点开“附近聊天”,光明正大偷听(划掉)偷看,发现都是一些废话后,才关掉界面。
皇帝早就被拉入队伍,陆言曼打开地图,敌人红点标志正在寝宫内打转。
她忍不住笑起来。
皇帝:“何故发笑?”
陆言曼:“想起了一个笑话,李代桃僵、偷天换日什么的。”
皇帝敏锐地察觉到陆言曼所说绝不是什么笑话,他似乎有什么大事瞒着自己。
皇宫空荡,万籁俱寂,他们声音很小,在武林高手耳中,并不算隐蔽。
司空摘星同样在“观光团”中。
他这会儿已变成了一个头发胡子乱糟糟的中年大汉。他仔细看着叶孤城,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叶孤城”终于平静下来,他总是要死在这儿的。
“开始吧。”
月光下,两人缓缓拔剑。
可是,剑才出鞘,西门吹雪突然收剑。他双臂放下,冷冷地看了对手一眼,一言不发,转身就要离去。
众人哗然。
叶孤城提剑就要刺向西门吹雪的背影。
此刻,人群中的司空摘星突然出声:“他不是真正的叶孤城!”
听闻后,“叶孤城”的速度更快了。眼看西门吹雪就要避无可避,电光火石间,叶孤城手中长剑被突如其来的暗器击飞。下一秒,什么东西砸在他胸膛,大力冲击下,叶孤城被砸下了屋顶,狠狠摔在地面。
陆言曼收回手。
小桌几上,茶壶还在,两只杯子却不翼而飞。
太监张口就要喊护驾,被天子抬手制止。
有武林第一高手在侧,何须他人?
听得落地重音,西门吹雪顿了顿,头也不回,径直跃下屋脊,但陆言曼丝毫不怀疑,就算自己没有出手,那人也伤不到他。
傅红雪已经过去制住那人,侍卫们迅速上前将人围困住。
陆言曼向皇帝伸出手,天子一笑,自然搭上。她另一边揪住了太监的衣领,轻身跃下地面。
司空摘星已经将那人的人·皮面具揭下,是一具陌生面孔。
天子在侍卫包围间走上前,身后陆言曼盯着,于是众人再次行江湖礼节。天子道不必多礼后,才放下手。
看见那副陌生面孔,皇帝有些怔忪:“竟然是假的,那……真的白云城主在何处?”
在你卧室准备干掉你啊!
陆言曼心想。
没有人能回答上他的话,皇帝只好令侍卫们将人带下去,严加看管。
比试是比不成了,主角之一都被掉包。很显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这么一个虎头蛇尾的乌龙后果。唐门门主思及自己下的五万两赌注,悲从中来。
陆小凤也想到了赌局。
他和陆言曼一起,定下的万金之赌,押的正是和局。
赌场和局,可以算平手,若赌局因不可抗力无法进行,也默认和局。
除了他俩,几乎无人押和局。京城赌场会疯的。
陆言曼为什么押和局?
究竟是像他所说的有把握救下两人,还是早就知道叶孤城被掉包,比武根本比不成?
李代桃僵、偷天换日……
他极力遏制住自己的好奇心。
在皇帝和陆言曼默许下,集思广益,思索着人究竟去哪儿了。
叶孤城又为什么要让人冒充?
莫非,之前老实和尚所说叶孤城被唐门暗器毒伤是真的?只不过,他并没有像后来传闻般治好?
一片探讨声中,陆小凤显得格外沉默。
花满楼走在他身畔,无声询问,只得到一个“日后再说”的暗示。
皇帝默默听着众人讨论,他突然想到之前陆言曼无故发笑。
还有那句“李代桃僵,偷天换日。”
莫非,陆言曼早就知道?
偷天换日……
若说白云城主在皇宫内找人冒名顶替,自己却消失,和皇帝之位没有关系,他是断然不信的。
顾及身后众多江湖人士,他并未问出口。陆言曼和皇帝并肩而行,冲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皇帝心中转过万千思绪。
既然知道,为何不早说?
这段时日和陆言曼相处格外愉快,对方没有一丝高手架子,他在陆言曼面前也不必端着。他也看得出来,陆言曼是真心实意在保护他。
可陆言曼这个笑给他敲了一记警钟。
眼前这人,是江湖第一高手。
他若要隐瞒什么,做什么,莫说自己这个皇帝,恐怕联合其他几国帝皇,也不能叫他勉强。
陆言曼当然不知道她一个自认为“和善”的微笑让皇帝脑补这么多。
她想到南王世子只能灰溜溜回去就想笑。
她手上拿着那个人/皮面具,软软的,有点像硅胶,皇帝佯装好奇也摸了一把。陆言曼转头问司空摘星:“我现在戴上,会变成叶孤城吗?”
她跃跃欲试:“我可以变成叶孤城和西门吹雪你打一场吗?虽然我用的是刀,不是剑。”
司空摘星:……
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无声抗拒。
司空摘星:“戴上倒是没问题,只不过你们气质迥异,戴上也变不成叶孤城,尤其是你的眼睛。”
“行叭。”
陆言曼戴上了面具。
一个看上去狂傲不羁的红眼叶孤城出现在众人面前。
陆言曼转头问皇帝:“像吗?”
众人眼角微微抽搐。
皇帝淡然点评:“不像。”
“叶孤城”托腮:“可能因为我穿的不是白衣,不过我的眼睛穿白衣服会像只兔子吧。”
……
“算了,戴着不舒服。”陆言曼小心揭下面具,又开始赞美司空摘星:“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完美的易容,太厉害了,你肯定也能做这样的面具吧?”
司空摘星:“可以。不过你应该见过的。”
他回忆道:“之前那位燕儿姑娘,酒楼得以一见,她的易容术同样高超。”
陆言曼脚步一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