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惹庄主犯情痴》江笑

12、女人

　　“施主？”一痴叫住河边洗衣服的女人，最终，她还是说不过归剑道，依着归剑道说得，来这里找一个洗衣服的女人。
　　女人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秀贵气的脸。
　　一痴有些错愕，这个女人，似乎不应该在河边洗衣服，而是应该坐在庄园，做着当家主母。
　　“一痴大师。”女人站起身，看着一痴，“我听人提过大师的名字，想来自己有些心结未解，想要聆听大师教诲。”女人笑意盈盈。
　　一痴点头，“阿弥陀佛，教诲不敢。”
　　女人笑着，走向一边，坐在一棵柳树之下，看着一痴：“大师也坐吧，我这个故事，有点长呢。”
　　一痴点点头，走过去，在女人身边坐下。
　　“真的要说起这个故事，我倒是记不清了。不过现在的情况是，我遇见了一个男人，这个男人愿意对我好，不计较我的过去，大师说，我应该跟他过日子吗？”女人笑着看一痴。
　　一痴有些愣怔，看着女人，女人倒也不等着一痴的回答，兀自说着自己的故事。
　　“我曾经是个有夫之妇。”一痴微微睁了睁眼睛，女人笑笑，看着远方：“我出生于一个很好的家庭，爹娘待我极好，为我找了一个好夫婿。我的夫婿为人谦卑有礼，我的很喜欢，日子过得甜甜蜜蜜。他是个教书郎，虽然家里钱财不多，可是，对人热情又很温柔，我以为，一辈子，我就这样幸福的过下去了。”女人看着远方，露出回忆且幸福的神情，一痴看着，忽然心里动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这个情景，让他觉得好熟悉，似乎以前，也有这样一个女人，坐在家里的柳树下，幸福的看着天空，露出很幸福的表情，可是，那张幸福的脸庞很模糊，他看不真切，看不清楚。头有点发胀混乱，一痴想要摇摇头，却听见身边的声音传来：“可是平静的生活没有多久，我的相公却变了，相公有许多文友，常常一起以文会友，这原本是一件好事，可是，这些朋友里面，也有交不得的朋友，我相公慢慢有些变了，我刚开始察觉得时候，常常劝说相公，不要跟这些人往来，原先相公倒还是听得，可是后来，他再也不顾及我，跟那些酒肉朋友，常常出入妓院赌坊，连私塾也不去了，我稍微劝他，他就对我拳打脚踢，我家是书香世家，我即已出嫁，便不可将家中之事处处对爹娘说，直到后来爹娘察觉，二老也来劝说相公，可是相公，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竟然在我爹娘面前，对我拳脚相加，我爹娘是文弱之人，极重颜面，规劝不成，便怒气攻心，气出了病来，我常常求我相公收手，可是相公根本不会听我的，直到有一天，把我也给赌输了。”女人凄然一笑，看着一痴。
　　一痴脸色发白，手心不断冒着汗，光头上已经沁出了细细的汗珠。
　　女人似乎浑然不觉，继续说道：“我地娘终于受不住，活活被气死了。”女人脸上幽怨的笑容，看上去凄楚而彷徨。
　　一痴双目怒睁，已经染上了红色。
　　“我被赌输，差点被卖入妓院，我受不了这个刺激，半夜里跑去跳河，可是跳河不成，我被一个人救了回来。我死也死不成，便想杀了那个畜生。”回忆的过程，痛苦且悲伤，可是，这个女人，看上去反而平淡，似乎诉说的，是别人的故事。
　　“后来呢？”一痴竟然问出声，可是声音，却沙哑的像是在磨砺上碾过。
　　“后来，我还是没有动手，在我拔出刀刺向那个人的时候，忽然收手了。”女人一笑，看着一痴，心情似乎突然轻松起来。
　　“为什么？”一痴似乎被这个故事影响了，竟然不由自主接着问。
　　“因为我忽然想明白了，他比我可怜。”女人笑笑：“我还是我，他却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他，所以，我用刀指着他，让他给我一封休书，我便离开了他。”
　　一痴瞪大眼睛。
　　“难道，这个人对你做了这样的事？你不恨？不怨？”一痴愣愣的看着眼前柔弱的女子。
　　女子淡淡一笑：“我不后悔。他已经变得腐败堕落，跟我，已经身处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在他的那个地方，只有声色与贪念能够满足他，而这世上，贪念是永远不能得到满足的。”她的声音虽小，却坚定道：“何况，我无法眼睁睁的看着任何人在我跟前死去。所以，我放过他，也放过我自己，我离开他，离开自己的怨恨。”
　　一痴愣愣的，脑中千丝万缕，纠结一起。曾经做错了事，以死赎罪，又什么错？
　　女子沉默了良久，清秀的脸蛋沾染了淡淡的悲哀，“倘若再经一回，他背叛了我，我依旧不会杀了他，到今天，我也没有后悔，反而感谢当初的决定。世上没有绝对的恶人恶心，只有悟不透的人心，”
　　悟不透的人心？一痴脑中嗡嗡作响，那是什么，什么是人心？不，这都是骗人了，都是归剑道编好了故事来骗她的，世上哪有这样豁达的人，哪有这样可以忍受背叛遗弃的人：“难道你不吝怨过那些毁你家园的人？难道你不曾怨过你的夫君气死你爹娘？你难道不怨你的夫君，将你输入妓坊？”她的衣着是粗布的、是破旧的，虽然乾净，却能看得出穿了许久，而看眼前的女子，一定是出生于优渥的世家，接受良好的教养，生出这样淡然清秀与世无争的气质。
　　两年前，她也曾是千金之躯；两年后却比平民之女还不如，她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就是恨自己，恨这幅没有用的身体，身为女人的身体，肮脏的身体。可是眼前这个女人，难道她不曾怨过？他们的命运有异曲同工之妙，皆遭他人背叛遗弃，凭什么她还能如此无怨无悔。凭什么？
　　“不，我想我不曾怨过。如果这是上苍给我的命运，那么我就承受。”目光坦然的凝视他，道：“我不说是我相公，不，应该是他，毁了我的家园，只道这是人的天性，是人，就会有弱点，就会有七情六欲、会有难以克制的争执，能挣脱的不多。”她弯身抬起了一痴掉落的佛书，微笑的拍拍书皮，递给一痴：“不有话说：今生所受是，前世所造因，欲知来世果，今生所做是。何况，我还要感谢过去，如今，我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千金小姐，我已经寻获了自己的幸福，过去种种，皆如过眼云烟，让他散去吧。”
　　一痴冷冷的瞅着她，她是当真的，没有虚言。而是真心认定如此，
　　“今生所受是，前世所造因，欲知来世果，今生所做是？”一痴喃喃念着，看着眼前的女子，“若人罪能悔，悔已莫复忧，如是心安乐，不应常念着。不以心悔故，不作而能作，诸恶事已作，不能令不作。”
　　一痴像是中了魔，就这样痴痴念着，树后，归剑道静静站着，在一痴念叨的时候，走了出来，归剑道看着一痴，而后朝女子点了个头，这个女人，以前曾经受过他的救助，如今，已经找到了好郎君，可以平淡过一生，这个女人的经历，与一痴像的很，只是两人走了完全不同的路，去了完全不同的结局，他找来这个女人，心想或许会对一痴有些帮助，可是看上去，一痴还是没有变。没有变又怎样，他已经笃定了要带一痴去见识各种各样的人，见识各式各样的人间。既然此处不行，换一个地方，他还可以找到经历迥异的人。
　　归剑道站在一痴身边，看着一痴念着，念着，像是入了什么胡同，慢慢的，一痴双手抓上了自己的脑袋，“今生所受是，前世所造因，欲知来世果，今生所做是？”反复的踉跄的，重复念着这两句话，归剑道一看一痴的动作，立刻将一痴揽进怀里，抓住一痴的手，将他狠狠抱紧自己的怀里：“不要伤害自己。”
　　一痴愣愣的，就在归剑道怀中，双手被覆，动弹不得，抬起头，血红的眼睛盯着归剑道：“我错了吗？我错了吗？”
　　“你没有错，他对不起你在先，所有结果，均是他自找的，你不过做了血性之人都会做的事，没有错。”归剑道坚定说道，看一痴又要陷入挣扎痛苦，便打断了一痴的矛盾挣扎。
　　“是吗？没有吗？没有吗？可是，为什么我这样痛苦，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办法忘记过去，为什么，我不能放过自己？若是回到从前，我还是会那样做，我没有办法，没有办法？”一滴泪水流出一痴的眼睛，滑过他苍白的脸庞，滴在归剑道手上，丝丝凉意，透进归剑道的皮肤，骨髓。
　　归剑道加重手中的力量，那个该死的男人，该死！！如果那个男人还活着，他一定让他生不如死，偏偏她就这样看不开，看不开！！
　　紧紧抱着怀里的人，任一痴在归剑道怀中嚎啕大哭。
　　归剑道或许没有发现，这次，似乎与以往不同了，一痴流下的泪水的味道，有了咸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