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番番外》慕泠殇

5、歌一无曲，情深奈如何

　　哗啦──

　　圆月之下，水光潋滟的海面上，一道出水声突兀响起，湛蓝的发丝自水下浮起，一张五官凌厉却俊美得如圣源神君精心雕琢而出的容颜出现在她的面前。

　　当然，“一张五官凌厉却俊美得如圣源神君精心雕琢而出的容颜”这是湛荷描述的。

　　对于圣源界的鲛人或精灵来说，这便就是最大的盛誉了。

　　湛荷撑着脸，怔怔望着沧月泪的脸。

　　沧月泪正赤着上身面对着她，湛蓝的发被水浸湿顺着脊背一直蜿蜒至池水中再在水面上浮着，白皙的肌肤在月色下泛着轻柔的光泽，裸出的地方毫无一丝赘肉，线条流畅精致，脸上弧度凌厉，却诡异地呈现一种极致的蛊惑。

　　这就是鲛人啊……湛荷痴痴地望着，真是被上天所钟爱的生灵。

　　沧月泪面色冷峻，“湛荷，你为何没有精灵之源？”

　　精灵之源，毫不夸张的说，精灵之源对于精灵来说，就是他的力量源泉、生命源泉，一如水灵之源之于鲛人。

　　湛荷道：“被夺取了。”

　　哗啦一声，湛荷隐约见到银蓝色的鱼尾划过水面。

　　“这样？”沧月泪声音平稳，音色嶜岑。

　　“嗯。”湛荷黯然。

　　“那你……”怎么活下来的？

　　“父皇母后还有皇兄给我续的命。”

　　沧月泪眨了眨眼，“堂堂精灵公主，这么有问必答，不怕我──”

　　话还没完，湛荷就打断了他的话，“阿沧不会的。”

　　沧月泪顿住。

　　“阿沧其实很温柔的啊……”湛荷认真地凝望着他湛蓝如海的双眼，“虽然当时是我救了你没错，但实际上那伤并不致命。你所说的要因为救命之恩留下保护我一段时间也是因为看出了没有精灵之源的我很容易受伤。虽然阿沧并不怎么说话，但是阿沧一直都在听我发泄情绪，没有不耐烦……”

　　沧月泪看着湛荷，蓝眸依旧平淡，内心却又浅浅的波澜。

　　原来他是温柔的吗……

　　沧月泪嘴角微微勾起，很快又恢复了平常的弧度。

　　湛荷却被那连笑容都算不上是的轻勾晃花了眼。

　　皇兄说的没错，平常不笑的长得极好的精灵……鲛人，笑起来，哪怕只是轻勾，也弥足珍贵。

　　几日后。

　　“湛荷，我要走了。”

　　“哦……啊？”湛荷正啃着梨子的动作顿住，抬头看沧月泪，“阿沧，你说什么？”

　　“我要走了。”沧月泪腰部以下已经沉在水中，水珠从他额头滑下，一直延到水中。

　　妖冶得惊心动魄。

　　这就是鲛人啊……在别界因貌美妖魅而被称之为“海妖”的鲛人。妖冶，昳丽，蛊惑人心。

　　湛荷沉默。

　　沧月泪静静凝望着她。

　　“……再见。”

　　沧月泪对她颔首，浪花起，已看不见那个俊美的鲛人。

　　湛荷咳了几下，墨绿的眼眸几分黯然。

　　海底的宫殿中，沧月泪坐在王座上，单手支额。银蓝色的鱼尾修长飘逸，带着浅浅的光辉，美丽精致得夺去大殿中夜明珠的光辉。

　　“皇，精灵皇请您去一趟。”

　　良久，下方侍立的鲛人才听得一声淡淡的“我知晓了。”

　　皇怎么了？出去一趟心情似乎变得……沉闷了？

　　*

　　又想起来许久之前的事了。

　　沧月泪一身湛蓝长袍，湛蓝的发散在空中，湛蓝的眼眸似有一丝迷茫。

　　湛荷……栖希……

　　罢了。

　　他走到门前。

　　“沧皇。”守着门的两名鲛人忙不迭地行礼。

　　“我要离开。”沧月泪闭了闭眼，摒弃了最后一丝犹豫，决然道。

　　门开。

　　沧月泪走进，湛蓝长发如海，背影绝然孤孑然。

　　湛檀匆匆赶来，也只看到界门缝里一点湛蓝。

　　“精灵皇。”鲛人行礼。

　　“罢了。”湛檀叹气。

　　妹妹是圣源神君一缕魂魄转世，最被伤的不是死去的父皇母后，不是他这个皇兄，恐怕是如今的沧皇吧。

　　鲛人一但动情，至死不渝。

　　鲛人的爱人若是背叛，那人定会被鲛人生吞活剥以期留在自己身边，永不背叛。

　　虽然圣源界只有鲛人精灵二族，两族皆是对情专一，倒没有出现过这种事。但在别界，这种事情却是屡屡发生。

　　湛荷虽活着，却也不算活着。

　　就让他出去看看吧。

　　*

　　再次睁眼时，双手上铁链重重，一动便带来金属的碰撞声。

　　沧月泪睁眼，脸上没有丝毫波动。

　　水牢……对于人类是恐怖的，但对鲛人来说，有水的地方才是他们觉得自在的地方。

　　“月泪，你就答应我好不好？只要你答应了，爹一定会把你放出来的。”女子放低了姿态，不见往日的高傲，更添几分令人怜惜的风情。她声声哀求道。

　　沧月泪再次合上了眼。

　　水牢里水渐渐上涨，掩住了女子的视线，沧月泪全身浸在水中，莫名地感到一丝愉悦放松。

　　女子面色却狰狞起来。

　　黑发浮在水面，她心中恨意滔滔不绝。

　　不就是一个死去的人吗！凭什么占着月泪！死了就死了，还累得月泪受这种苦！

　　沧月泪忽然觉得有些疲惫。

　　不知多久，一道清跃的女声响起：“你们过来看一下。冰，这里有人。”

　　清寒的男声接着响起：“玥，不是人。”

　　剑光闪过，将禁锢他的铁链斩断。

　　沧月泪抬首看了眼少女和少年，转了转手腕，跃出水牢，站在地上对着他们行礼：“多谢冰殿下、玥殿下。”

　　“你怎么知道的？”紫眸的少女问道。

　　一旁的少年身上寒意加重。

　　“圣源界鲛人族沧月泪见过二位殿下。”

　　鲛人族？小希那边的？

　　沧月泪想了下，“二位殿下若是要寻一只小狐狸和一位性子……跳脱的少年的话，沧月泪或许可告知一二。”

　　“沧月泪……沧海月明珠有泪？你就是黄琎口口声声说的夫君？那你怎么会出现在最深的水牢里。”

　　沧月泪往主宅方向走去，“夫君……她还不配。”

　　“那就是……逼婚？”

　　“玥。”有着一双如积年寒冰的冰蓝眼眸的少年出声遏止了少女越想越离谱的念头。

　　“……也不算。她爹为了她把我抓来，每天定时将水牢灌满水两个时辰，想让我松口，娶了她。”

　　紫玥无言：“……”还好他是鲛人了，要不然早就……被折磨死了。

　　沧月泪语气平稳：“她还经常来劝说我向她爹低头，好让我不受苦。”

　　紫玥：“这个女人是出生时没接生好吗？”这样也行？

　　冰夕也是为了这脑回路震惊了一息。

　　可想而知，黄琎在见到沧月泪把紫玥和冰夕带入关着凌枫和雨潇的地方时的歇斯底里。

　　凌枫和雨潇还来不及表达见到冰夕和紫玥的欣喜，就被黄琎的歇斯底里吓了一跳。

　　虽然他们承认，这个……沧月泪是长得非常不错，但是这个女人的脑回路是不是太过……扭曲疯狂了？

　　“脑子有病吧！”凌枫啐道。他同情地看着沧月泪，感叹道：“你也不容易。”

　　最后还是跟来的凤星忍无可忍地把她杀了。

　　坐在海边，凌枫对着沧月泪道：“还真是辛苦你了。”

　　沧月泪不言。

　　“你为何出现在这里？”紫玥问。

　　“散心。”沧月泪认真答道。

　　“现在感觉如何？”

　　“……人类很奇怪。”沧月泪道，“我曾听闻，别界有族人为了爱人背叛就将爱人或囚禁或杀死留在身边便被唾弃不已。然，我观人族，不乏如此做之人，却被称为情深不已。”

　　“种族不同罢了。”雨潇冷冷道。

　　沧月泪看了看自己修长的双腿，“是，种族不同罢了。”

　　“你原型好看吗？”紫玥忽然问道，“潇潇的原型就很可爱。”

　　沧月泪看了眼冰夕。

　　冰夕纵容地望着紫玥。

　　沧月泪起身，跳入海里。

　　不久，破水声起，沧月泪从水下冒出，湛蓝的发丝，湛蓝的眼眸，苍白的肌肤，凌厉的五官，组合在一起透着与生俱来的，蛊惑人心的妖蛊。

　　鱼尾一摆，这才看清了深蓝衣裳下的，精致的银蓝色鱼尾。

　　饶是看惯了冰夕那张脸和另外两位那两张美得无物可及容颜的紫玥还是晃了一瞬的神。

　　沧月泪垂着眼眸。

　　冰夕出声：“你有爱人？”

　　沧月泪抬首望去，惊讶地道：“是。”

　　紫玥也是诧异。

　　冰不是向来不喜欢说话吗？

　　“她死了。”

　　沧月泪：“是，也不是。”

　　冰夕收回目光，神色一瞬疑惑。但也仅有一瞬罢了。

　　雨潇望着沧月泪，几乎目眩。

　　这就是……鲛人吗？

　　被上天眷顾的一族，却也身负诅咒的一族。

　　轻柔的歌声飘在风中，伴着月光，流入心中。

　　海面上的鲛人迎着月色，顺着潮起潮落，轻柔的曲调溢出，温柔，而又让听者顿觉心酸。

　　明明只是温柔的歌声，听不懂歌词，就是无端地令人心酸得几乎落泪。

　　轻声哼唱着，沧月泪合着眼，鱼尾摇动。

　　柔和的碧芒落下，少年站在紫玥身后，洁白的袍子上翠绿的叶纹和湛蓝的水纹交缠。

　　沧月泪睁眼，对着少年，面无表情地行礼，道：“圣源神君。”

　　栖希眼眸复杂。

　　沧月泪摆尾，沉入海中，再也寻不得踪迹。

　　紫玥抱怨：“小希，你出来做甚？他都走了。”

　　“他应在圣源界。”轻蹙着眉，栖希温温和和地道。

　　“嗯？”

　　“他是我封的‘沧皇’，在我离开后司掌圣源界。”

　　“他在哀伤。”雨潇轻叹着道。

　　“他在寻求着一个答案，却找不到。他迷茫，却又无可奈何，所以他放弃了挣扎，选择了随波逐流。所以他被囚在黄家时，哪怕可以挣脱出来，他也不逃脱。因为他不知道，他做什么才是好的、正确的。”

　　栖希神色添了几分慌张。

　　“是吗？”

　　听着栖希有些漂浮的声音，雨潇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而后道：“我的感觉不会错。”

　　“他的眼眸，他的神色，他的举动，他的歌声，都在这样……诉说着。”

　　“他在悲伤，他在迷茫……”

　　栖希咬唇。

　　大海中央，沧月泪冒出水面。

　　月色皎洁。

　　皎月之泪吗……

　　『阿沧阿沧，有没有谁跟你说过，你的名字和你一点都不像啊！月泪月泪，皎月之泪，但你一点也不哀伤！』

　　湛荷……你好像，说中了。

　　衣裳和发丝浮在水面，沧月泪仰首，望着皎月。

　　冰凉的液体划过鲛人冰凉的肌肤，落至海上砸出声响。

　　泣泪成珠。

　　沧月泪扎入海中。

　　约莫一个时辰后，栖希出现这里。

　　雨潇道：“他在这里停留过。他的气息很浓。”

　　冰夕看了一眼栖希，在紫玥恳求的眼神下，冻结了脚下的海域。

　　冰夕取出一块冰递给栖希后，化去了冰。

　　栖希迷茫地眨眼，雨潇却指着冰块道：“上面他的气息很浓！”

　　栖希手一抖。

　　冰夕化去了冰。

　　一滩水顺着栖希的指缝落下，只余几颗莹润的鲛人泪静静躺着。

　　栖希心中被他强行压下的情绪忽然挣脱控制，翻涌着。

　　『阿沧，不要哭好不好……阿沧……我已经很满足……你看啊……父皇母后皇兄都很爱我……还有……阿沧。阿沧……别为我哭……好吗？』

　　『湛荷。』

　　『阿沧……你能……说……』

　　『湛荷，别说了。』

　　『阿沧……我不想离开你。我好痛……』

　　栖希一阵呜咽。

　　湛荷……是他啊。

　　界门处，冰夕一道虚影拦住了沧月泪。

　　“冰殿下。”

　　“沧月泪。”

　　“殿下……可否让开？”

　　“栖希很伤心。”

　　“……他不是湛荷。”

　　“……湛荷是栖希一缕魂魄，自是栖希。”

　　“湛荷是栖希，但湛荷只是一部分的栖希。栖希不是湛荷。”

　　冰夕不语。

　　“殿下……我以一个消息换您一个承诺可好？”

　　“消息？”

　　“小殿下……以血造就了一个婴孩，为其封号──时间。”

　　“当真？”冰夕终于动容。

　　“沧月泪不敢乱说。”

　　冰夕让开了路，并抛给沧月泪两枚玉简，“欠你一个承诺。”

　　沧月泪握着玉简，又道：“那个孩子，有着一双一银一浅蓝的凤眸。名字中有一字──慕，‘恋慕’之‘慕’。小殿下令凰宓和凰荏苒守着他。”

　　“真是……一点人情也不愿欠。”悠悠低叹间，碧衣的男子站在海面上，碧色眼眸温柔地含纳世间万物，“冰夕，你说……那个孩子，真的有一双，一边银色一边浅蓝色的，凤眸吗？”

　　这世界凤眸者何其之多，便是他们几个之间也有三个拥有着一双凤眸。

　　冰夕有着一双冰蓝色的凤眸，冷如冰山。

　　但是剩下两个……一个凤眸银色，一个凤眸浅蓝。

　　况……

　　碧眸男子几乎叹息。

　　冰夕身形破碎。

　　另一界，沧月泪幻作人形，再一次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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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无曲=无名曲，为了保持格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