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石》苓泷

3、（下）

　　刘老实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喃喃道：“芸香，明日你就可以瞑目了。”他慢慢地转过身，突然发觉刘心锐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他目光冰冷。刘老实惊道：“锐儿，你怎么在这儿？”
　　刘心锐冷冷道：“我已经在好一会了。爹，你跟这个人在谈什么？”
　　刘老实没料到他会来，心中一慌道：“没有谈什么。这位老爷只是想问路而已。”
　　刘心锐目光变得越发深沉，道：“问路？我看着你们一起进林子的。你想瞒我？那是封什么信？”
　　刘老实脸色大变，喝道：“什么信？你看花眼了。”
　　他越想藏，刘心锐就越知道个究竟，他一步一步走近父亲，脸色有些发青，咬牙道：“那么，谁会身败名裂，永不超生！”
　　刘老实看着他，眼中闪出了刻骨铭心的痛苦，恶狠狠道：“不错，我要苏太远永不超生！”
　　刘心锐怔住了，平常那个卑微地、献媚地、老实巴交地父亲此时显得异常凶狠。刘心锐喃喃道：“为什么？”
　　刘老实大叫道：“因为他害死了你母亲！”
　　刘心锐一下子有种被击晕的感觉。他目瞪口呆地站着，茫然、迷惑、不确定地道：“我娘？我娘？他害死了了我娘！”
　　刘老实望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的酸楚、痛苦、怨愤一下子开了闸，他的眼中含着泪水道：“二十四年，你的母亲李芸香是江湖第一美人。多少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可她却下嫁给了一个书生，一个百无一用的书生。那个书生就是我！你母亲死了，被苏太远害死了，而我却无法为她报仇！无法为她报仇！！锐儿，如果你还有一丝良心的话，你就该明白他是你的仇人！苏银是你仇人的女儿！”
　　刘心锐脸色如纸般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去。
　　突然，一个幽怨的叹息声传来。苏银从树丛中走来，她苍白的脸上带着哀怨。
　　刘心锐望着她，心如刀割，又有些释然道：“原来你知道，所以你才拒绝我。是吗？”
　　刘老实闻言大惊，瞪着苏银道：“你知道什么？你会知道什么！”
　　苏银幽幽道：“十六年前我生日的那晚，我去晚了。因为，我在后花园捡到了一封信……我把它放回了石椅，想看看这封信的主人是谁。结果，是你来了。”
　　她每说一句，刘老实的脸便黑一分，他全身都在发抖，道：“原来，你什么都知道了，所有一切。”
　　苏银的眼中闪着莫名的悲哀，道：“是的，所有一切。你们的故事，才人佳人的美谈。我从小就知道很多。只是没想到结局是如此悲惨。”
　　刘老实仰天大笑道：“哈哈，什么才子佳人？什么美谈？苏太远把我们毁得干干净净！”
　　此时，苏太远的声音尖厉地传来：“刘逸飞？你，你居然是刘逸飞！！”他狂奔到“刘老实”的面前！
　　“刘老实”看着他，目光凶恶，道：“不错，我是。我就是！”
　　苏太远的目光凶狠而狼狈地扫过他们父子两个，道：“原来，你们是有预谋的！十六年前就开始有预谋的！”他闪电般的一拳挥去！“刘老实”——刘逸飞全无半点招架之力，人如脱线风筝般飞了出去！
　　刘心锐见父亲被打，急叫道：“爹！”他飞身上前，扶住父亲！
　　刘逸飞跌落在地，张口吐出一口鲜血！
　　刘心锐心中一片混乱，眼前的情景更让无法思考！他本能得挺身而出接到了苏太远的第二拳！
　　电闪雷鸣般地迅速，两人一连对攻了十七掌！苏太远掌力混厚，招式辛辣，但终究不及刘心锐气血方刚！而此时他既愤怒又震惊！加上这突如其来的陈年往事，更令他恐惧万分！苏太远渐感力不从心！
　　刘心锐同样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心中一片茫然！是恨？是爱？是疑惑？万般头绪难清！他眼角扫向了面色木然的苏银，心中猛得一痛！暗道：“我不能伤他，他必竟是她的父亲呵！何况这一切……”
　　他轻旋身形退出好远，喝道：“慢着！”他的目光转向苏银道：“告诉我，我母亲的事是不是真的？”
　　苏银望着父亲，神色黯然道：“爹，你说呢？十六年了，我一直想听你说句话，是真的吗？”
　　苏太远站着，身体有些发抖，道：“你，你……”
　　刘逸飞冷冷地笑道：“你已经说了二十四年的谎话，是不是连真话都不知如何说了。”
　　苏太远狂喝道：“住口！是真的！是真的！我承认是真的！”他怒视着刘逸飞和刘心锐两人，叫道：“你们也毁了我女儿的一生！这也算是扯平了！”
　　刘逸飞狂笑起来，道：“扯平？扯平！哈哈哈，咳咳，……看看我的脸！看看我的脸！咳咳，能扯平吗？！”
　　苏太远不自觉地扭过头去，他衣袖下的发抖手摸到了一把匕首！他努力在平静自己的声音，道：“那你想如何？”
　　刘逸飞盯着他的脸，慢慢地从怀里掏出那封信，道：“这是她给我的信。”泪水慢慢布满了他丑陋的脸孔，他的目光扫过苏银和刘心锐道：“凌波仙子李芸香，二十四年前江湖的第一美人——我的妻子，在新婚之夜被一个蒙面人奸污了……一年后她终于知道了那个人的身份，那个人名声显赫，武功高强……”
　　每个人都静静地站着，静静地听着。所有人的脸上全都脸如死灰！
　　“她知道报仇无望，就，就引火自焚！我想救她，可惜晚了一步，所有一切都化为了灰烬，而我也就成了这个模样。”
　　他望着手的信，道：“她就留下了这封信。”
　　他向苏太远伸出了手，一字一字道：“我想如何？我想和你同归于尽！同归于尽！”
　　苏太远的心一下子冰到了极点！他摇摇头道：“她，她……”他的目光移到刘逸飞的身上，衣袖下的匕首已越握越紧，他狂叫道：“我为什么会输给你！我怎么就比不上你！我不甘心！不甘心！”
　　他的身心整个的浸泡在狂怒和嫉恨中，他发疯似得挥动匕首扑向刘逸飞！他觉得眼前人影一闪！刘逸飞被人推了出去！他手中的信也脱手飞去！
　　刹那间，匕首也被刺进了胸膛！不是刘逸飞，也不苏太远！
　　而是刘心锐！
　　苏银惊叫道：“锐儿！”她飞奔过去抱住刘心锐徐徐倒下的身子。
　　她泪水如注叫道：“你为何不躲！为何不躲呵！”
　　刘心锐呆呆地望了望胸口的柄把，身体的越来越麻木使他变得茫然，他轻轻地喘着气双手抓住了苏银的手，目光中沉浸着柔和，默默地凝视着她好久，道：“告诉你，我心里……”
　　苏银拼命的摇着头，道：“不要说了。我，我都知道。”
　　刘心锐轻轻地点了点头，轻轻道：“以后，不管如何，我不再叫你师父……”他闭上眼睛，意识开始飞远……可耳边传来的却是父亲的狂笑声。
　　刘逸飞在大笑着，狂笑着，笑得弯下了腰！
　　那封信在空中飞舞着落到呆如木鸡的苏太远面前。苏太远被动地低下头。
　　只见上面写道：
　　逸飞夫君：见此信时，妾已随风而逝。心中纵有万般恩情难舍，一身耻辱无法苟且偷生。毁我清白之人正是雷霆剑，此人明为一代侠士，实为道貌岸然、卑鄙无耻。泪血悲泣，可怜襁袍幼儿，虽是孽障，为母之情、为母之爱难弃，不忍相携赴黄泉。妾岂敢奢望夫君相容，望吾儿一生平安。恨只恨此生无缘伴君左右长相斯守，此情此义唯盼来世！ 李芸香绝笔
　　苏太远木木地抬起头，望着仍在狂笑的刘逸飞，道：“他，他，他是……这孩子是……”
　　刘逸飞狂笑道：“不错！他是你的亲生儿子！你杀了自己的儿子！”
　　苏太远张大嘴，怔怔地站了半晌，突然抱住头惨吼一声，叫道：“不可能！不可能！！你撒谎！你撒谎！！……啊！！”
　　刘逸飞仰天大叫道：“芸香！你瞑目吧！瞑目吧！！”
　　树林中，狂笑声、惨叫声荡漾不绝！久久徘徊在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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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西下，情人石边。
　　苏银抱着刘心锐的尸首静静地坐着，她望着那如沉睡般的脸，带着一抹动人温柔轻轻道：“锐儿，记得情人石的故事吗？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自刎吗？”
　　她的目光移向了远方，轻叹道：“因为，书生的母亲告诉他们，他们原本是兄妹。”
　　身后，一个男人的声音道：“原来，你什么都知道。”
　　苏银没有回头，此时也没什么值得她再回头了！
　　身后那男人正是龙清，他慢慢走上前。苏银慢吞吞地道：“你不必再来，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了。”
　　龙清注视他们道：“我知道。我已见过你父亲。他……”他转过话锋道：“此刻，我心中已无恨意。我只是想，也许我能帮上什么忙。”
　　苏银微微一笑，道：“怨怨相报何时了。龙堡主能放下心中怨恨也是一种福份。已是帮了我的大忙。”
　　龙清默默地望着她的背影，轻轻抱拳离去！
　　苏银此时的目光中只有怀中的刘心锐，她的指尖轻轻抚过他的脸庞，道：“此生有缘无份，来世再续前缘。”
　　突然，远处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吼，似哭似笑：“报应！报应呵！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天网恢恢，疏而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