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于两晴府》齐敬

1、赵宇铭其人

　　赵宇铭这次睁开眼睛时，看见的是一浓眉大眼的俊小伙，十五六模样，两眉似怒斜指鬓角，虎睛微吊，像个小霸王。小伙坐病床前“腾”得站起来，瞪眼粗着嗓子叫了声哥，转身推门就跑出去嘴里一边叫着爸妈。
　　赵宇铭有点头疼，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体，左手摸了摸右手腕突出的腕骨，皮肌瘦薄。他细细回想，刚才那小伙是赵宇铭的弟弟赵宇时，赵宇铭生前出了车祸，最后一眼看见的是驾驶室里男人飞扑过来。刚回忆到那男人面容就突生锥心之痛，他便立刻停了思绪。
　　赵宇铭勉力撑坐起靠着靠垫，环视明亮安静的病房，没有剥落的墙壁和印花暖水壶，整个房间透着他没法形容的高级感。时代发展太快，赵宇铭心里哀叹，伸手摸索床头水杯时房门被推开，先是护士，然后一对约莫四十多岁的夫妻进来了，扮相普通也得体，身后还跟着那小霸王似的男孩，看着是一个家境不错的小康家庭。
　　护士检查完，跟来人交代了几句，出去带上了门。三人还没走到赵宇铭跟前，其中那女人眼睛就红了，上来俯身摸赵宇铭的手，嘴唇抖着没说话呜呜哭了。男人穿着蔚蓝的工装棉袄，面部线条刚硬，眉头沟壑满是沧桑与坚毅，霸气眉眼与赵宇铭的弟弟形如一辙。父亲看了妻子一眼，眉头拧得更紧，上前给床头水杯添了小半杯水，在手里轻轻摇了摇，交到赵宇铭手中时里头的水还轻轻打着旋。
　　赵宇铭双手接了低头小心喝下几口，才抬头叫“爸、妈。”。女人刚止住的泪唰又流下来，坐床边背过身用手背抹，站在一旁的弟弟从裤兜里慌乱掏出一团皱皱巴巴的卫生纸，给她胡乱又小心地擦了。
　　他爸拉来椅子缓缓坐下，眉间沟壑淡了些，赵宇铭也偏过头去，平静与父亲对视，眼眶不由自主地发酸，很快压了下去。片刻男人抿着嘴角深深点几下头，带着肩头起落几下，膝盖上的拳松了搭抚赵宇铭肩膀拍了拍，“好、好。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想吃什么你妈给你买去。”
　　男人不说吃的赵宇铭还不觉得饿，提起来才感到饥肠辘辘，垂眼对刚见面就提要求感到心虚：“想喝白米稀饭……还要白面馒头。”
　　母亲听了站起来往出走“妈这就给你弄去。”。弟弟不放心，转头看他两眼，也跟着出去了。
　　房间里就剩父子两人，男人肩头才慢慢放松下来，语气里带着软意和妥协，眼睛看着他头顶直到手腕“爸不怪你了，你要心里还气，爸、爸也给你赔个罪。以后就按着自己意愿过……他……唉，过年回家看看你妈和弟弟，一两年回来一次也行。我就坐到你妈回来，她过来我就回去上班。”
　　赵宇铭静静听完点点头，又想到当时扑自己身上的架势室的男人，场面依然惊心动魄，心头突突猛跳几下不受控制又抬起头有些急切地问：“那他呢？他现在怎么样？”
　　“他……没挺过来……改天让你弟弟领你去看。”男人错开了他的视线回答完，皱眉又轻叹口气。
　　“爸，以前的事我有些忘了，记不大清。”赵宇铭轻轻摇了摇头，“现在是什么时候？”
　　男人顿了顿，随后眼神蓦地一亮，眉头松开飞快低头看了看腕表“下午三点二十多。”过了会儿又补充句语气有些轻快“快到年关了，今年我们好好过个年。”
　　赵宇铭应了声低头喝口水，垂眼看杯底水面映出的面容，即使俯视也能看出是面容清俊的青年，眉目温和有些怯懦，脸色不怎么好，五官和他母亲有几分像。
　　经过三天观察没什么大事，赵宇铭出院了，右侧大腿和小臂上还缠着绷带。坐在家里黑色大众后座，旁边坐着他弟弟，眼睛斜盯着窗外眉头微皱着有点像小老虎戒备着。他失笑，抬着还打着绷带的手，点点小伙眉心生嫩皮肤挤出的褶，轻笑：“跟爸一样。”
　　弟弟一怔，眉头霎时松开别扭地扭过头去，又有了个毛头小少年该有的样子。
　　赵宇铭看着窗外景象略感惊奇，高楼大厦飞略而过，上午十点多，城市还不拥挤，但依然繁华得让他再次暗暗惊叹，三天里，从建筑群的规模之庞大到无线网的普及使用，慢慢接受了这个世界发展过于迅猛的事实。

　　赵宇铭，确切地说，赵清，已经很久没睁眼看外界变化了。随着医学的发展，赵清很难再找到赵家如此年轻而早逝的后辈的躯体，距离最近一次的死亡，好像已经过去四十余年，赵宇铭在二十五岁这一年的意外的死亡让一直没有寄宿躯体的赵清得以再次复生。

　　“哥。”
　　短促一声，他弟弟已经下车绕他这边给打开门了。
　　“挺绅士。”赵宇铭回神，眼睛微弯慢慢钻出了小轿车。家在小区居民楼，进电梯的时候出于不安，他还是忍不住抓了抓弟弟的肩头。
　　母亲在家早早做好午饭，进门一鼓羊汤味扑出来。赵宇铭单手撑墙要换鞋，弟弟一脸紧张轻推了推他肩膀，双腿一分蹲下给他换了鞋。母亲看了直笑，父亲也咧嘴笑了两声。
　　用过晚饭父亲在厨房帮母亲洗碗，赵宇铭心头有些过不去正要进厨房帮忙，他弟凑到他跟前，低头拉他衣角往卧室走。
　　“怎么了？”赵宇铭对这个小狗似的男孩颇有好感。
　　男孩站在他面前垂着头，身高大概到他嘴唇，十五岁这么高，再过几年就压过他了，他正想着，男孩张开双臂一把抱住他低头嗓子里闷闷的带着点哭腔：“对不起、哥……对不起，我不该说你的，我不该咒你……你别讨厌我，我、我做什么都行，哥对不起……”
　　长长一串到后头赵宇铭有些听不清了，湿乎乎水叽叽的道歉惹得他心头发笑。他抬手摸着男孩毛刺短发:“下咒真有这么灵，你还读书干嘛，都是命数。得了，赶紧起来擦擦，鼻涕口水糊我一身。”
　　他弟弟闷他身上没声了，过了会起身狠狠摸了把红眼睛，脸上都是泪痕，看他的眼神有些陌生，小心翼翼开口：“哥，爸说你以前的事记不清了……你，你还记得我对……”
　　“记得记得，我弟弟赵宇时，嗯？今年初三，还是个小光棍。”赵宇铭在医院的三天试探性地读取了部分关于家人的记忆，其他的他没一一过目，太多生命的回忆加在他一条灵魂头上，生命之重带来的负担太过沉重，他不敢轻举妄动。
　　他弟听他这么说，眉头微抬脸上露出点茫然之色，反应过来后双手推了他一把，面色发红别扭模样:“你、你干嘛这么说！……我洗碗去了。”，说着出了卧室。
　　赵宇铭看了看房间，慢慢地坐在床上。他不想目前就和这家人有过多接触，赵宇铭原本天生带着阴柔懦弱的性格和赵清自己的个性出入有些大，刻意学不来，漏了马脚也会对这家人伤害，还是搬出去住好些。
　　赵宇铭生前在大学城附近经营一家小照相馆，里头卧室厨房卫生间还挺全。
　　宜早不宜晚，赵宇铭打定主意后起身打算收拾点行李搬过去。在卧室里打开衣柜发现里头基本都是些家里的杂物，旧电磁炉、豆浆机、旧书、插放着些测绘画图用的T形尺和钢尺，还有他弟小时候的玩具。他卧室里靠墙的地方，一块防尘布罩着的，是辆有些年代的自行车，模样像是他爸年轻时候用的。整个卧室倒像个杂物间，长久没人居住。看到这他耸耸肩，结合家人的态度猜了个大概。也没在意，摸索着开了电脑，半研究着慢慢用。
　　开机蓝光映在他脸上，他垂着眼嘴中轻轻默念，
　　“桃源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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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写文，大概就是这种日常风格。
一家人，朋友，他所遇到的人，发生的事都会一点点慢慢说。日常还是写得细节一些。
请碰巧在读的朋友们多提意见。
虽然大概走向想了五六分，但有人希望或者建议发生的事也会写进来。
一周一更吧，放假会多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