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恋人》往生阙

6、第 6 章

　　车已发动，白雪珍仍在犹豫。

　　没过多久，孟凡睁开了眼睛。

　　白雪珍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她知道自己儿子有多么倔，现在醒了，肯定要闹。

　　出乎意料的是，孟凡盯着窗外倒退的绿树，什么也没说。

　　既没有像以往一样乖乖地叫爸爸妈妈，也没有哭，一双眼睛安静地望着玻璃窗外，似乎在看一个她并不知道的世界。

　　白雪珍反而更不放心了，他这样怎么看都不对劲。

　　“小凡？”白雪珍轻轻地叫他。

　　孟凡嗯一句，没有说话。

　　是他想错了，在末世养成的谨慎在短短的几年内被消磨了不少，他对父母的期望过高，因此忽略了自己现在只是个孩子，他们是不会去听一个小孩的想法的。

　　是他疏忽了，不应该认为父母会愿意接受孩子的行为，目前看来，这对父母也不能理解孩子超出他们掌控的思想。

　　看来是只能等他长大后拥有话语权才行？

　　那太久了。

　　孟凡注视着窗外，表情冷淡，完全不像一个孩童，这让他的妈妈更加心慌，一连叫了好几句，可对方只是很有礼貌地应答了，除此以外，什么话也不说。

　　他平常本就话少，因此孟父完全没有察觉到不对，夜间妻子抱怨时迷迷糊糊翻个身，嘟囔道：“管他呢，小孩子嘛……交到新朋友不就好了嘛？”

　　真的可以这么简单吗？

　　白雪珍心里担忧，她听着丈夫的鼾声，有些气苦，她也很想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一件小事，可她怎么也抑制不住心头涌起的巨大到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惊慌，那种恐惧感，使她彻夜难眠，一大早便起床找儿子。

　　孟凡已经坐在客厅里看书了。

　　他非常乖，从来不会调皮捣蛋，在能自己走路的时候就学会了自己穿衣吃饭洗澡刷牙等等，白雪珍几乎不需要在他身上花太多心思，同事朋友抱怨自家小孩儿调皮时，她一开始是骄傲，很为孩子自得，而现在……

　　她巴不得小凡真的如名字那样，平凡一些，像其他小孩那样，爱说爱笑，整天热热闹闹的。

　　“小凡。”白雪珍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你饿不饿，想吃什么呀？”

　　孟凡合上书，说：“都可以，妈妈你辛苦了。”

　　挑不出一点错，表情也完美无缺，眼神真挚，没有一点怨恨。

　　孟凡真不觉得自己有怨恨的资本，他虽然很不愿意和爱人分离，但他更明白，面对给自己提供衣食的人，自己没有抱怨的资格。

　　白雪珍端详着儿子充满稚气的脸，和那双与年龄完全不符的沉静双眼，她心中的不安丝毫没有减弱，反而更加空落落的，心口像是开了一处大洞，冷风往里灌。

　　“你……”

　　孟凡抬头看她，眼里有疑惑，有不解，但没有怨恨。

　　也没有小孩对父母应有的濡慕。

　　白雪珍仓皇后腿一步，甚至撞上了茶几，孟凡疑惑地看她骤变的神情，关切问：“妈妈，你怎么了？”

　　白雪珍一时间没说话，他又问：“是不是撞到腿了？痛不痛？”

　　“我……妈妈没事。”

　　白雪珍终于明白那股别扭劲儿从何而来。

　　小孩难免会哭闹犯错，可她的儿子，才四岁大的儿子，除了嚷嚷着要和他的贺诚哥哥在一起之外，再没犯过错误，那双眼睛也像个老人一样死寂。

　　就好像……他这小小的身体里住着一个老人的灵魂似的。

　　“妈妈要小心。”孟凡摸了摸桌角，“尖角桌，撞上去会很痛，妈妈要不要换成圆角？”
　　小孩会这么说话吗？一个四岁的小孩子会知道尖角圆角吗？

　　以前她只觉得这孩子聪明，到后面觉得可能是早慧的天才，而现在……这个孩子的眼神甚至令她害怕。一桩桩一件件事涌上心头，以往被她忽略的细节也被第六感放大了指明标出。

　　孟凡还要凑近母亲，却见女人惊恐地往后退两步，她似乎想要尖叫，又忍住了，在他疑惑的眼神中，转身冲进房间，“砰”一声关上了房门。

　　“妈妈？”孟凡过去敲敲门，“妈妈？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他。

　　就在他在想要不要撬锁进去时，房间里传来女人的声音：“没事，我休息一下。”

　　“好吧，妈妈注意身体。”
　　孟凡听到对方还活着，回想起对方似乎没有什么重大疾病，他隐约感知到对方不想见到自己，顿了顿，还是没有勉强。

　　不想见，就算了。

　　孟凡进入家里书房，翻开书，认真看起来。

　　他看的并不是父母买的儿童绘本，还有一些觉得他智力超前才买回的什么小学生作文和奥赛题，而是一些他拜托父母从图书馆借来的与农业相关的科普书。

　　半晌，他合上了书，打开下一本。

　　前世他的异能与植物有关，因此，基地外他种植了不少可控制的具有攻击性的藤蔓，基地内，他也联合科学家们养殖可食用植物。但自己来到新世界的几年内，看到的植物都和末世那些东西扯不上什么关系。

　　它们鲜活、嫩绿，有些很漂亮，没有任何攻击性，不会突然在经过时把人缠住或者勒断脖子，也不会发出香甜但具有腐蚀性的气息。花安安静静长在花圃里，菜种在地里，小草更是只有一点点高，勉强会扎破他的手。

　　他前世学习的知识派不上用场。

　　孟凡想多了解一些植物，他有种预感，自己还能够再次觉醒植物系异能。但他更预感到，自己的异能无法像前世那样强悍。

　　在他的央求下，父亲给他房间里安了一盆对于小朋友来说过于巨大的仙人掌，好让他每天感受植物的气息。

　　那些他托父母从图书馆带回来的书，太浅显了。

　　他们显然并不觉得小孩子需要看多么深奥的东西，因此，那些书不过是最粗浅的图册。没有标拼音，是他们觉得对孩子智力最尊重的地方。

　　孟凡一本接一本看完，捏捏眉心。

　　不够。

　　他现在的身体太小，做什么都不方便。他需要了解更多，学习到更多的东西，他需要尽快地变得强大。

　　末世带来的本能，让他即便在和平环境也无法完全安定。他总是会想，如果第二天是末世，或者下一秒眼前的人变成了丧尸之类的东西，他能不能像上一世一样活下来？

　　他不确定，但他更不确定自己能否和贺诚一起活下来。这个不确定，让他向来冷静的内心始终充满焦躁。

　　手里最新这本书介绍的是花卉，小手翻过一页，孟凡顿时目光一凝。

　　这一页介绍的是玫瑰。

　　他盯紧了图片上鲜红的玫瑰，不知不觉间靠紧了墙，闭上眼睛。

　　怎么办？

　　他好想和贺诚在一起。

　　他想念对方的怀抱、亲吻，他们曾在无数个冰冷的黑夜里交缠，听着彼此的呼吸入睡，他们曾白日里手牵手在基地里走过，也曾外出并肩作战。谁都知道，贺诚与孟凡，是基地里最默契的战友和爱人。

　　在确定关系的那一天，贺诚送了一颗用他杀死的异兽的骨头磨成的戒指，雕成了一个奇怪的形状，套在自己无名指上。

　　“听说以前有种花，叫做玫瑰，是恋人之间示爱用的。”贺诚说，“你看，是不是很像？”

　　前世的孟凡并没有见过玫瑰，他没法把手指上套着的那个小小的奇怪形状，和基地外据说叫玫瑰的长满狰狞肉瘤与锋利倒刺的植物联系在一起。但这不妨碍他给了对方一个吻。

　　“我不知道像不像，不过，我觉得很好看。”彼时的他，下了定义。

　　“很好看……你送的玫瑰，很好看……”孟凡无意识卷曲着自己稚嫩的右手，这双手柔软无力，他习惯性用大拇指去摩挲，无名指的地方却没有了熟悉的戒指。

　　“很像……真的很像……”

　　异兽头骨极其坚硬，也不知道他为了一枚戒指，雕了多久、耗费多少异能，才打磨出一朵那样精致的玫瑰花。

　　他想要玫瑰花。

　　想要……贺诚。

　　孟凡深深呼吸一口气，翻了过去。

　　还不行。

　　贺诚现在只是个孩子，他也只是个孩子。等长大了再说。

　　长大以后，他也可以送给贺诚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