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研讨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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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五月，天正慢慢黑下来，西大校园里只依稀几间教室还亮着灯。
方静怡独立于学生中央，整个教室都是她的声音：“王昌正先生在《龙之研究》中说了一句话，我很赞同，‘龙的形态如何变化，他的原始形态是蛇。’”
赵刚见不得方静怡强行打断刘潜维，插嘴：“你说这些干什么？”
方静怡没有理他接着道：“龙不是自然生物，而是一种文化符号的物念化而已。既然你不认同龙的非实体学说我无可厚非。但你偏偏要抛开鳄类说、蛟鳄说、马说，转而宣传你所谓的龙真实存在！”
说罢顿了顿，盯着刘潜维道：“你这样大力宣传封建迷信，居然还想让政府出资，让你公费旅游？！”
全班的人都随着她的视线看向了刘潜维，等着他的答案，一时之间教室里的空气像是黏住了一般。
而故事的另一个主角刘潜维呢？
他正撑在讲台上沉思。
但事实上，在别人眼中正一脸深沉盯着方静怡的刘潜维实际上只是在发呆罢了。小时候刘潜维就喜欢发呆，长的可以达到几小时。只这十几分钟，也够刘潜维回顾一下自己的人生了。
1969年9月17日，刘潜维出生在湖城简郭村。
刘家家历来是以算命为业，不过由于村子里的人都受过刘家的恩惠，瞒住了家中的一些回村的激进分子。所以当时他们家并没有被整的太惨，但几乎所有人都告诉他们的孩子，“不要和刘潜维玩！”
世界上最残忍的生物是小孩，刘潜维觉得自己是这句话的佐证。还只是个6岁的孩子，在学校几乎处于完全被忽视的境地，大大小小的孩子没有人和他玩，没有人和他讲话。他讲的任何一句话都是飘落在广州的一片雪花。
他问大人，他到处搜寻笑话，想要使人发笑，这样或许别人会愿意跟他说话？
等再大点的时候，情况愈加恶劣。十二三岁的少年最是敏感，可能别人的一个白眼都会一番琢磨，何况是刘潜维这样的。
每次快要到讨论的时候，他都会自觉避开其他人，就算是被人嫌弃的差生，也不会和他坐在一起。刘潜维常常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看着教室里一片活跃的气氛，激烈的讨论声充斥在他耳边。他就像是个冰冷的牛肉丸，被忍到火锅里，怎么煮都煮不熟。
吃饭一个人吃，放学一个人走，什么都是一个人，他开始慢慢习惯，学会自言自语，学会封闭自己，甚至开始断绝与其他人交流的尝试。而渐渐地那些不用的交流开始自己流通了起来，就像是他内心里住着个唯一的朋友。
有时候实在无聊了，他就只能靠想象过活，类似于现在的中二病少年，只不过他是个真正的孤单者。
直到冬至的深夜，这天他没有像以前那样早早睡觉他还沉浸在幻想中时，院子里突然亮起了两盏灯，然后又渐渐有了家里几个大人低声的说话声，刘潜维开始以为是大人们在讨论什么事情，并没有好奇，翻了个身继续想自己的事情去了。直到院子里的水池响起了哗啦哗啦的声音，刘潜维动了动耳朵，慢慢坐了起来。
黑漆漆一片的土房子中，一个孩子垫着棉鞋，小心地走到了窗边，他爬上了放着书的桌子，慢慢凑到窗户边。趴在桌子上，透过窗户纸下的一个小破洞，向水池中看去。
孩子的眼睛被微红的花灯映着明亮地光。只看到水池中，一团亮色。突然，一双纯金色的眼睛突然转过来盯着他。那双眼睛泛着一股诡异的凉气，仿佛要将人生吞。
一声咳嗽声打断了刘潜维的思绪，无神的眼镜慢慢清醒。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抬手看了看手表。
啊啊啊，傻子都知道这群人在等他的答复，但是，但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人说了些什么啊？谁能救救他？？
虽然脑内一片吐槽，但是脸上还是包装着一股严肃地样子推了推眼镜。
但没有人帮他，所有人都以为他正准备放大招。就比如坐在前排的一个老者。他是国家驻西大的审批员之一，这次不仅是一节普通的交流课，实际上是刘潜维申请中华龙研究的一次组织上的研讨会。刘潜维只是一个刚任教的新老师，这么一顶帽子扣下来，别说资金了，他的职位都不知道保不保的住。
但是，这人居然能这么冷静，这孩子不简单，而且他前面的论讲也做的非常好，可惜了。
可惜要研究这些奇奇怪怪的课题，可惜这课题是绝不能过审批的。
外面的分还在呜呜的吹着，如同刘潜维无声的泪。不过幸好他不知道审批员的想法，不然估计真的得哭出来。
突然只见台下突然传出声音：“刘同学只是说龙是一种生物，并没有将它作为一种反科学的神物来讲解吧。”
刘潜维眼神一亮，思绪难得又一次集中回来，看向那个救场者。
只见一个青年学生站了起来，卷发，小脸，大眼，皮肤不像贵家公子那样白，但却有一股平常人没有的气场。他对刘潜维笑了笑。刘潜维突然觉得内心一片温暖，就如同漂泊不定的小船有了停靠的港湾，甚至想现在就走到他的面前。
走到他面前干什么呢？
盯着青年的那双眼睛，猛然他的大脑中一片空白。思绪又回到了那天夜里。
金色的眼睛一动不动，他呼吸滞一，口水卡在喉咙里上下不是，渐渐后背起了一层薄汗，全身的汗毛在那瞬间立了起来，感觉就像是一只被花猫盯上的麻雀。
随后口水实在呛到了鼻子里，刘潜维狠狠地咳了一下，这下连旁边交流着的几个大人也看向刘潜维的房间。其中刘潜维的父亲皱了皱眉头，向房间门口走来。
刘潜维猛地把头提起来，咽下口水，惊慌的从桌子上跳了下来，差点碰倒了一旁的笔盒，沾着地上的灰，刘潜维三步并作两步滚上了床去，一抖被子，翻个身躺了下来。
本就有汗，刚刚又剧烈运动了一阵子，刘潜维全身都湿了似得。冰冷的被子靠在上面，极不舒服，院子那边到刘潜维房间还有一段路，趁着这点工夫，刘潜维偷喘着粗气。
耳鸣渐渐弱了，外面的声音已经停了。房间里异常安静，只剩下刘潜维咚咚的心跳声和外面父亲的脚步声，两个声音渐渐重合在了一起。
脚步声突然停了，接着房门被拉开，刘潜维止不住的全身一僵，紧闭着眼睛。
只剩下咚咚咚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敲打着。
刘尚峰看着杂乱的书桌，和书桌底下的棉鞋，瞧着在床上缩成一团的儿子，终是叹了一口气：“起来吧。”
刘潜维慢慢转过身去，没敢瞄父亲的脸色。
“跟我过来。”
刘潜维诧异地看向父亲，张嘴想问些什么，但他已经出门而去。刘潜维连忙下床，冒着寒跑到桌边穿上棉鞋，裹着椅子上挂着的衣服就跑着跟上了爸爸。
刘尚峰没有看他，刘潜维也没有在意，两父子间也没有什么交流，看来刘潜维性格的养成，估计有他爸的一半“功劳”。
终于他们绕过假山，到了放花灯的地方，看了一眼又开始低语的几位长辈，眼神还是不由自主的看向池塘里的那物。
在花灯的亮光凑近下，他终于看清了那双眼睛。但那惊恐却不比只看到眼睛要少。
鹿角，长须，长长的身躯从池中探出，沾着水的鳞片泛着光，金黄的眼睛已经不再看他，那可不就是书中画的龙嘛？？
旁边的谈论声突然停了，刘潜维硬生生移开头看向他们，他爸爸站在最后静静地看着他，眼神中流露着一股奇怪的东西。
祖爷爷笑眯眯地看着他，半蹲下来说：“你可听说过我们家以前是以算命为业？”
“我知道。”我答，这是害了我这么久的东西，我怎么会不知道。
“其实不是，”祖爷爷顿了顿，最终说道，“我们家是祭龙世家，世世代代为中华祭祀，保国家太平。”
刘潜维愣住了，这个时候他的精神是超越于时代之前，蹦到现在拯救世界的热血少年漫上去了。我的天，原来我是天选之人！我的天，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我的天我是拯救世界的英雄啊！
似乎要的就是这种效果，祖爷爷叽里咕噜在他耳边说了一大堆，然后将一个水桶和一个花灯递到他手上，将他轻轻地向前退去。
愣了愣，他回头看去，那几个人站得远远地，祖爷爷还朝着他鼓励地笑呢。父亲却没有什么反应了。
他终于想起来这是要让他去给那只龙。
我毕竟是要拯救世界的人！刘潜维想，然后盯着龙，痴迷地走向水池边。
那条龙又有了反应，他慢慢抬起了头，又用那双眼睛看着一步一步走来的刘潜维。刘潜维拿着花灯，看得也更清楚。他鼻子中哼出一股浊气，一股威压从他身上传来，刘潜维当时完全没有反应，走到他跟前。越往前一步空气越加沉闷，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感觉自己甚至有些热了起来。
一人一龙相距只有半米，刘潜维停了下来，甚至已经准备好要从桶中拿出东西，忽然一股热浪扑面而来，他只来得急用手稍微遮住自己，只见那龙，张开血盆大口，吼叫着喷出一长条蓝红交加火焰，瞬间将刘潜维吞没。
而现在刘潜维似乎能从青年那双眼睛中读出龙和火焰！让人感觉自己就是送上龙的食物。只不过，当时的他还有花灯保护，而现在的他。他连忙看向一边，不去看那青年。
方静怡被嗑了下，立马急着说：“就算是种生物，那也不过是古人把各种其他动物错看了罢了。”
这时刘潜维已经缓过气来，对方静怡说道：“方同学，古人对动物的分辨是非常清楚的。”说罢，就强迫自己从容的打开手中的文件夹。
从中掏出几张照片，有青铜器也有壁画。
指着两张对比图，刘潜维道：“这些器物上的装饰，都明确表明蛇和龙最大的区别是，龙有足，蛇无足。”
赵刚受到启发，手忙脚乱地从书包中拿出一本《云南少数民族文学论集》，快速反到王明达的那篇《也谈我国神话中龙形象的产生》，帮衬着念到：“东汉昭通孟孝琚碑上，左龙，右虎，下有龟和蛇，分得清清楚楚！”
方静怡瞪了一眼赵刚，拽紧拳头，语气却有点虚：“大部分学者认为鳄鱼...”
“鳄鱼古代叫鼍（tuo），忽律，或者就叫鳄鱼，也有说叫蛟龙或者土龙的，但绝对不是龙。”刘潜维此时已经撑着讲台面无表情了。
方静怡似乎有些支撑不住，脑门上闷出了一个豆大的汗滴，可能喉咙有些发干，她捏紧桌子上的水杯“但是...”
未等他说完，青年便打断了方静怡，淡淡道：“方同学，你要说的都是刘同学这节课要讲的。”
方静怡没等他说完，就直直的做到位子上。
场面安静了几秒，瞬间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赵刚激动地脸通红，巴掌也拍地尤其响。
两个小时后，刘潜维收拾好东西，本想与这次研讨会的领导和教授好好交流交流，不曾想一抬头，只剩下马主任笑眯眯地看着他。
马主任拍拍刘潜维的肩，乐呵呵地道：“刘同志，这研究意义重大，我们已经记录好了要送往上级审批，你安心等回复！”
说罢，也不等刘潜维回复，径直快步走出教室，脸上还是带着温和的笑意。
刘潜维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话，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上黄字写着的“刘潜维关于中国龙研究组织批复研讨会”的板子瘪了瘪嘴。
“碰”马主任好心带上的教室的门又打开了。
刘潜维抬头看去，正是今天那个救场的少年，他正倚在门口，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僵硬了半秒，表情也就缓和了下来：“同学，今天上课多亏了你啊。”
怎么说也是帮过自己的人，19年，帮过他、对他带着善意的人屈指可数，绝对不能因为感觉奇怪就对他冷脸吧。
边说着他拎上公文包，走下讲台。
“不知道，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刘潜维走到他跟前问道，他大三，这人看起来也差不多，是个交朋友的不错选项，他从小到大，就只有赵刚一个朋友。不知道怎么和别人相处，更何况今天这青年还帮了他大忙，更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那青年看着刘潜维道：“吴常青。”
刘潜维又升起了一股奇怪的感觉，但与之前不同了。想到这儿，他又盯着吴常青的眼睛看去。
死盯死盯了一会，没有什么问题啊？很正常的一双大眼睛，如果非要说什么不同，比常人还要漂亮的多。
突然眼前晃了晃，刘潜维惊醒，看到吴常青正一脸戏谑地看着他，闹了个大脸红，低下头不敢看他了。
“同学，好像不曾在课上看到过你，不知道你是哪个系的？”刘潜维希望快点翻过窘境，试探道。
“没见过我才正常，”吴常青没看向他，“我不是这儿的学生。”
“那你是来干嘛的？”刘潜维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有些唐突。
吴常青没有在意，转头看向他：“来找你的”
“找我？？”刘潜维有些蒙，快步跟上吴常青，和他并排走着。找他做什么，他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结过这么一个善缘。
“嗯，找你吃饭。”吴常青看了一眼身旁的刘潜维道。
吃饭？刘潜维有些不懂了。
“当然当然，是我得请你吃顿饭。”刘潜维从小就一个人吃饭，虽然早就习惯一个人吃饭，但有人陪还是不错的，更何况今天赵刚女朋友找。
“其实我也没有帮上什么忙，”吴常青道，“最后还是让他们得逞了。”
“嗯？”刘潜维有些听不懂。
吴常青道：“他们不会让这个项目过审批的。”
“谁？？”刘潜维越听越傻眼。
吴常青看了身旁傻傻的刘潜维一眼，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这人真是又傻又有趣：“莫非你觉得今天方静怡花了20分钟赌上你和她的名誉，在你课上捣乱，是有意为之。”
刘潜维也不是真的傻，现在细细想来，这事情处处透着奇怪。
一来这学生和他没仇，二来在讲话时又那么紧张，倒像是非要把自己说倒不可。
“那马主任呢，”刘潜维有些急，“他让我等消息！”
“等消息，就是不给过。”吴常青有些无奈。
一瞬间，刘潜维有些沉默：“为什么？”
吴常青耸耸肩，拍了拍刘潜维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研讨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