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求而不得 ...
-
[-Apricot 14]
而我准备和狱寺分手的原因也就在于此。
——我怯于畏于惧于忍受任何下一次的分别。
我越要越多了。
我想要狱寺能在每个我需要他的时候给我一个拥抱了,我想要他的手指会在我困倦的时候伸过来摩挲掉我的眼泪了。
我想和他牵手漫步在细雨漫漫的街头,我想看他为了耍帅不肯打伞,却因为我的坚持不得不把脑袋凑到我的伞下的样子。
我想看看他为我着急、为我高兴、为我笑的表情,我想他总要忍不住看向我,想要他红着脸羞赧却坚定地说他喜欢我。
我怎么贪恋得那么多了?
我怎么会那么想要……他在我身边了?
求而不得,舍而不能。
你一定也能感觉到,他很多时候对我的关心及关怀总是会在难以捉摸的时刻狠狠戳中我,他对女性并不熟练,可这不妨碍他在大部分时间表现得绅士且撩人。
他是个那么好的人,我其实并不能从他的作为上挑出多少不称心。可他太好,好到我难以分辨他对我的照顾是不是只是出于男性直白的责任感。
他的含情脉脉或许是身体行走在极乐云间时的条件反射,而他的体恤,或许只是他早就融入骨里了的温柔而已。
狱寺到底是我再怎么苦苦哀求都得不到的人吧。
求而不得,舍而不能。
我想我不能“不能”,既然求不得,那还是别再耗费所剩无几的气力,别再这样折磨自己的期盼和爱意了。
就在上个月,狱寺终于结束了他在意大利漫长而又遥遥无期的重要工作,他上飞机前发给了我一封简讯,飞行途中是长长十几小时的被迫失联。
他回到日本,火急火燎地见过沢田,而后他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我家门口。他看上去疲惫却神采奕奕,他踟躇着凑近了我左侧的脸颊,将鼻尖蹭过,用嘴唇触碰。
这是他少见的狎昵。
我本以为他接着还会有些什么久别重逢的亲近,可他放开了我,指尖在我手背上掠过一秒不到的时间,他说抱歉,之后将会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不得不去准备。
我的身体虽乖顺地听着狱寺的话语,神经却已经开始重复他体温靠近时的悸动。
我是多么渴望他啊,可我看着他闪烁着温暖的眼眸,看他转过身后头也不回地慢慢远离我,我说不出话,心却闷得将近窒息而亡。
所以我决定了,我要和他分手。
我爱他,可我不想爱他了。
[-Apricot 15]
去狱寺办公室前,我打了个电话给他。
这算是最近我主动打过去的第一通电话,难以置信在他回到日本我们见的那一面后,我们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有见到过彼此了。
我一直在极力压抑自己。狱寺偶尔会给我简讯,或是留一句没什么意义的嘱咐到我的语音信箱,我收到这些的时候不可避免地心颤,整个胸腔都充满了为他而升腾起的酸涩。
可我逼着自己不要让这些事情过分占据自己的内心,我想既然我已经做好了决定,那还是应该尽早习惯生活里没有他的处境。
提示音只响过两声就被接起了,狱寺的声音传来得磨磨蹭蹭,他不确定地唤了我的名字,尾音像一只猫咪柔软软的尾巴尖。
“你在办公室吗?”
“在,怎么了?”
“我……我想来找你,有事要和你说。”
“哦、行啊,你过来吧。”
我急急地挂掉电话,像是怕自己反悔似的深深往肺里吸了两大口干燥的空气。
我的气管被并不存在的沙砾割刮得生疼,我的眼眶被并不存在的污浊熏得发了红,我的四肢被并不存在的病菌感染到无力。
大脑疯狂地叫嚣起,我快要失去狱寺了,虽然我知道事情本就该如此。
我犹豫了一会儿,换上一身自己最中意的白色纱裙,我对着镜子把自己的面貌收拾好,然后启程走起了这段烂熟于心的,通往狱寺办公室的路。
我在基地外还遇到了相识的三浦春,她刚刚准备离开,见到我立即热情友好地打了招呼。
“呀,是小杏!来找男朋友啊?”
她弯弯的眼睛明明充满了笑意,可我心里一痛,觉得她翘翘的嘴角像是一把放出我软弱的刀。
我抿紧嘴唇把漏出一些的无助重新吞回去,我回以笑,不置可否地对着她沉默。
小春当然没有察觉到我的反常,她很快朝我挥挥手离开了,而我对着偌大的门厅,难以忍受地感到空寂。
而就在这时候,几米开外的电梯门突然开了。
迈步走出来的狱寺见到我显然一愣,我也发愣,我们就这么傻傻地相互凝视了半晌。
“我……没想到你来那么早,还想到门口等你的。”狱寺曲起食指不自在地挠了挠脸颊,三步两步靠近我,他蹙起眉像是考虑了一下,我不解地望他,就看到狱寺下定了决心似地吐出口气,竟是伸过手来牵住了我。
“走吧,什么事?”
他兴许是想带我到他的办公室再谈。
但我不敢跟他踏进他的领地。我往回牵了牵停住了狱寺的步子,我感觉到自己在他手掌里的手指连同我的全部身体都在颤抖,那种让人窒息的缺氧感又降临了,我张开嘴,却什么音节都发不出来。
可是我必须得用自己的嘴说出来啊。
嘴唇也在颤抖,我强使自己抬头看着狱寺的眼睛,他也正望着我。
“我们分手吧。”
我望见狱寺眼里的微光闪了闪,下一秒,这句并非艰涩的话终于从我的喉咙口滑了出来。
“哈啊——?”
他一时竟没能反应过来,滞着表情睨着我,那模样像是有东西在脑袋里打了个结。
我顿时口干舌燥起来,躲闪开自己的视线突然想要快些从他面前逃跑,事实上我也这么做了。
我脚下一动借着几步趔趄几乎就要跑起来,但我忘了自己的右手还被握在狱寺手里。他见我要跑,赶忙收束了手指,我的手腕被用力地钳制得更死,我被他一把拉回,这下他终于理清了头绪,碧绿的眼睛里写满了不可理喻。
“你说什么?”他睁大了眼睛,音量大得我忍不住往后一躲,真是颇有初见那天盘问无辜小护士的凶狠相。
“我说,我要和你分手。”我也不急着要把手腕从狱寺的手里挣开,我感受着皮肉上被越握越紧的痛楚,按捺下自己的心跳如雷,再一次对他说道。
狱寺的嗓间漏出了一声极轻的声响,短促得甚至算不上是一个发音,他也许本是想要质问我什么,可他最后还是没有,他执拗地偏要紧盯住我,灼灼的视线让我心虚得又低下了头。
我知道他想等我一个理由,如果我给的理由他能接受,他一定再不留恋地直接放我走。
[-Apricot 16]
“你最近……是不是有事瞒着不能告诉我?”
我实在没法开门见山把我的心事全都托盘而出,我只好先顾左右言他地问。
我也并非对狱寺这个月的动向一无所知。
我从沢田和雨守山本的对话里得知,未来半年里彭格列需要派一名值得信赖的核心成员到意大利清理杂党。
所谓杂党,是一些长期假借彭格列之名违法乱纪的混子,这些散党虽没什么要紧,但胜在数量繁多而络绎不绝。沢田以前不理,是认为短时期的放任并不会对家族造成严重影响,然而意大利的眼线得到消息说有对手家族开始利用这些散党要对家族不利,这才在现在开始重视起来。
沢田需要得力的左右手代替他去彻底扼杀对方的野心,而这“得力的左右手”……
狱寺刚从意大利回来不久,一个为期两个月的任务足够让他了解那边的情况,而沢田从没有避讳地告诉过我,狱寺最近忙得焦头烂额的便是要部署手下可以用以“斩草除根”的战斗力。
“你是不是要被长期调到意大利那边,短时间内都不能回来?”
我不禁闭住眼睛不敢再看狱寺的脸,我低下头,抿住嘴甚至都有些不敢呼吸。
“是……十代目这么告诉你的?”
我听不懂他说这话是什么情绪便睁开眼抬头看他,就见狱寺为难地又皱起眉头,看我一眼又躲闪开一眼,来回往复了几次后,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
而后,他试探地,慢慢凑过脑袋,轻轻地咬住了我的唇。
他牙关轻阖,整齐的齿缓缓在我的唇肉上刮起一层痛感,我愣着没敢动,他便像是得到了允诺一般,重新覆住我、挑开我。
这种氤氲缱绻的亲吻方式撩拨得我举手投降,我任由狱寺的双臂将我锁紧,手指不由自主攀上了他的后脑和背,身体深处涌上一层一层的,波浪海潮一般的触电感。我的眼睑有一些酥痒,很快脸颊和下颚也感觉到不适,狱寺不知如何察觉到这一点,甜腻的吻戛然而止,他离开我,却惊慌失措得厉害。
“怎么了……?”我茫茫然地问,他却把手按到我的脸上反问我你才怎么了。
我仍旧不明所以,只觉得狱寺的手指带着比我体温高出不少的燥热一下接着一下蹭过我的眼角和脸颊,我抬手揉揉眼睛,手指和狱寺的撞到一起,他手忙脚乱地把手收回兜里,却是翻翻找找掏出了一包餐巾纸。
“对、对不起……”他抽出一张纸递给我,后退撤出半步像是再也不敢靠近我,“你……”
我接过纸巾擦掉不受控制冒出眼眶的眼泪,我本没有想哭,可和狱寺久违的接吻还是让我想念到连泪腺都要抢先一步崩溃。
“我没事。”我擤了擤鼻涕,挤出一个宽慰的笑容,带着对他忍俊不禁的味道。
我的心情莫名轻松了一些,倒是狱寺看上去还没有放下心来。
他攥着开了口的纸巾不知所措,样子笨拙得要命。“……我不要。”蓦地,他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什么?”我的脑子尚是一团浆糊转不过弯来,我傻乎乎地问,而狱寺的眉头又皱得能挤出一座小山,“我还是不能接受。”他望着我,十分悲伤地又道。
这回我读懂了,他原来是指分手的事情。
“我知道这种事由女生一方来说是让人很难接受,但我真的考虑了很久,这是我深思熟虑后的决定,我希……”
“你真的考虑了很久以后,决定要和我分手吗?”
狱寺眼里的疼痛像鞭子,抽在我的脸上。我无意想要伤害他,可我又怎么预料得到与我分手竟会让狱寺感到是伤害?
我叹了口气,精疲力竭地交出我的底牌:“如果你要常驻意大利,那我大概会想你想得自己先疯掉。你不能这么对我,与其忍耐这种煎熬,还不如在事情走到那一步前先让我死心来得好。”
而僵硬的表情在狱寺脸上凝固了半晌,他突然双手插袋返身在门厅来回地踱起步来。
我的心脏跟着他的步伐突突直跳,我的眼睛追着他,眼看着这个银发的高个子男人散掉满脸郁色忽然变得窘迫。
“小杏,”他突然唤我,亲昵的叫法让我应得心跳漏掉一拍,他转过头来看我,人却不知不觉走出离我两米远,“我……没有要去意大利。”
我诧异地瞪了瞪眼睛,在大脑里迅速过过一遍从沢田那里得来的信息,就听到狱寺看穿我想法似的道了句“没那回事”,然后他头痛地扶着额头,艰难地跟我解释说,要被派到意大利至少一年的人是雨守山本武。
我垂在身侧的手指神经质地颤了颤,我说不清自己该不该高兴或者该不该松一口气。我决定和狱寺分手,可问题的关键并不仅仅是他不久将离开我很长一段时间——
“小杏。”我的脑袋还囫囵着,狱寺在我两米开外的地方又一次这样叫了我。
我心如乱麻地望向他,狱寺的脸颊看起来有些红,他比刚才更局促紧张了不少,我对他的变化不得要领,却本能地觉得接下来或许有事要发生。
“本来……不应该是在这种情况下的。”他把手伸进西装口袋,呼吸变得又急又重,他讨好似的对我扯起一个皱巴巴的笑,丑得都不像狱寺隼人,却比任何时候都让我移不开眼睛。
他那只手在口袋里停留了过于长的时间,可他仿佛浑然不知,仍旧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他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我,清泉般的眸里竟掀起了千万层暴风过境时激起的浪。
“你……”他说,连嗓音都快要变了调。
“成田杏,嫁给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