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换一日》舒宜

88、红楼不梦潇湘馆（六十三）

　　哪怕甄家急急给老爷子发丧，御史的弹劾折子也源源不断递到圣人面前。
　　甄太妃病了，太医院的太医流水般往启仁宫跑，圣人压下了弹劾的折子，但甄家的人全被踢回家守孝，跟甄家关系密切的几个江南官员也被找了由头罢官。
　　不孝是重罪，忠肃亲王一系的人马也不得不偃旗息鼓，毕竟这事儿怎么就变得沸沸扬扬压不住了，圣人有没有出手，谁也不知道。老圣人的态度，也让人摸不准脉，谁也不敢妄动。
　　王子腾是四王八公后人中少有的有为之人，也是他撑起了四大家族的门面，知道甄家的想法后，思虑了几日，还是决定投靠三皇子。
　　忠肃亲王虽然得老圣人喜爱，但到底如今君臣名分已定，圣人正当壮年，子嗣不少，朝臣支持圣人者多，老圣人已是落日余晖，不可追矣！
　　三皇子虽然被圣人申饬，但他敢争，凭这一点就比只知道养戏子的忠顺王爷强！
　　不过他王家的女儿，可不能做侧！
　　可惜他的女儿已经同保宁侯之子定了亲，哎……
　　……
　　启仁宫。
　　“这是为什么？”甄太妃软软倒在床榻上，每说一个字都能感觉到身体的虚弱，太医医不出病，可她怎能感受不到生机在流逝呢？
　　老圣人就坐在跟前，她却觉得离自己那么远。
　　“我老了，快去见祖宗了。”老圣人语气平静，慢慢道，“这座江山我看顾不了几天了，走之前总要为它再做些什么。”
　　甄太妃不解，明明对自己那么好的人，怎会对自己下手，虚弱道：“妾总是盼着圣人安好，能一直陪在圣人身边，不想如今却要走在圣人前面了。”
　　老圣人笃定道：“朕知道。”
　　甄太妃在后宫这团漩涡中挣扎半生，也是冰雪聪明之人，只觉得这一生荒唐得紧，可想起儿子，还是问道：“曈曈他……”
　　曈曈——忠肃亲王的小名，也只有甄太妃和老圣人会这么叫。
　　“朕这么做，也是为他好，就看他能否想通了。”从老圣人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甄太妃陪了他几十年，知道这个男人并非一点父子之情不念。
　　“这就好，这就好。终究是我害了他。”
　　甄太妃走的很突然，老圣人坚持以国礼下葬，圣人也没反对，凡诰命等皆入朝随班按爵守制。敕谕天下：凡有爵之家，一年内不得筵宴音乐，庶民皆三月不得婚嫁。
　　……
　　消息传的江南的时候，甄应嘉如五雷轰顶，当场就病了。
　　梦夏知道后只是冷哼道：“甄家的运势真是要跌了啊！”
　　百卉正在给兔子的腿做包扎，这只兔子是梦夏从街上猎户手里买回来的，帮百卉学习正骨。
　　周围几个跟百卉关系好的小朋友知道百卉养了只兔子，特别开心，天天往她家跑，时间久了也开始跟着梦夏学习认字。
　　梦夏倒是不介意教几个女孩儿认字，只当百卉多了几个伴读。
　　甄家天天往家中请名医为甄应嘉延医问药，忠肃亲王也几次往江南送名医。
　　忠肃亲王回京守制，带的亲兵不少于五百人，被京营节度使拦在城外。
　　“本王回京为母奔丧，沈大人为何拦着本王？”忠肃亲王坐在马上问道。
　　沈平是圣人一手提拔，与各方势力牵扯不深，又确实有些本事，才被圣人委以重任。
　　“臣不敢，只是王爷带重甲入京不合朝廷法度，臣只能冒犯王爷。”沈平不卑不亢道。
　　甄太妃去的太突然，忠肃亲王也没准备好，这次回京也不是发难时机，只有强忍着怒意命亲兵在城外驻守，他带着二十个去了甲胄的亲兵进京。
　　江南，梦夏带着百卉去野外挖野菜，民间禁止婚嫁三月，对普通百姓来说还是妨碍不少的。
　　比如金陵城内斜巷子卖包子的邱家，家里大女儿今年二十一了，才说的人家。她父亲身体不好，下面弟妹又小，为了帮母亲支撑家业才拖到这么大没嫁人，弟弟这两年大了，能顶立门户了，母亲便拖媒人说亲，好容易说定了一户，这个月出嫁，结果赶上国丧，婚事延后。她母亲急着她出嫁，一方面是弟弟大了，一方面也是她父亲实在撑不住了，不想拖累了女儿。人算不如天算，国丧消息传来，他父亲怒急攻心，撒手人寰了，姑娘要守三年父孝，男方不干了，跑邱家退了亲，这姑娘也是个气性大的，直接投了江，被人捞起来的时候人已经泡的面目全非了。
　　梦夏听说的时候，只觉得造孽，百卉挖野菜挖的起劲，听不到周围百姓对甄家的怨。
　　回到家，在家门口碰上了漕帮派来的人，梦夏请人进入，来人口称不敢，恭恭敬敬递上一封信就走了。
　　梦夏余光扫到周围几户探头探脑的人家，懒得搭理直接带着百卉进门。
　　拆开信件才知道，原来是给她送学生来了。
　　她的书原本无人问津，可不知道谁传来消息，说一慧真人在黔地治瘟疫，效果显著。有人慕名前去讨教，真人也是大方教授，只说这些方子是个林姓姑娘给的，还说那姑娘已经将这些方子编成书印了出来。正巧赶上梦夏印书，有些人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买了书回去，这些人里不乏真知灼见者，越看越觉得方子精妙，竟然有人直接跑到书坊去问掌柜，能否引荐出书人。
　　漕帮堂主不敢自专，便派人来问，同不同意，明天都会来取回信。
　　“师父，你会去吗？”百卉好奇。
　　梦夏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她：“你喜欢金陵吗？”
　　百卉道：“喜欢。”
　　梦夏道：“那咱们就暂留几年。”
　　百卉道：“不去黔地了吗？黔地的瘟疫还等着师父去治呢！”
　　梦夏笑道：“真人一人足矣，且过两年真人也会来金陵。”
　　“真的吗？”
　　梦夏挑眉：“师父何时骗过你？”
　　百卉小声嘀咕：“师父说吃肥肉会长高，可师父自己从来不吃。”
　　“你说什么？”梦夏笑眯眯的。
　　百卉连忙道：“百卉还有书没背完，先去背书了。”
　　梦夏在后面道：“还有十张大字。”
　　就知道师父听到了，百卉苦着脸应下。
　　梦夏打算留在金陵，提升一下金陵杏林界的水平，让林家的名头更响亮一些。
　　堂主收到梦夏的回信后，就帮着梦夏找地方开学堂，他相信药堂里的那帮子大夫没有书生的酸臭味儿，不会以拜女人为师感到羞耻。
　　至于和漕帮走的太近，梦夏可不怕，有势可借总比孤女更容易让帝王明白，她不好拿捏。
　　中医传了这么多年，梦夏也不敢说自己一定就懂的比这个世界的老大夫多，她所依仗的是一辈子的经验。逍遥派收藏的医书不少，梦夏后来也光顾过大宋皇宫的藏书楼，“借阅”过不少珍本孤本，这是她另一个底气所在。
　　问询之人从书坊得到消息后，直接应承下来，送子弟入馆学习。
　　别看多个师徒名分，到底人家传你真本事，这年头，谁家的方子不藏的紧，别说不传女儿，就是儿子也是不都能学的，也得看各人本事，一般来说也是只传长子。如今只说从人家手里能看到方子，这一声师父就是该叫的。
　　既然决定教人医术，梦夏就不能小气，把她的藏书都从空间取了出来，供学生借阅。
　　来拜师的都是有一定基础的，大都是十七八岁的大小伙子，明白来学习的目的，一个个也是铆足了劲，却不想“师父”是个没及笄的小姑娘，一个个傻了眼。
　　梦夏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达者为师。”
　　这些人家中都开着药堂，家中殷实，自小也是读过书的，听到这话，知道人不是糊弄事儿的，但也有心下犯嘀咕的，觉得下了学回去跟长辈商议，如今安下心来学习方是正道。
　　拜师礼都是各家珍贵的药材，也有人咬牙送的药方，梦夏看着放方子的匣子，暗暗点头。
　　梦夏道：“你们家中既然把你们送到我这儿，想来你们也是家中子弟的佼佼者，今日就来测测你们的程度分班。”对着堂下十七个大小伙子，梦夏也不客气。
　　等到下午带女孩儿班的时候，梦夏就和风细雨多了。
　　没错，梦夏收这十七个人也是有条件的，每家必须送个女孩儿来跟她学医，各家也是反应不一，有说女孩子不能抛头露面，有说这不和规矩，这十七家送了女孩儿来学习，梦夏就收了他们家的男孩儿当学生。
　　各家送来的女儿都很小，最小的只有四岁，气地梦夏直接将人和她家的拜师礼送了回去，真当她是开善堂的！
　　因是漕帮的人送回去的，对方也没敢当着面说什么不好听的话，不过梦夏的学生就少了两个，只剩下十六家的男孩女孩。
　　梦夏问过，剩下的女孩儿中只有六个识字，剩下十个只会简单的记账，梦夏无奈叹气，将人分做两班。一班识字的直接学习辨认草药，学习药性，药理，也学四书五经；另一班从认字开始学，同时学习辨认草药。
　　百卉小助教帮着梦夏检查这班女学生的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