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变》斐成章

5、05

　　一大早，赵源就来了病房，和他一同过来的还有护士白雪，白雪比陈微扬年长几岁，在这家疗养院也是老资历，虽然在这里工作的时间很久，但她对待病人们却并没多好。
　　“昨晚情况怎么样？”赵源一边替女孩做检查，一边随口问道。
　　陈微扬就一五一十回答着：“她一直没有醒过来的迹象，身体各项指标也不算很正常，不过那些虫子没有再生长了，应该是她在慢慢痊愈。”
　　赵源不置可否，只是自顾自的查看。
　　白雪对陈微扬开玩笑道：“辛苦陈医生了，让我们昨天也睡了个好觉。听说这个女孩送来的时候很吓人，你这样怜香惜玉的好精神要保持哦。”
　　陈微扬对这种调侃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能笑了笑。
　　赵源没插话，却在心里嘲笑了一声陈微扬的木讷。就在他想去看看女孩口腔的伤痕时，突然发现对方似乎皱了眉。他当即又认真观察了一会，才确定女孩真的在渐渐转醒。

　　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女孩先是和陈微扬对上了目光。
　　陈微扬的眼神晦暗却又有着抑制不住的兴奋，仿佛在津津有味的等一场期待的戏。

　　送来的人没死在这里，赵源也比较欣慰，他问：“还好吗？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或者痛的？”
　　女孩这才将眼珠转向他，虚弱道：“医生，我喉咙很难受，头也很痛。”
　　“你的喉咙……”赵源顿了一下，说道：“之前受了伤，所以还没完全恢复，再多休息休息吧。”他说的委婉，没提女孩之前满嘴虫子的事：“你妈妈看到你清醒，一定很高兴。”
　　“谢谢。”女孩笑了笑，她看着赵源，莫名问了一句：“那你呢？”
　　赵源显然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愣了一瞬，笑道：“看见你恢复，我当然也很开心。”
　　女孩原本正常的表情好像在发生变化，在赵源看来，她的面容有点奇怪。
　　“你真的这么想吗？”女孩说：“我以为你会很失望，很惋惜。”
　　“什么意思？”赵源疑惑，他觉得对方不太对劲。下意识的瞟了眼白雪和陈微扬，他希望能从他们脸上找到和自己一样的想法，可惜并没有。那两个人非常平静，如同女孩说的话没什么古怪。
　　“赵源，你难道不想把我变成你实验室中的那些东西吗？”她猛地前倾了身体，差点撞进赵源的怀里。

　　赵源的愕然无所保留的出现在了脸上：她怎么会知道？！
　　这明明是自己的秘密！除了一直以助手身份进行协助的白雪，没有第三个人会知道！
　　他第一反应是去看白雪，然而白雪仍旧没事人一般，淡定如常。他仔仔细细的盯着她看了半天，却没看出对方心虚或是慌张的样子。
　　赵源有种被耍的感觉，咬牙对女孩说道：“你今天就能离开了。”此刻他巴不得这个诡异的人越早消失越好。从这人出现开始到说出自己心中深藏的隐秘，他真的快要相信陈微扬那套鬼神论了：“马上我就会通知你母亲，她会带你走。”

　　谁知女孩却用双膝支起了自己的身体，她在床上挪动着来到赵源面前，说道：“为什么急着赶我走？你不喜欢我吗？你不是最喜欢那些年轻的身体么？”
　　赵源的手在发抖，目光已经有点凶狠，他忍耐不下去的对白雪说道：“给我把人看好。”
　　可是白雪一动不动。
　　“你怎么回事？”赵源斥道。
　　白雪给不了他半点回应，赵源匆忙去看陈微扬，顿时发现那个人也是如此。

　　这回，赵源终于意识到了事情恐怕有点不太妙。
　　他想后退，而女孩则更快一步的拉住了他的手：“你喜欢那些……年轻的男孩，对吧？”她笑嘻嘻的：“你不敢承认，想装作和其他人一样，掩饰自己的`性`向，你真可悲啊——”
　　赵源双手紧握，克制着内心被人窥视的恐惧，他浑身颤抖。
　　女孩继续道：“你喜欢的那个男孩，真可爱。但是他却连正眼都不愿看你，你看看你自己，又老又丑，谁会喜欢你？你只能像个变态一样，在酸臭的房间里意`淫`着那些永远不可能拥有的人。”
　　“闭嘴！”赵源终于忍无可忍的吼出了声，“你给我闭嘴！”
　　“说中了你的心事就这么难以接受？我不但知道这些……”女孩狡恶的笑道：“我还知道——当年你是怎么和你的老师调着情，为他口——”
　　赵源大叫一声，近乎崩溃，他已经怒急攻心失了理智。拿起架子上的针筒，他狠狠推倒女孩。
　　女孩疯了似的狂笑不止。
　　抬起手，下一刻赵源将针头扎进了女孩的心脏，一下又一下，力气大到要把对方的骨头砸碎。

　　女孩的眼睛和嘴巴涌出了鲜血，唇角却始终有着恶毒的笑容。

　　“去死吧，你去死吧！”赵源魔怔的念着，停不下来自己的动作。

　　随着一个女人的惊声尖叫，赵源才恍如初醒，他迷茫的梭巡声音来源处，发现白雪正拉着自己，脸上布满了害怕，叫声正是她发出来的。
　　而自己，则是掐着女孩的脖子不断收力。
　　陈微扬脸色发白的哆嗦道：“赵……赵医生，你——”他甚至有了点哭音：“你在干什么啊！”

　　明明自己用的是针筒，怎么会是……手？
　　赵源来不及多想，即刻甩开双手，急急后退了两步，想要离病床上那个生死不知的女孩远一点。

　　白雪瞪大眼睛，试探道：“她死了吗……？”
　　赵源没有说话，也没有上前观察的打算。
　　于是陈微扬颤颤的挪动了脚步，他缓慢的来到女孩身边检查着。
　　女孩脸上发紫，眼圈处青黑，微张的嘴巴里有些许血沫。她就这么静静地躺着，闭合的双眼突然圆睁，直直的瞪着陈微扬。
　　陈微扬背对赵源和白雪，他恰好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女孩的目光让他不为所动，甚至还无声的笑了，他对她做着口型道：“快去死吧。”——我说过，你想要的，今天就能实现。
　　用力合上对方的眼睛，陈微扬转身时满脸都是慌张：“她死了……她真的死了！怎么办，我们……”

　　“小点声！”赵源怒道：“你想让所有人都听到吗？！”
　　“对不起……”陈微扬无助的道歉。
　　赵源沉着脸思考了一会，接着和白雪有了短暂的眼神交流。白雪首先镇定了下来。
　　“陈医生，”赵源转过头看向陈微扬：“这个病人，她没有被抢救回来，对吧？”
　　“什么？”陈微扬惊疑道：“她之前是醒了的啊，明明醒过来了。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赵源厉声说：“她就是死了，而且和你脱不了干系。”
　　陈微扬恐惧的反问道：“我？”
　　“对，”赵源险恶的威胁他：“如果你昨晚多注意她的身体状况，她今天就不会死了。她的死，你也有份。”
　　这样的倒打一耙让陈微扬一时不知如何辩解。
　　白雪就出来打圆场道：“你们都尽力去救了，救不回来也没办法啊。用不着为这种事弄的紧张兮兮的。”
　　赵源顺势道：“这个病人，是死于她嘴里的那些虫子，你们看，她死了之后那些虫子也没了。”
　　白雪上前装模作样看了会儿，点头道：“对，是赵医生说的这样。”
　　“陈医生，”赵源提高声音道：“是这样吗？”
　　看着站在一条战线的两人，陈微扬无可奈何道：“是……没错。”
　　就这样，他们三个人统一了口径，并打电话通知了女孩的母亲。

　　为了逼真，赵源还支开了陈微扬，让白雪帮忙一起将女孩脖子的伤痕做了修饰，同时还把对方的口腔捣烂了，让人对他们的解释信以为真。

　　******

　　赵源的办公室里，白雪站在桌边质问道：“你为什么要掐死那个女孩？”
　　“你以为我是故意的？！”赵源气急败坏：“那个女孩她不是个正常人！”
　　“我没看出她哪里不正常，也不像你们说的那么吓人。倒是你那个样子——”白雪皱紧了眉，片刻又舒展开来，安慰道：“算了，我不会说出去的。但是陈微扬那边，你放心他？”
　　白雪的话让赵源突然想起了女孩说出的关于自己的某些事，他犹疑的看向她，问道：“你真的从来没告诉过别人我们的秘密？”
　　“我疯了吗？”白雪惊讶：“我怎么可能把人体实验的事情说出去？”她有些不高兴：“这么多年了，如果我想说早就说了。你还不相信我？”看赵源脸色始终有些难看，她奇怪道：“你到底是怎么了？好好地为什么提起人体实验的事？”
　　“没什么。”赵源不愿多谈。明明之前女孩当着他们三个人的面说出了那些话，可是除了自己，白雪和陈微扬好像什么都没听到过一样。这两个人是装出来的吗？不，就陈微扬那副藏不住事的模样，不可能装的这么完美。那到底是为什么？难道只有自己能听到女孩的话？
　　是不是真的会有鬼？
　　这种想法一冒出，赵源就厌恶的掐断了。他最讨厌毫无营养的鬼怪故事。

　　白雪叹了口气，说道：“好了好了，想想开心的事。想想我们伟大的实验，死人复活，一定会震动医学界……不，是这个世界！到时候——”她走到赵源身后，弯腰搂住他的脖子，在对方耳边吹气：“我们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没人在乎你是不是杀过人，我们是为了救更多的人，都是好事。”说完，她亲了赵源一口。
　　赵源逐渐平复了情绪，他深呼吸了一下，试图放松自己，只是眼神仍旧阴沉。

　　当天色接近傍晚的时候，陈微扬在房间里独自待着也没有开灯。
　　他又开始对着圣像走神。
　　笔直的跪着，他的目光有些空，没有太多情绪，双手握着胸前的十字架。他似乎有些洁癖，衬衫总是整洁到连细小褶皱都很少有，纽扣系的一丝不苟。修长手指白皙而洁净，指节秀气，看过去是一双非常漂亮的手。

　　良久，他嘴唇张合，轻声自语着：“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最近发生的一切都让我觉得荒诞。”
　　“我很害怕，帮帮我吧，带我脱离这种煎熬的困境。”他似乎被那些苦恼的事折磨的异常脆弱。
　　“你是万能的神。”他略微歪了头，缓缓问道：“喜欢听我用神来称呼你吗？”

　　看着圣像，沉默片刻的陈微扬突然笑了一下：“是不是特别想看到我们这些人跪在你的面前，膜拜你爱戴你？是不是特别想听到我们这些人在你的脚下，告解反省？”他做出一脸惊恐的样子，胆怯道：“快救救我，快帮帮我，你这么仁慈，一定会解救我的。”
　　说到这里，他的表情已经装不下去，开始带了笑：“怎么办……怎么办？我不停的问你，你却从来不回答我。我玩腻了，我好像不喜欢这场角色扮演了。”

　　他跪倒在地，笑的更加放肆。不多时，勉强直起身体，摆正了自己的神色，又重新整理了一下稍显凌乱的上衣。
　　“简单的过家家已经结束了。”陈微扬眉眼弯弯，笑容森然：“接下来，我们要开始的，是逃脱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