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素之里[穿书]》江上烟

20、寒毒之夜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隐藏在黑影中的妖物一个个接连现出了身形。他们或是本来就修炼成人形的妖怪，或是使用瞿如教秘术后融合妖物力量的人类，皆听从着豹四的命令一跃而上。

　　寄春君环视四野，神识如天之目广览周围所有妖物，却并未发现那日弹奏夜雪钟声琴的身影，心下冷笑，若只是其余这点程度的妖修，他确实不放在眼里。但在震力逼退众人之前，他略一思索，又忽然改变了心意，只抵挡下袭向君声的力量，对于不怀好意向他来的妖修，却只是擦身避过。

　　一个背后长出乌鸦黑羽的妖修唳声高鸣，从展开的羽翅上射出千余根黑色羽箭，恍若漫天散落的雨滴，让人再避无可避，寄春君忽一回首，眯眼静观，只见君声完全沉心于御剑之术中，竟毫不躲闪，任凭飞箭盖头倾泻而下，只差毫厘便会落得个千疮百孔的下场，但他仍无避让之意，甚至连双眼都并未睁开。

　　寄春君霎然轻笑，随手掏出平日用来记事的简朴毛笔，旋转着掷向无数倾落的羽箭。那笔只是粗制滥造的普通做工，远不是什么本命法宝，却犹如神助般将君声身边的所有黑羽根根扫落，“叮”地插到地上，瞬时腐烂了脚底草木。

　　寄春君瞥了那妖修一眼，他除却背后的乌鸦黑羽，竟也能如蛇吐信，分叉的舌头泛着幽幽毒光。

　　“这倒是从未见过……瞿如教沉寂数十年，就是在研究这个？”寄春君出言讽刺道。

　　“那当然不止这些，主上是要干大事的人。不过，你们恐怕无缘见到了！”豹四一声令下，原本近不了寄春君身的妖修忽然抱首颤抖，面容扭曲，顷刻后身上肌肉贲张，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修为实力竟然大幅提升，比原先更疯狂地围攻而上！

　　“你们主上……认识我？”寄春君问，随后忽然提高了声音，唤道：“乖徒君声。”

　　他身后，立在浮空数人高的佩剑上的君声已睁开了眼，清风揽月，道袍猎猎，无比气定神闲的姿态令十余岁的少年人都有了仙风道骨的意味。他向寄春君微微伸出了手，恭敬道：“弟子在。”

　　豹四眼神一厉，喝道：“拦住他们！”便也足踏虚空，身如闪电，眨眼间就能阻拦下意欲御剑飞走的二人。

　　但寄春君只是淡淡一笑，面带讥讽地挥袖拂去，犹如清扫掉一粒不起眼的尘埃，等再看去，那数位近至贴面的妖修已经消失不见，若立足于空中眺望，可见山林间一道长长的废墟裂痕。

　　墨云月下一把飞行的佩剑上，寄春君既不回到项铃，也不好好站着保持平衡，而是侧坐在剑身后方，把玩着剑柄上的流苏。

　　强烈的不平衡让飞剑不自主地颤了颤，寄春君立刻冷声训道：“集中注意，稳定平衡，掉下去我可不捞你。”

　　“是……”君声虚弱道，虽然知道寄春君是在教导初次御剑飞行的他掌握平衡能力，但这种莫名其妙的场景让脑海里的大学校园骑单车后座载心仪女生的画面始终挥之不去。

　　“话虽如此，但你做得不错了，危急时刻镇定而不怯，已是难得。”寄春君笑道，“羽箭倾落也不分神，说千道万，你是自己救了自己。”

　　“我的优点不多，认准了就不回头，许是……最鲜明的那个吧……唔……”

　　他的声音愈加虚微，同时驾驭的飞剑也开始猝然晃动，寄春君紧蹙着眉，拉住君声的手腕，疾声道：“你怎么了？！”

　　他迅速把君声拉到身前，仔细扫视，只见他左腹部已是血染一片，上头没入了半截极短小的黑羽，肉眼几乎都看不见。

　　寄春君一时竟不知是该先气还是先骂，瞪着眼扶了扶额头，难以置信道：“你为什么不早说！还在催动灵力是想找死不成？”

　　君声感到四肢百骸汇入了渗人的寒气，仿佛在三九天里坠入到刺骨的冰层之下，连呼吸都被冻结，听到寄春君没有责罚他办事不周的意思，霎时松了口气，随着这口气的吐出，他的意识也逐渐昏沉下去，在飞剑坠落的最后一刻，君声迷迷糊糊地想到书评区的吐槽：让你挡箭时装逼……

　　但受伤的不还是我吗？

　　飞剑坠空，底下仍是无尽山林，寄春君只隐约知道他们依旧在长生派地盘，却暂时不能分辨具体方位。他看了眼怀中因为寒冷蜷缩成一团的君声，叹了口气，低声道：“真是个笨徒。”

　　寄春君展开神识，却不敢搜寻太远，若再与某位长生派大能对上，他是无所畏惧，君声却拖延不得。他勉强寻了个过夜的山穴，甫一踏入洞内，尘土濯足，令他又狠狠皱了皱眉。

　　他将君声平放到地上，夜里寒气由湿土钻入体内，更让君声牙齿打颤，却连身体颤抖的力量都没了，冰冷得仿佛一具死尸。寄春君再顾不得其他，脱下他外穿的墨袍罩在地上，自己盘坐于君声身后，催动魂力，为他抑制那妖物的寒毒。

　　数个周天下来，君声虽仍旧面色惨白，脖颈处却有了些许温度，颤抖的频率也降了下来，勉强能安稳地度过今夜。

　　寄春君摸了摸君声颈边的温度，也稍微松了口气，却一不当心碰到了他的项铃，寄春君颇为无奈地晃了晃。

　　若不是因为他的私心，君声暂时不能摘下项铃，否则他的修炼速度只会更快，修为灵力也将更上一个境界，今日之事说不定也不会发生。他之前急着去酆都罗山找鬼王，不光是为了问清在他沉眠之后的这段时间外头发生了什么事，更是为了讨要寄存他魂魄的新的器具，免得君声一直受缚。

　　寄春君晃着项铃道：“邻居啊邻居，吃了他那么多年灵力了，给点作用行不行？”

　　子蛊自然毫无声息。

　　寄春君哼了一声，却见君声因为畏寒与疼痛，不自主地又缩起了身子，随手拍了拍他的手：“别动，小心碰着伤口。”

　　君声缩了一缩，口中仿佛嘀咕了一句什么，却记打不记说，没多久又把自己蜷成一团。

　　“……”

　　寄春君瞥了一眼地上的外袍，隐约觉得眼角抽动，却在僵持不多久后认命似的将君声揽在怀中，催动些许魂力给予温暖。

　　那顶垂纱帷帽被放在一边，昏暗光线下，无人见到他一张让人难以忘怀的面容。

　　在背后的适宜温度下，君声逐渐平复寒颤，呼吸也趋于平缓，沉沉地睡了。寄春君又从怀里掏出他那册不离身的竹简，记事的笔却在方才抵御羽箭时因为材质的粗糙碎裂了，此时却暂无别物代替，只得暂时作罢。

　　“便宜你吧。”寄春君叹道。

　　不知过了多久，君声才慢慢苏醒过来。他感知到外面明亮的光线照射进来，让山穴里也有了一丝亮堂。

　　他昏迷前的记忆断断续续地组合起来，君声撑着上半身坐起来，盖在他身上的墨袍不由得滑落了下来，君声一把抓住墨袍，左右观望，却怎么也不见寄春君的身影，现下外面是白日，他也断不会出去的。

　　君声茫然地睁大了眼，唤道：“师父？”

　　“吵什么，我不用休息的吗？”寄春君从项铃里现身，俯视着他道。

　　“师父你……一直在项铃里？”

　　“对啊，不然还守着你不成？”寄春君莫名其妙道。

　　君声低声“噢”了一下，忍不住拍了拍脑袋，原作中对于主角受伤这处的描写十分稀少，大致一闭一睁就过去了，理论上醒来后的发挥全靠自己，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要问这些多余的问题，可莫名就是有些情绪低落。

　　（也不知寄春君有没有看穿，但他倒是饶有兴趣道：“不过没想到你一受伤，晚上既会梦游，还会说梦话。”

　　“啊？！”君声脸色大变，险些绷不住了，有气无力地问：“我晚上做什么了，说什么了？”

　　寄春君回忆了一下，决定不模仿君声手舞足蹈的动作了，但还是复述了他的梦话：“你说‘更新’，‘快更’，‘别坑’，这都是些什么？”

　　君声眼神放空：“……”）

　　不过幸好寄春君也不是对他的梦话很感兴趣，不多时便岔开了话题：“你在解毒之前，千万不可使用灵力，否则重上加重，就算是我也不一定可以保你无虞。瞿如教妖修大能的毒却也不是那么好解的，你知道哪里有擅长炼制丹药的人吗？”

　　寄春君离体魂魄，手边又无炼丹炉等工具，就是神仙也难办，不过这个问题君声倒真有答案，只是摇了摇头：“放眼如今的修真界，炼丹制药最大家当属秦淮的林氏一族，他们是‘新四家’之一，又是唯一的氏族，管理严苛，不说现在离秦淮有千里之遥，就是去了也不一定能求到药。”

　　“林氏？我似乎有点印象。”寄春君淡淡道，可君声看他反应，那哪是有点印象，分明是非常有印象！寄春君垂眸思索，不久就断然道：“你来不及再回明镜门了，应当直接赶赴洛阳。游谈盛会定会邀请林氏一族，他们族长——若他还活着——与我也有点交情，出手救你定不在话下。这毒说重也不算太重，我给你吊着命，安然到达菩提院应该问题不大。”

　　你怎么谁都认识！君声心里默默想，表露在脸上的却是另一层隐忧：“可是，悬镜长老的事……”他想起豹四那句“玉生烟果然没有说错”便感到一阵心寒与不可置信，玉生烟真的要联合瞿如教妖修杀他？可为的又是什么呢？

　　寄春君打消了他的顾虑：“若他真想对明镜门下手，你即使赶回去也来不及了，何况他现在也正赶赴洛阳，不如当面去问个清楚。”

　　君声咬着嘴唇点了点头，但提到玉生烟，他突然如醍醐灌顶般想起来什么，回过身翻找着自己的行囊，果然从中翻出那日玉生烟交由他带回给明镜门的书册，玉生烟曾言其中都是他那几日调查到的讯息。

　　君声与寄春君对视一眼，寄春君点点头，抹去了玉生烟施下的隐蔽消息的法阵，他竟也未弄一个必要时自行烧毁的更机密的法阵，让君声轻易看到了其中消息。

　　光是第一条，就足够让他心脏如割裂般疼痛——

　　长生派掌门延年君，似与四百年前圣祖师下凡捉押的那只万年大妖有所联系，其可掌控一定妖力，甚至为获得增寿，与妖物交易，得到妖族秘法——

　　——血祭亲生血脉增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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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总之这两天先撒点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