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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夜雪钟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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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身形疾如闪电,瞬息就没了影,君声根本无从追踪,只能靠着寄春君展开的神识锁定大致方位。
君声一路跟着他出了城,期间距离反被越拉越大,到了近郊一片山林附近,一直给他指明方向的寄春君却倏然没了声,不待君声追问,寄春君忽道:“停下吧。”
“是弟子脚力不济……”君声深吸了一口气,“但这片山林并不大,兴许那人以为自己回到了老巢便放松了警惕,要不再找找看?”
“我让你停下你就停下。”寄春君转过头看他,拦下了他眼底的焦虑,“回去吧。”
“可是,坼晓风……”
“快走!”
然而,就在寄春君的这句催促刚出口之时,一道诡异的琴声忽然从山林深处暴响而出,犹如平地一声惊雷,凌厉的无形杀气铺天盖地向他们二人急速攻去!
君声毫不犹豫地双手微沉,从袖口中落下四串银铃,正欲持铃反击,寄春君却瞬时挡在他身前,抬手按住他的手腕,然后侧身拂袖,一击挥散了大半音波余威,但那些从他们身侧飞掠过去的琴音却不减声势,须臾间便将周围成片的树木削落顶冠,轰然一声齐齐四分五裂。
“师……”君声下意识的呼唤被寄春君示意的手势遏止在喉咙口,只能胆战心惊地看着背影中寄春君似是浅薄了一层的魂魄。
幸而那道突如其来的琴声在之后的数个吐息间都没有再出现,夤夜山林,鸟虫皆退,安静得可怕,若不是两侧如废墟般倾倒的树木丛昭示了琴声的巨大破坏力,君声简直要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寄春君松开了他的手腕,转身道:“走。”
君声丝毫不敢耽搁,朝来时的方向飞身冲出,直到重回府城附近才略微松了口气,他看着狼狈的自己和算得上落荒而逃的经过,低着头狠狠攥紧了拳头。
寄春君平时最看不惯他这架势,把什么都憋在心里,若是看到了一定叫他“有话直说”,只是此时他似乎也心不在焉。
君声看了眼沉默不语的寄春君,咬牙问道:“那妖物究竟是什么来头,竟连师父也无法对付吗?”——离开了茂密的山林,借着月光的照射就能更清晰地看到,寄春君的魂魄颜色似是真的黯淡了一些。
寄春君依旧半天没有回话,若是往常,君声早就能收到他的冷嘲热讽了,但这次,他考虑了很久之后才缓缓道:“说不准,方才我神识探入山林,感受到一股十分强悍的妖力阻拦——是真的极为强悍,至少也是一方妖王级别——我魂魄之躯无身体依附,施展灵力都是在消耗魂力,不宜与之多耗,所以才让你退下,但那琴声……”
寄春君声音倏忽冷如寒冰:“如果我未猜错,那应当便是抱节君的夜雪钟声琴。”
“夜雪钟声琴?”君声失声道,攥紧的拳头都在发颤,“我听月姨提起过,夜雪钟声琴对鬼魂有特殊效果,能够震魂慑魄、操纵百鬼,对魂体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师父!你……”
“你什么你,我这不挺好的。”寄春君脱口道,君声愣了愣,垂首扯了扯嘴角:还有功夫怼人,看来是真的没什么事。
“不过……夜雪钟声琴自抱节君陨落之后就一直下落不明,原来是落到了妖物手里?那现在除了那只不知名的鼓外,其余四样法宝好歹都有了点头绪。”君声帮着分析,到最后却又忍不住问道,“师父,我们真的要去抢夺这四样法宝啊?”
“是五样。”寄春君纠正道,“还有,什么叫抢夺?我是替我的好友抱节君暂时看管。”
“……”行吧,你说得都对。
“还有坼晓风。”寄春君又添了一样,“若不是聂百魁死后坼晓风自行封锁,搞得连我也感知不到,不然也不必这么麻烦。”
“‘连’?”君声敏锐地捕捉到一个字,愣道,“你和……聂百魁熟吗?”
寄春君半晌无言,好半天才模棱两可道:“熟悉,也陌生。”
君声咬牙问道:“那……那他是怎样的人,真的会弑亲杀友吗?”
寄春君冷笑道:“这是什么问题?你心中不早就有定论了吗?”
君声心口犹如堵了一团棉絮,慌慌乱乱却抓不着什么,只能低着头胡乱嗯声,不知在想些什么还是在说服自己。
寄春君看了他一会儿,理了理帷帽上的垂纱,忽道:“不过我觉得不大可能。”
“……什么?”
寄春君说着,打了个呵欠,掏出一直揣着的竹简和普通毛笔,落笔记录一日见闻,同时出声:“因为他懒。”
“……”君声看着身旁的人瞬间消失,寄存他魂体的项铃摇了摇又趋于平静之后,什么想问的话都忘了。
他走了两步,又想到一个新问题:“那为什么在抱节君陨落后,他的法宝他人可以继续使用?”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抱节君。”
“……”
与此同时,城郊密林深处。
豹四颤颤巍巍地跪伏在地,听着面前的人素指抚琴、拨动弦音、弹奏一曲小调的动静,绝望地默数着自己的死期,没想到琴音停止后,高座上那人却道:“起来吧。”
他将头磕得更低,“属下该死!不仅没有得到聂笔,还把修士引了过来,属下愿以死谢罪!”他跪地时,怀中一直抱着的黑豹幼崽却似乎不懂什么是罪,什么是死,只乖巧地舔着自己的四只爪子作乐。
“你死本座是无所谓,只是它才几个月大,本座可不想让它给你陪葬,所以起来吧。”那人看了眼他脚边的黑豹幼崽,头也不抬道。
豹四死里逃生,心中涌出一股要永远报答主上的热切之情,无比虔诚地看着那人,却见那人一次又一次地抚摸着夜雪钟声琴的每根弦脚,犹如抚摸恋人的每寸肌肤,此外就再无动作,他忍不住问道:“主上,接下去我该怎么做?”
“……跟着那个明镜门弟子,找出护他周全的魂魄身份,然后继续伺机把坼晓风带回来。”那人说话时并不张口,也并不是使用密音入耳,而是使用一种叫“腹语术”的术法,可以唇齿不动而声音洪亮。
豹四却愣了:“撤……什么?”
“没什么,就是恶首的笔罢了。”那人轻飘飘道。
……
君声回到客栈,悄悄跨过了马虔,正欲躺进被窝,却见他右手边有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那双眼睛不大,不仔细看还发现不了,但还是让君声浑身打了个激灵。
“你去哪里了?”眯眯眼方真问道。
“例行修炼。”君声平静地回道,又侧目看了他一眼,“你呢?睁着眼睡觉?”
“我就睡了!”方真嘀咕了一声,抱着被子往下缩了点,翻过身再也不理君声了。
第二天清晨,玉生烟便回来了,早餐时召集了所有人,简单叙述了一下他打探到的情报。
“我昨天去了一趟长生派了解情况,发现沂州附近的妖物伤人事件远不止我们知道的那么些,只是怕引起恐慌而压下了很多消息。而延年君此时不在长生派中,很多事情没有人能做主,降妖一事,他们希望我们全权接手。”
玉生烟说完,四个人大眼瞪小眼,谁都不敢率先发表评论,直到玉生烟点了下头,方真才断断续续道:“我们这是……合作吗?”
马虔纠结道:“是啊!我们还好,但君声……”
“你们怎么想我无兴趣知道,但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们,这可比一般的妖物作祟严重多了。”玉生烟面无表情地推出一页纸,上面只有一个图案,图案绘制的却是一只人面兽身的怪鸟。
玉生烟只推出了纸,还没来得及说话,一直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的阿礼忽然开口:“瞿如。”
“没错,这就是瞿如。”玉生烟赞赏地看了他一眼,道:“瞿如教,还有人记得么?”
瞿如,乃过去一种人面三足的怪鸟,颇为丑陋恐怖,甚至曾是为害一方的大妖,但瞿如教却以它为图腾。瞿如教,过去也同明镜门一样是“老四家”之一,并且长期与明镜门敌对,两家关系一直很糟糕。
但这也没有办法,谁让明镜门以斩妖伏魔为己任,而瞿如教却收留了大量妖修。他们的教义中注重人与妖物的合二为一,如同图腾瞿如那样的人面兽身,瞿如教的弟子或本身就是修炼而成的妖物,或是想着利用妖物的力量飞黄腾达的人类,想当初也曾制霸四方,只是现在已很少有人记得这个门派了。
君声相信昨夜那怀抱黑豹之人也必定是这个瞿如教的,只是他依旧不知道瞿如教搞这么大动静的目的是什么。
他想不明白,玉生烟则没指望思考,当下圈了几个妖物现身的确切位置,领着他们四人前去调查,然而一圈走下来,结果却令人震惊无比。
有线索么?有;见到妖怪身影了?见到了。只是那一圈现身的全都已是妖怪的尸体:死法统一,外表毫无痕迹,似是被抽干妖力而亡。而除此以外,周围又没什么特殊的人类遇袭事件,似乎本就是冲着这些妖怪去的。
玉生烟继续仔细查看着这些作乱妖物的尸体,他们四人缩在一边悄悄说话,马虔嘀咕道:“到头来第一次下山除妖,我们啥也没干活就完了……”
方真脸色不大好看,缩在后面冒脑袋,“哪有那么简单,谁动的手何时动的手,长老不得一一查明白?”
君声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在玉生烟朝他瞥过来时依旧握紧了项铃,与寄春君分析了几句妖物的死因,得出的结论出奇一致:它们与其说像被修真者消灭,不如说更像被同类灭了口。
——譬如昨夜城郊山林里那股强悍的妖力。
作者有话要说: 宅了好多年,我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