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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清泠月(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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喉间钳制一松,乌凰便剧烈咳起来,蜷着身子咳得浑身颤抖,在他下手掐住她脖子的那一刹那,她只觉心寒不已,至于他刚刚说了什么,耳中嗡鸣根本听不清楚,她亦不想再知道了。
见她一丝要解释的意思都没有,又是一副令人生厌的清冷模样,萧轼的怒火有增无减,盛怒如猊,一手便将她扳过来摁住,她的反抗远比第一次剧烈,萧轼攫住她双腕,拿玉带绑了。
乌凰抵命挣扎,泪如雨下,一直喊着“放开我”,萧轼充耳未闻,钳住她下颌便粗鲁地索吻,岂料舌尖一痛竟被她咬了一口,疼痛令人清醒,他缓缓退开,吮了下舌尖发现并未被咬伤,一颗狂暴的心才渐渐冷却下来。
乌凰仍在颤抖,双眸盈泪,却分不清是惧是怒。
看着愈发清瘦的一张脸,萧轼忽有一丝心疼,忍不住要去抚摸,却被她别过脸躲了。而再次点燃他心中怒火的,是那句冰冷而坚毅的“你别碰我”。
萧轼憋不住心火,简单粗暴,还没把她怎么样,但闻她一声呜咽,似咬牙切齿挤出几个字:“辱我不如杀我!”
这话听得萧轼想笑,却如何都笑不出来,到了唇边只余一丝讥讽,“杀你?本王怎舍得呢?”
语气是冰冷的,那双深不见底的眸更是冰冷慑人,脑海里不断浮现她与七哥缠绵的画面,拳头已然捏得骨节泛白,他恨不能杀人,却又不知该杀谁!
刚才那一瞬他的确对她动了杀心,可转念又只剩下不舍。
他缓缓伸手,眸中流露出一丝期许,盼着,这只是一场误会。
可终究,那一星希冀之火只余灰烬,他冷笑,“你不是爱洁成癖么?怎么,这次因为是七皇兄,都舍不得洗干净了?”
乌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屏住呼吸好半日才颤颤溢出一声“不要”。
“虚伪的女人,在本王面前装什么清纯!”他俯身钳住她下颌,啃了啃那两瓣唇,声音冰冷,“刚才在七皇兄那里,不是很奔放么?茹姬姑娘!”
最后那个称谓,字音咬得很重,从他嘴里说出来,无异于穿心利刃。
原来他是这般看她的……也是,在他眼里,她不过是个狎、玩之物罢了!乌凰心寒身冷,不停战栗,“不是所有男人都如王爷这般……禽兽不如!士可杀,不可辱,王爷若还是个男人,便给个痛快……”
怒火一瞬间蹿起,烧红了双眼,萧轼缓缓直起身来,“好,好,好,好个禽兽不如!想死是吗?本王偏不遂你的愿!”
此时此刻,乌凰心如死灰,没有半分挣扎,只死死咬住了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
房中仅点了两支蜡烛,不知何时灭了一盏,光线暗了许多,四处暗影幢幢,随着摇曳的烛火动荡不安,俨然蠢蠢欲动的魔鬼。
视线渐渐模糊了,一片黑暗,乌凰将绑在腕上的玉带越攒越紧,仿佛沉沦之际抓住的救命稻草,银牙几欲咬碎,终是呜咽出声。
出了这样的事,李霁和言瞳的心情也十分凝重,二人对上目光,彼此都是复杂的神情,他们知道王爷此次是真的动怒了,王爷真发起火来,十分骇人,这乌姑娘也真是,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一句软话没有,还骂得那么难听,搁谁谁也忍不了。
屋内突然传出一声惨叫,旁边的两个丫头立时吓得搂在一处抽泣起来。
言瞳叹了口气摇摇头,上前小声把她俩支走,“你们俩速去备热水。”
碧玉只知道哭,青禾比她清醒些,趁此机会拉着碧玉往言瞳面前一跪,试图求情,“言大人,我们姑娘是被逼无奈,姑娘真的很可怜,求言大人劝一劝王爷,放我们姑娘一条生路。”
看这两个小丫头哭得可怜,言瞳略觉无奈,王爷要做什么事,哪是他们劝得住的,他回眸看了眼一脸漠然的李霁,叹了口气,摆摆手示意她们下去,“王爷没想要你们姑娘的命,别在这里哭了,快去备水吧。”
青禾咬住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抬袖抹了抹泪,拉起碧玉,她本想说这段时日姑娘早已撑到了极限,王爷这般对姑娘,就是在要姑娘的命……可显然,这些话说了也毫无作用。
她也只能对天祈祷,姑娘能挺过去。
不知在滔天巨浪中颠簸了多久,桃花面的余毒彻底解了,乌凰盯着帐顶,一双黑眸深不见底,空无一物。
耳畔是疾风骤雨,好一阵方才停歇。
忽然,体内一阵剧痛,她屏住呼吸,分不清是胸口还是腹中,只觉喉间一滞,涌出一口腥液,终眼前一黑,彻底陷入了黑暗。
等萧轼抬起头来查看时,但见她红艳的一张脸上到处都是血污,唇角还渗着鲜血,心头立时一紧,以为一个不慎让她咬了舌。
他疾声唤着“凰儿”,慌忙查看,发现她口中并无大量血液,可脉息紊乱不同寻常,心中的弦不觉绷得更紧。
低头看见带出猩红,眉头不禁拧到一处,他草草披上衣物,立即将青禾碧玉叫了进来。
“速去传女医,”见两个丫头都要跑,他抬手指住青禾,“你过来收拾!”
一见到血,青禾立时吓得半死,瑟瑟缩缩不敢上前,脚下不小心被乱扔的衣物一绊,猛地一个趔趄。
入目到处是血,姑娘全然似没了气息,她颤颤巍巍上前,唤了声“姑娘”,姑娘清瘦,脖颈间的脉搏清晰可见,见姑娘还活着,她才松了口气。
看得出来,其实姑娘还是盼着王爷回来的,可怎料事情竟弄成现在这样……姑娘也只是个可怜人,追根究底,还是天意弄人,如是想着,青禾竟哭了起来。
萧轼心烦意乱,听不得这哭声,却并未发作,只捡起外袍出了卧房。
庄女医很快便到了,诚惶诚恐见过礼,萧轼一抬手,只道:“去里头看看,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女医得令,慌里慌张进去了,萧轼抬眸看了一眼跟进来的李霁,什么话也没说,低着头是从未有过的消沉。
等了片刻,那女医又慌里慌张出来回话,双膝跪地一脸难色。
萧轼见她如此神色,不禁眉头一皱,“如何?”
女医却先叹了口气,“回王爷,姑娘急怒攻心,呕出了一口血反倒是好事,只是……”
李霁见王爷神色不佳,忙催道:“只是什么女医直说便是。”
女医头都不敢抬起来,期期艾艾应道:“是……是姑娘已经……已经怀了身孕……情况不妙得很。”
“身孕”二字突然在脑中炸开,萧轼怔忡半晌,一脸的惊疑不定,“你确定没诊错,她怀了身孕?”
李霁也震惊得半晌合不拢嘴,这都是些什么事儿?一个奴籍女子竟怀了王爷的骨肉?还是第一个孩子……简直无异于晴天霹雳!
但见女医点头如捣蒜,“姑娘确实有孕,只是胎像不稳,有小产之兆。”
萧轼的脑子突然就空了,阖目半晌才渐渐清明起来,抬眸去看那女医,脱口便问,“怀了多久?”
语气是沉冷的,女医惶恐,只将身子伏得更低,“回……回王爷,姑娘脉象太乱,实难诊断,但应该两月有余……”
忽忆起那次她匍匐在床边作呕的情形,莫不是那时候便已经有了……难道是大皇兄的?
鸷冷的眸迸射出一丝杀气,萧轼整个人都覆了层冰霜,“两月有余,余多少?半月?一月?还是更久?”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怒吼出来的,只把女医吓得直哆嗦,“王爷息怒,姑娘胎像不稳也因为不足三个月……受到外力或者情绪波动大都可能导致小产……”
不足三个月——
多么动听的一句话,可是他仍有些不敢相信,“你确定不满三个月?”
“确定,奴婢虽医术匮乏,但经验还是足的,乌姑娘这脉象确实是不满三个月的脉象。”
至此萧轼终露出一丝喜悦,却是转瞬即逝,眉头一蹙,又追问那女医,“你刚才说她有小产之兆?可有办法保住?”
这便是最为难之处,女医半分不敢隐瞒,“不是没有办法保,只是即便保了以后也未必能足月生下来,乌姑娘的身子太虚弱了,气血两亏,又忧思郁结伤了脏腑,根本不适合怀娠,一旦腹中胎儿稳定,大量消耗姑娘的气血,最后的结果便是油尽灯枯,到时候都不一定有气力将胎儿生下来,即便是生了下来,孩子也极易带弱症,而姑娘的命就……无力回天了!”
说到最后她只摇了摇头,听了这番话,萧轼久久未置一词,喜悦来得太突然,却又似跟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他还没来得及细细体会将为人父的喜悦,便要做出取舍,不可否认,他舍不得乌凰去死,更舍不得乌凰为了给他生一个不一定健全的孩儿而死,这个孩子,来得并不是时候……
可那毕竟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叫他如何狠得下心!
然而他从来不是优柔寡断之人,既明白了自己心意,便果断做出决定,只是他很不甘,最后再确认一遍:“真没有办法两全?”
女医惋惜地摇了摇头,“只能等乌姑娘养好了身子,再怀娠便无碍了。”
萧轼亦痛惜不已,扶额阖目,一声轻叹,“也罢,你去备落胎药吧!”
此话说出,心口突然一阵抽痛,眉头不觉紧锁,事到如今他才恍然发现,乌凰已不仅仅是他的执念,这短短几个月里,她已然融进他的血脉里割舍不掉了。
旁边一直未说话的李霁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不觉松了一口气,心想或许这就是天意吧,王爷的长子怎么能出自一个奴籍女子的腹中?皇室最重视血脉,若此子生下来,必会给王爷惹来诸多麻烦,如今的情势,已经够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