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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夜未央(八) ...

  •   姜渠并非倚楼春常客,年纪不大又尚未娶亲,仅跟着朋友到此间吃过几次花酒,因出手阔绰又性情乖戾,是以姚艳对他的印象极深。

      此刻姜渠面前的桌上整整齐齐摆着一排金条,足有十余根,他见姚艳出面,面色并没有缓和多少,手一抬,推了五根金条出去,不遮不掩开门见山,“让乌凰出来陪本公子吃一席酒,这些便都是妈妈你的,”随即双手推出剩下的金条,“酒后作乐,这些自是必不可少,若她还是个雏儿,本公子另有千金奉上。”

      那些金晃晃的条子,晃得姚艳直眼晕,自从接管倚楼春,她什么阵仗没见过,却从未见过出手如此大方阔绰的,可惜了这些金条子,借她个胆儿也不敢要啊。咽下一口唾沫,姚艳眨眨眼谄笑起来,“怕是小侯爷的厚爱,乌姑娘无福消受……”

      但见姜渠眉尖一挑,唇角一勾,敛眸露出两分阴鸷,“这些骗鬼的话也敢拿来搪塞本公子,莫不是乌凰已被哪位皇亲国戚私藏了去?”

      姚艳脸上的笑险些挂不住,“小侯爷说笑了,乌姑娘罪名在册,谁敢私藏!只是那姑娘弱不禁风,才来倚楼春便染了时疫,连当归堂的徐大夫都请来瞧了,一直将养着也不见好……奴家也为此愁得很呐。”

      姜渠没接话,只冷冷看着姚艳,似要从她脸上看出破绽来,半晌才道:“本公子说过,即便她真的病得要死,今儿我也要非见不可,要真病得起不来,你带本公子去她房里便是。”

      姚艳实在不明白小侯爷为何如此执着要见乌凰,莫不是中了邪?可她还不敢开罪眼前这位,低眸暗暗一转,陪笑道:“哎呦,怎敢劳驾小侯爷,若小侯爷非见不可,奴家这便让人去叫就是,酒菜马上便来,您且先品尝着,待乌姑娘梳洗干净去了身上晦气,便立马给您送来。”

      如此一说才见姜渠面色稍霁,姚艳身边的宝香何其精明,不用姚艳使眼色便已领命而去,一路慢悠悠到了夜未央,一推门见青禾碧玉在做女红,直接问道:“你们姑娘呢?”

      “姑娘已经歇息了。”

      宝香眉一扬,“睡这么早?日子可真是过得舒坦!你们去准备热水给姑娘梳洗打扮,洗仔细些,晚妆精致些,衣裙多试几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青禾与碧玉碰了碰目光,皆是愕然,难道王爷回来了?怎么可能如此之快。

      二人随即站起身来,青禾放下手中的花绷子,小心翼翼问道:“敢问姑姑,可是要姑娘接待什么人?”

      刚要转身出去的宝香斜过来一眼,“不该问的别问,只管按吩咐办你们的事!”

      外头那么大动静,乌凰早被惊醒,一字不落听得清清楚楚,她攥紧被褥,双眸睁得老大,眸里有泪光涌动。

      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一切真将止于今夜吗?

      是她太天真了,竟还对萧轼存了一丝企盼,到头来不过是可笑的奢望罢了,原来床笫之事于他,不过转瞬即逝的一刻欢愉,不似她,还能生出些许情意。

      无声落下两行泪,青禾已至床前,探身一看她眼睛睁着,竟有些不忍,“姑娘您醒了啊……”

      乌凰半晌没有反应,青禾与碧玉无奈地相视片刻,正不知所措,却见乌凰一动,竟自己坐了起来,眼角有泪痕,神情却淡淡的,眉间自带几分清冷,“你们不必为难,按她们的吩咐,替我梳洗吧,无论如何,总要干干净净的……”

      可她的身子,早在他强行进入的那一刻便不再干净了,又如何能再清清白白的?

      她又能去怨恨谁?萧轼?父亲?还是太子?仿佛一瞬间,一切都不再那么重要了。

      “姑娘,您气色不好,是否要拿香粉压一压?”

      乌凰怔怔看着铜镜中略微变了形的一张脸,满眼决然,语气再无波澜,“也好,如今这般,实难见人。”

      今夜的姑娘平静得有些异常,青禾起了一丝忧心,时不时瞅一眼,憋了很久终忍不住要劝慰,却又不敢直言,一瞄旁边的碧玉,登时有了主意,一沉吟问碧玉道:“妹妹,你可知咱们倚楼春,如今哪位姑娘最当红?”

      碧玉简直要翻白眼,想了想还是翻了一个,“我当然知道啊,谁人不知历年的花魁娘子都是云舒姑娘啊,谁还能红过她去!”

      她是个心直口快的,素日里话也较多,叽叽喳喳能说上半日,果不其然,无需青禾再追问,碧玉便自个儿开了话匣子:

      “那云舒姑娘要样貌有样貌,要才情有才情,难得的是性子还野,玩得开又能收放自如,可不就招官人们喜欢?要我说能拿来与云舒姑娘比较一二的,那就只有雪姬姑娘了……不过官人们似乎都更喜欢蕊芯姑娘,每次蕊芯姑娘往舞台子上一站,那些官人的眼睛只恨不能长在她身上。起先我还纳闷儿,论姿色,雪姬姑娘还胜一筹,怎么就不如蕊芯姑娘招人喜欢,后来听后院的老婆子们嚼舌根子,说蕊芯姑娘胜在胸大,男人就喜欢胸大的……”

      乌凰抬眸从铜镜中看了碧玉一眼,青禾一直注意着她的神情,见她有了反应,立马踩了还在喋喋不休的碧玉一脚,碧玉哪里能领会其意,“哎呀”一声,“姐姐你踩到我了!”

      青禾恨不能再补上一脚,啐道:“你每日去后院尽听了这些浑话,说出来也不怕污了姑娘的耳朵,那蕊芯姑娘之所以受欢迎是因为舞跳得好,官人们都愿为她一舞折腰,哪有你说的那么不堪……”

      碧玉不服,小嘴嘟得老长,“那也是因为她……那里大,男人们才喜欢看她跳舞,若只是想看舞姿,大可去红袖招啊,那里的舞娘们舞技卓绝,想看哪样的没有!”

      青禾被她抢白得语塞,都快急出一身汗来,见姑娘又垂下眸去神色难辨,只得一叹气,“算了,不与你争辩,反正蕊芯姑娘是舞伎,是清倌人,即便官人们再喜欢,也只能看看罢了!”

      听至此处,乌凰又抬起眸来,眸光亮了一瞬,青禾看得真切,却听旁边那个没眼力劲的还要多嘴:

      “那还不是因为……”

      “你闭嘴!”

      乌凰毫不在意她们的争执,只不可置信地看着青禾,樱唇动了动,“清倌人是何意?”

      终归是开导在点子上了,青禾甚是欢欣,咧齿一笑应道:“就是卖艺不卖身的艺伎,您也知道倚楼春招待的多为达官显贵,除了来此寻欢作乐的荤客,亦不乏到此间风雅的素客,为了迎合所有的客人,楼里的姑娘也分为妓和伎两种,只不过……”

      “只不过如何?”

      看着乌凰满眼的期待,青禾实在于心不忍,倒是一直憋屈的碧玉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一梳子将手里的发丝梳到底,一嘴接过话:“无论是哪种姑娘,都逃不过梳拢之夜,挂花牌的当夜都是要被竞价的,价高者得……”

      倚楼春确实有这规矩,家里获罪发配至此的姑娘,都躲不过这一遭,名为“洗罪”又称“堕奴”,洗去身上的罪业,改名去姓,自此堕入奴籍。

      乌凰大致听明白了,即便她想要做那清倌人,终要被侮辱一回。

      神色不觉黯然,青禾气鼓鼓剜了碧玉一眼,回过头来往镜中一看,姑娘又是副万念俱灰的模样,清白这一关,姑娘是过不去了,她不禁幽幽一叹,“姑娘别灰心,您还有王爷呢,王爷这么喜欢您,定会护着您的。”

      似听到了一个笑话,乌凰苦涩一笑,“喜欢?一个薄情之人,何来的喜欢……你们口中的蕊芯,不正是他始乱终弃的前车之鉴吗?我也不过是他已经厌弃的……否则怎会容他人来辱我。”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症结所在!

      本是拿其他姑娘的事来开导姑娘,奈何弄巧成拙,扯出个蕊芯,正戳了姑娘的心窝子,青禾一时有些自责,愤愤地瞪了一眼碧玉,碧玉至此方觉得自己多了嘴,讪讪低下头。

      时辰不知不觉过去,姚艳掐算这也该来了,她在此陪小侯爷干耗着,心中却在为账册的事火烧火燎,偏这个小侯爷时不时便问,“为何还不来?莫不是诓本公子?”

      姚艳去看宝香,宝香立马上前应话,“小侯爷莫要心急,乌姑娘已经在梳洗打扮了……”

      眼见着姜渠脸色要变,姚艳眉一凝,挥退宝香,“杵着作甚,都大半个时辰了,还不快去催一催,即便是要打扮得漂亮些,也别让小侯爷等急了!”

      宝香正要转身离开,忽见一小厮闯了进来,那小厮抬眼往屋里一瞅,径直奔着上座的姜渠去了,附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姜渠登时色变,眉头拧至一处。毫不迟疑的,姜渠站起身来,也没再看他人一眼,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还是他身边的小厮,收拾好金条留下一锭银子对姚艳道:“今日之事还请妈妈海涵……”

      欲再说什么终究未说出口,一作揖,匆匆跟了出去。

      众人终松了口气,这时方嬷嬷凑了过来,“妈妈真是高明!”

      姚艳两眼一翻,敛了敛衣袖朝外走去,“不过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我早就派人去了解过了,这姜小侯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惧他父亲。许是老侯爷不在,这小的才敢来此花天酒地,我让人去知会侯爷夫人,夫人一掂量,自会设法将他召回。”

      跟在后头的方嬷嬷连连称赞,走了一段儿又想起一事,“妈妈,这两日真是邪了,很多客人都问起乌凰,总这么推脱也不是办法,您说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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