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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舞随箫声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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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今晚可是一场大场面的演出,我还真想快些看看,我选的舞姬,究竟有什么惊天的本领。”羽涯看着紫焰。只是微微的云鬓斜簪,身后依旧有乌发倾泻下来,的确比初见的时候又多了几番姿态。
“绝对不会砸了你的招牌,你大可放心好了。”紫焰没好气地说,对着这人,她总是静不下心来。
《洛水离歌》?相传一个打浆的姑娘在洛水上遇见了一位翩翩公子,两人互相喜迎,双双坠入爱河,可那公子本是一国的储君,不可能娶一个身份卑微的女子回国,故事终以离别收尾。
“倒是这忧伤的曲子,你这般冒失的人,合得来么?”
紫焰白了他一眼,果然是非常讨厌。
“我哪里冒失了?”
“不知道是谁,丢了钱袋又丢了通行证的。”
“少爷,你就别再说了,再说的话,式微可真要恼你了,”四娘笑着走进来,“式微啊,这上舞台,可是非得化妆不可了的,还有那装饰啊服装啊,一样都是不可以怠慢的,这日头已经落了山,再不准备可就要来不及了。”
紫焰朝她点点头,把羽涯晾在了一边。
“四娘,我们可是相识了这么多个念头了,你才不过和式微认识两日,怎么就帮起她说话来了?”
四娘挽过紫焰的手:“我们女人自然帮女人了,而且少爷,式微她可是我们舞团的助教,自然是以她为重心了,少爷你就在外边候着吧。”
羽涯这才看见紫焰头上的钗,微微一怔。知心,可是天下仅存的一支了,这种蛊,本来就是极其珍贵的,又在多年前的一次变故中绝种了。四娘她,终于肯放下了么,看来紫焰的到来,对她来说,不自觉间,竟成了一种安慰呢。
“式微啊,你告诉四娘,你会哪些舞艺?”四娘替她挑着舞服——那些装饰的贝类,还真是有些繁重呢。
“舞艺?我是不懂的啊。”
四娘一顿,笑道。
“式微你可别逗我了,看你的身姿,也知道你是习舞多年了,你又不会武功,怎么可能不懂舞艺呢?”
紫焰在心里暗暗发笑,说是习武多年还差不多,自己哪里曾经跳过舞?说起来,自己若是真跳起来,应当能够跳得很好的。当初在幽虚宫时,怎么就没想过要跳舞给断风看呢,如今,已经再不会有机会了吧,追悔,也是无益的,怪只怪,没有为他跳舞的缘分而已。
“我想,大概和着曲子,就能起舞了吧。哪有什么具体固定的技法,”紫焰看向四娘,也难怪她会怀疑了,天下知道蚀心的秘密的,除了原本的歌氏一族,就只有断风和他的亲信了,别人自然是不能理解的。而且自己却也是真没试过,纯粹的舞蹈,该怎样演绎,“要么,为了保险些,来段曲子,我和上一段试试,让你们安安心。对了,四娘,乐曲班子呢?不用安排的么?”
“傻瓜,你当我们舞团的人就要在台下当观众了?我们哪,各个能舞,也是各个能奏的,式微呢,会什么乐器么?”
“琴倒是会的,七弦的最好,但还懂一种乐器,不知阿姐听过没。”紫焰关于儿时的记忆,几乎是从见到断风那天开始的,之前的,差不多都忘记了。不过奇怪的很,当她从古书中看到那样乐器,竟然会觉得异常熟悉,她告诉断风后,断风便亲手为她造了一架——用他的斩风,那时候拿到礼物的她,觉得异常的幸福,谁都知道苏断风的断云掌和斩风剑驰名天下,那斩风剑可是天下排名前五的宝剑,“那乐器,叫做,狐蝶筝。”
四娘听见这名字,倒是惊得不浅,这乐器可是失传了好多年,西域的一个小国的国乐之具,居然从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姑娘口中说出来,她还说她会,四娘见她说起狐蝶筝时面有喜色,这时稀有的,看来不像是胡诌。
“若然是别人,是定然未曾听说过的,可你啊,恰恰是遇见了我,我是知道的,却没见过,听说这乐器要造出来相当困难,需这世间少有的天降宝剑削玉木而成,且造琴之人必须要有极佳的指力方能拉出那样的琴弦,那筝啊,比我们常见的七弦琴要精致纤小些,九弦,是么?”
“竟然如此难造么?我虽然是奏过的,却不知造这筝需要耗费这么多的心力。”
紫焰面容上只是稍有喜色,心里却是欣喜至极,若不是四娘今日告诉她,她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苏断风为她的一句话,就费了那样打的心力,这样看来,他对自己应当是很好的。可是当初在一旁看他造琴,并不觉得有多难啊,也许那时还是年幼,武艺不精,说起来,在她初见断风时,他就已经是天下数一数二的高手了。紫焰微微一笑,其实想那么多干嘛,断风他,自然是最厉害的。
四娘见她的表情又有了些微变化,只是在心里明着,她虽是个奇女子,却仍然还是个孩子,自然是装了满腹的心事,倒是没必要点破她了。
“你不是说要和上一段曲子么?少爷的萧可是一直带着,别看他平日里玩世不恭的样子,其实还是精通乐理的。”四娘瞧了瞧外面,已经是暮色阑珊了,夜幕,马上就要降临,“一小段就好,也让我熟悉一下你的步法,以免出些什么差池。”
羽涯看见她们出来,却是未换舞衣,不免露出些失望之色。但当四娘告诉他紫焰会奏狐蝶筝,他倒是起了兴致。
“就是那种集了胡乐的妖娆之音,有拥有回乐优雅之色的乐器么?玉木我们倒是有的,却不知那弦的来历,式微,你知道狐蝶筝的造发么?”
“知道是知道,我小时候是见过造琴的,大概时将头发掐进银子里,再抽成丝吧。”说到这里,紫焰方才明白过来,这抽丝的程序已经不是常人可以完成的了,当时怎么就没有发现呢,后来也再没想过。是的,一直待在断风的身边,待在幽虚宫里,一切的不寻常,在她看来,都成了理所当然。
“那你还记得工序么?”羽涯问她,不知怎的,他忽然有种想法,要为她造出一把最好的狐蝶筝来。
四娘抬起头来看着羽涯,他虽然看似轻浮,但实际上一直都是冷静的。这样问,岂不是告诉紫焰他有造琴之能么?他从来都是在任何人面前隐藏实力,哪怕是在她面前,难道如今要暴露在一个还不明来历的女子面前么?
“记是记得的,也是可以默写下来的。”紫焰的记忆出奇的好,只要是她喜欢的东西,她看上一遍,都是能记下来的,“但是,知道了也是造不成的啊。”
羽涯被她这话一激,也是发现了自己的反常,方才,他的确是忘记了,她只是跟自己初识而已,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到底身怀怎样的武功,拥有什么样的能力。
“我认识一个隐士,他或许能够替你造出来,明日你将工序默下来给我,我替你找他,一定能造出来的。”
“莫公子,你的人脉还真是广,居然还有拥有天降宝剑的朋友······”
“恩,好了,不是说好了,我吹首曲子,你来和么?”
“对了,一说起狐蝶筝,我倒是吧正事给忘记了。”
羽涯会意地微笑,又是一拂袖,手上便多出了一支玉箫,“那就去礼堂吧。”
礼堂倒是极其晦暗的,虽然燃了几只红烛,却有几番阴森恐怖的气息。
“你喜欢哪首曲子?”羽涯问道。他不知紫焰自小待在幽虚宫内,一直都是以研习武功为生活的重心,是不懂这些民俗之风的。但紫焰也是不想说出来,竟是不希望羽涯觉得自己与常人不同。
“就那支《式微》吧,又恰好是我的名字,应着这里的气氛,也是可以的。
羽涯也觉得挺好,只是太悲,但的确也应了这凄冷的景象。
曲一起,紫焰就仿佛被灌入了另一次灵魂,那曲子仿佛是一阵风,她正顺着那风起舞,一点一点,一丝一丝地枝解那些风的脉络,然后让那些音乐和自己的舞姿融合在一起。蚀心第二阶段的武法,“烛影摇红”,少了气和内力的维持,竟也是一套绝妙的舞艺,被紫焰舞起来,更添了一种与世俗无关的色彩。
仿佛是曼谷的幽兰,在疏离的火光中,开了又败,败了又开,伴着人影绰绰,烛影憧憧。
四娘竟也是呆住了,这是什么样的舞啊,竟仿佛有侵蚀人心的力量,将人置于现实与梦幻的边界,仿佛整颗心都随着一股曼妙的风在载沉载浮。
曲毕,紫焰舞袖掠过烛火,那一瞬间,礼堂整个儿暗下来了,又忽的名气来,那一霎那,四娘仿佛觉得有针板在心脏上擦过,待回过神来,竟然分不清楚那究竟是痛意还是快感。
四娘倒吸一口凉气,这样短的曲子,竟然能被她演绎得如此有感染力,少爷的眼里,还真不是一般人可比的。
羽涯放下萧,倒也是惊讶不已,许久都不能抹去方才那眼前人儿的身影,若世间真有能够蛊惑所有人心的东西,恐怕就是她的舞了吧。
紫焰走到四娘边上,下意识地问她。
“阿姐,怎么样,这样的程度可以做你们的舞姬了么?”
四娘的脑中依旧响着方才的曲子,更是不能忘记那支舞,被她这么一句,竟然是惊醒了过来。“何止是做我们的舞姬,你这身奇骨,不是练武之人实在是太可惜了,而且还得去练这世间顶尖的舞艺才对。”
顶尖的舞艺么?还真是误打误撞给砸到了,紫焰浅笑,若非是这般天赋异禀,又怎会被断风选中,为他所用呢?
“我倒是觉得不懂武功会比较好,姑娘家的整天打打杀杀的,成天嗅着血腥味,那样便是浊了,浊了自然是不如清澈来的好。”
羽涯原先只道她是江南与他偶遇的一道有些靓丽的风景而已,两日下来才发现,岂能只道成风景,就是囊括了这大片河山的长卷也是描不完她的妙啊。
他自负阅人无数,但此还是第一次想用妙来形容人的,一个妙字,用来感叹上天的神力,竟塑造出了这么一个神气的女子,能妖能雅,仿佛那狐蝶筝就是为她所造,那玉木就是为她所生,那乐曲就是为她的舞而存在的。
“习武就定会浊么?不见得的吧。”
“若是你,大概不会吧,但那些凡世的其他人,定会沾染上尘埃的。”
紫焰抿嘴一笑,“莫公子,凡世的人们?倒仿佛是要把我排除在外了。”
羽涯看向她身后的烛火,渐摇渐隐。
“若是未为你奏上这支曲子,我是不能确切地这样说的,但现在,是的确能把你排除在外了。”
紫焰和羽涯从相识到方才,一直拌着嘴,现时被他这样一本正经地夸赞,而且还赞到如此高绝,紫焰反而觉得不好意思了,好在有那红烛在,无人看见她微微发红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