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公子惊蛰

51、伍拾壹

　　似是蛟龙出海般凶猛朝宋妙杀去，眸中尽是漫开的片片寒意。宋妙冷笑，似是早就料到他这般模样，敛眉挽了个漂亮的剑花，也刺了过去。
　　两人一来一往，叶恒是男人体力自然高于宋妙，匆匆寥寥的几招宋妙就被节节逼退，就已经确定了胜负。锋利的剑锋已指向宋妙的喉咙，宋妙微微一慌，无奈阻拦之下，只好伸手用力握住剑尖，剑势才稍缓，血色蔓延开来，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似是一朵朵盛开妖娆的曼珠沙华，手上的伤口深可见骨。
　　“你真的下得了手？”她浅浅的笑着，眼眸深处却是恨意激荡，却也终于带了些少女时的稚气，单纯美好。和叶恒在一起的几年她笑没多笑过，最多也是冷笑，除了新婚那天，她真心笑过。
　　却被认为是强颜欢笑。
　　叶恒皱眉定定地看着她的笑颜，半响才涩涩开口道：“是你逼我的。”宋妙微微一笑，却漫开寸寸的寒冷，似是喃喃自语：“是啊，是我要求的。”
　　“不过接下来，你是不是要同情我一下了？呵，劝你还是不要自作多情，等这柄剑刺入我喉咙里再伤情吧。否则，你那个人的命我要定了。”说着，手腕猛地一转，便狠狠刺向叶恒的心窝。
　　祁明渊凝神看着，皱着眉头。旁边的伏瑶轻笑一声：“阿九公子何必这般认真呢？只是看客罢了。”
　　祁明渊微微转过头，目光深邃：“既然身在其中自然要深作体会，戏子本入情。她……”像是不知如何开口，稍稍停顿。
　　伏瑶明亮的眸子盛着满满的笑，温柔似春日汤汤湖水，荡漾开来：“宋妙是宋家的女郎，性格如你所见倔强得很，前年开春时她的夫君叶恒带回来一个少女，清丽脱俗，与宋妙完全不一样，是引起男人保护欲的，料也是个狠角色，不然瞧瞧看宋妙的神色。若是你，会如何？”
　　祁明渊眸子复杂地看了一眼伏瑶，浮起淡淡笃定的笑容：“我不是他。”这话说得不清不楚惹来伏瑶不解疑惑的眼神，祁明渊停了停又补充道：“我想要的一向很清楚。”伏瑶闻言看似赞赏地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那边的夫妻之战由叶恒将长剑刺入宋妙小腹中而结束。气氛轻松，却也凝重。宋妙沾满鲜血的手指狠狠抓着叶恒的蓝衣，留下一道道血痕。几乎是在刺入的一瞬间，原本眼神坚定的叶恒却在刹那间满脸惊慌，神色像个孩子，连忙丢了手中利剑，匆匆抱住了缓缓倒下的宋妙。
　　明明用力不重可终是利器，宋妙温热的血液从她紧捂住的伤口那里汩汩流出，染得一件本是狼狈的蓝衫愈发鲜红。“宋妙……”终于将这个在唇齿间徘徊的名字念出，那颗心像是被一双大手紧紧攥住，眼泪涌出眶外，视线变得模糊。
　　“……对不起，我骗了你。我其实，第一次见面和接下来的每次偶遇都是我一步步精心设计的。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天生注定，有缘相见，只是我的执着而已。我是个多勤奋的人啊……”
　　“我很早之前其实就知道了她，从知道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希望你对我坦白，休妻也罢，至少、至少你对我没有欺骗隐瞒。可是啊，你没有，还记得我问你几遍吗？整整三遍……事不过三，可是，你的神情连一瞬间的迟疑都没有，连这些你都不愿施舍给我。你为什么不想想，我是个多骄傲的人……我生气，我嫉妒，也还是于事无补，你依旧会去偷偷找她瞒着我。所以，在放弃的那天我做了个决定：吩咐所有人就称呼我为宋夫人，而不是叶夫人。因为我知道，你心中的那个叶夫人已经不是我。原以为从未拥有过是最可悲的，没想到是有过而被人夺走竟比这有过之处而无不及。我还想着你会注意到，会质问我，可最后却还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
　　看着她的眼眸渐渐黯淡下去，叶恒的眼眶发红，声音嘶哑：“对不起，我也骗了你。我，根本没看那封所谓的规则信，所以你说的决定我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你说说你啊，如果有时你能主动问我多一点，是不是我俩之前的隔阂会消失不见啊？那个人是我的错，是我负了你。可我是真心待你的，我们相识二十几年了，你总是说我一直戴着个面具生活，无论对任何人都是一副彬彬有礼温和的态度，怪我对你不了解，怪我对你不上心。骗得了你，骗得了别人，可我骗不了自己。我是喜欢你的，在意你的。其实，若是在意，何苦非要展现出来？”听着他的话，宋妙努力睁大了漆黑的眼睛，染血的唇翕动几下却没说出什么，只是明亮如光的眼神定定地看着他，应该是回光返照的样子罢了。
　　“我实在是不知，你心中还有这么多的委屈。”
　　“妙娘，我其实一直都很希望别人都叫你叶夫人的。而叶夫人，也只会只有你一个。”
　　闻言宋妙无力地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两行清泪滑过她依旧艳丽如花的面颊，许是风太大了，晕开了妆容。突然回想起以往的事情，有时候真感觉豆蔻年华匆匆如梦，瞬息之间便已物是人非。
　　琴瑟和鸣，儿女绕膝。
　　微微闔上眸子，这琴瑟和鸣已是不愿再妄想下去。她和叶恒之间失去太多，错过太多，说清太晚，明白太晚，而世人皆知他俩之间是一对怨侣。或是年少时想过的如意郎君、和和美美，如今怕是不适合她。
　　而儿女绕膝……阿轩，她的儿子，自从知道那个人的存在她就开始疏远他，甚至迁怒于他。他对自己越是亲近包容，宋妙越是纠结万分，想起叶恒，愈是冷淡起来。平日里稍有不顺心的事情就会去骂他，可是骂过后又觉得很心疼。却总是见阿轩毫不在意，心里才稍微好受一些。
　　在来伏宅的前一夜，她作了这些决定。明明说好不会后悔，现在满心却是空的。
　　真的很后悔。
　　后悔自己没能在走之前多抱他一会，后悔自己没对他好一些，后悔自己没对他好好嘱咐一番。没看到他渐渐成长，没见到他名满天下，没见到他娶亲生子……真的……很不甘心。
　　不过，能让叶恒，她爱的人出去，宋妙觉得已经可以了。但是在下辈子，她不想再费这样久的心神去爱一个人。
　　叶恒，再见。阿轩，抱歉。
　　缓缓闭上那双眼睛，唇边带着隐隐的笑意。叶恒看得心痛如绞，却无能为力。抱着宋妙的那双手箍得死紧，似是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中。生命消亡的空虚，竟能如此哀伤。
　　伏瑶淡淡地看着，朱唇轻启，声音却压得极轻，想必是为了不引起那边的一对人：“阿九公子怕是还不知道这院子游戏的规矩啊。其实刚刚老爷子的那棋盘便是提示。”微微转过头，唇边漾出甜甜的笑意，祁明渊静静看着，不做任何声响。
　　伏瑶也似乎不需要他说些什么，神色自若地揽了揽胸前的一络墨发：“刚刚小乐带你去挑的刀你带了吗？拿出来看看。”看她脸上诡异深长的笑容，并不像在弄虚作假，祁明渊慢慢拿出来那把薄薄的刀刃。似是闻到了那边飘过来的血腥味，刻满花纹的刀身渐渐泛起一层血色。祁明渊讶异却还是沉下心继续拿着，镇定自若。
　　原本黯淡的刀锋也渐渐明亮起来，似乎附上了生气，光芒流转，映着莹莹的月光，潋滟生辉。旁边轻柔悦耳的女声却在此时恰到好处地解释起来：“这里院子的每个人都拿着一把刀，不过都是欲望驱使，杀人还是护己就不太好说了。有舍才有得。你看，就像刚刚的宋妙和叶恒，宋妙失去了生命却得到了叶恒永永远远的心，而叶恒虽然失去了相濡以沫许久的妻子却得到了帝王的信任，就像是场默认的交易。”
　　“而亲手杀死自己最爱之人的滋味不好受，我们都知道。”
　　祁明渊看着她流光溢彩的眼眸，不动声色地放下刀刃，宽大漆黑的衣袖遮住了他的手，看不清动作。
　　伏瑶却笑得愈加灿烂，拉着他的衣袖走到湖边的一座楼阁。因为背着光，里面一片漆黑到不知道是不是有人。

作者有话说

　　人生也就像一场交易，有失也有得，有付出才会有回报。宋妙是真的爱惨了叶恒，我并不是在赚些泪点，而是感觉在写的过程中我书中脑中的人物一个个都像活了过来，是他们在我眼前扮演一场场悲欢离合。而我只负责用文字去写下来，或许很稚嫩，用词不当，无法打动人心，但我不会放弃的。谢谢在看的小可爱们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