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三夏》若公子

7、7 谷南

　　窗外的乌云越来越厚重，空气被压的沉沉的，透不过气。
　　若微和谷南默默站着，过了会谷南开口，
　　“去展厅走走吧。”
　　这栋楼一共10层，一楼是大厅，接待客人等。另外8层每个组占一楼，最高一层当然是总裁办公室。每楼又分为两个区，左边是设计室和缝纫室，给设计师们创作服装。右边则是展厅，每次出色的服装都会被展示在此地，对设计师们来说，自己的衣服能被公司公开展览是一件骄傲的事。
　　展厅是对外界开放的，设有自动贩售机。两瓶罐状咖啡伴随着找回的硬币，咣当当掉出来。谷南递了一瓶给若微，咖啡瓶口已经打开了，若微道了句谢谢。
　　两人都沉默无言，只听得到咖啡入喉的咕噜声。若微偷偷看了眼脸色阴沉的谷南，心里虽然有些好奇，却是忍住了。
　　“你一定很好奇我和岚儿的事吧。”谷南淡淡道，
　　若微微微皱眉，忍不住开口，
　　“为什么…”
　　谷南摇了摇咖啡，淡淡的咖啡香溢满了空气，苦苦的味道。
　　“我们之间只是同病相怜罢了，可是岚儿却当做了爱，”他极轻地叹口气，“我不想伤害她，更不想欺骗她，我生来就是个罪人。”
　　若微睁大了瞳孔，一个人怎么会说自己生来是罪人，
　　“为什么要这么说自己那？”
　　谷南望着这个眼睛干净的女孩，温温一笑，没有接话。
　　墙上的木制时钟指针哒哒地走动着，陆续有人到公司，
　　“上班时间快到了，我们回去吧，今天的事就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喽。”谷南俏皮说着，一洗原来阴霾气息。若微认真地点点头，等他走远了才踩着快步离去。
　　回到设计室。若微扫了眼夏岚儿的位置，没有人，桌上一盆仙人掌孤零零地站那。她有些不安，偏头问李静研，
　　“姨母，你看到夏岚儿没有？”
　　李静研眼珠一转，摇摇头，有些疑惑，
　　“没呀，奇怪，她平时都是最早来的，你问她干嘛？”
　　若微写字的手一顿，眼神闪了下，
　　“没，没，就是随便问问。”
　　“哦。”李静研没再打破沙锅问到底，转头干起自己事来。
　　若微吸了口气，瞅着谷南，眼神示意夏岚儿位置，作出打电话的手势谷南指了指手机，眼神示意不用担心。
　　两人正无语言交流着，若微猛地感觉背后一阵冷风，不自在地缩了下，回头对上蒋思思刀锋似的凌厉眼神，浑身一个哆嗦，埋下头画起图稿来。
　　手机震动了下，若微打开一看，谷南发来的，她之前就把组里面人都加了，
　　“岚儿没有事，她已经转到8组了。”
　　若微张大了嘴巴，差点叫出声，连着发去几个问号。
　　没一会谷南回了信息，
　　“她之前就通过了8组考核，一直没有去，现在去还来得及，这是最好的结果。”
　　若微远远望了眼谷南，趴在桌上，有些心闷，这样真的好吗。
　　整个一天就在无聊烦闷中渡过，同事们都忙着工作，按着主题进行设计。若微还没想好服装主题，不知道干嘛，反倒显得闲。挨到下班，她正低头收拾东西，一双精致手工皮鞋映入眼帘，掀起眼皮一看竟然是谷南，他夹着个公文包，柔声道，
　　“你等下没事吧，一起去走走，我带你去个有趣的地方。”
　　若微呆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同事们纷纷侧目，一脸八卦，若微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抓起背包就走。
　　广海公园位于广海市中心一带，是广海最大的综合性公园，采用苏州园林的模式，里面山清水秀，十分适合闲庭散步。
　　进入大门，沿着曲折的小径一直走，各种假山群，秀美如画。假山之后一片波光粼粼的湖畔，最为人称道的是湖水之上的“月庙”，朦胧烟雾中仿若妙龄女子。“月庙”里供奉月老，全庙以一棵百年榕树为中心构建。榕树上挂满了红色丝带，皆是求姻缘男女所挂，红色丝带随风飘飞，飘渺迷人。
　　“竟然有这样的地方，太美了。”若微惊叹。
　　“你刚来这里没几天吧，这座月庙在广海很有名，据说求姻缘很灵验。”
　　“你怎么想到带我来这里？”若微含笑看着谷南，
　　“感觉。”谷南背光站着，风吹过了来，他的刘海遮住了眼睛，表情模糊朦胧。
　　若微是个微内敛的人，话不多，两个人一路顺着石头路走着，没有过多的语言交流，偶然回头两人会心一笑。碰到比较有趣的景点，谷南就和她讲解起来，他博学多识，引经据典，若微佩服的不得了，一个劲点头，眼里流光转动。
　　“叮叮叮…”手机突兀地响起，若微拿起一看，陆之昊，有些诧异。
　　“那个，不好意思呀，我接个电话。”
　　谷南笑着点点头，
　　“喂…”
　　“若微你在那里？半夏说你不在家，公司了也没看到你。”对面语气带点急促。
　　“啊，什么事吗？我和朋友在外面那。”
　　“朋友？什么朋友？男的女的？”语气有点咄咄逼人，
　　若微听着却是很不舒服，吸了口气，控制住情绪，
　　“组里的一个男生。”
　　“只有你们两个人？”
　　“恩。”若微闷声说着，感觉自己是被家长审问的孩子。
　　“在那里？我现在去接你。”霸道的声音，
　　若微眉毛扬起，停顿片刻，伴着嘴角迅速短暂往下一撇，有些不愉快，却无可奈何。
　　“不用，我们只是走一走，你忙你的吧，没什么事挂了。”
　　对面短暂地停顿，若微都能感觉到冷空气自电话那头传来。
　　“若微，我只是担心你。”声音沉沉地，
　　“我知道，不用担心，我很快回来。”

　　嘟嘟的挂音响个不停，陆之昊脸色微青，旁边章于胆战心惊地问，
　　“陆，陆总，要回去吗？”
　　“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待会。”声音平稳，好像在说我要去洗澡。
　　“那我先下去了，有什么事随时吩咐。”
　　“恩。”
　　章于回头看了一眼，一堆山珍海味前，陆之昊坐在餐位上，水晶灯光照的他整个人萧条不已。陆总连续几天通宵赶完工作，想要给若小姐一个惊喜，结果却是这样，章于愤愤不已。他咚咚下了楼，掏出手机，拨响了电话。
　　若微被陆之昊的电话搅的心绪不宁，谷南说的话也是敷衍着。
　　“若微，我们回去吧，我想起来有个文件没做完。”
　　若微睁大眼望着谷南，心里感激又愧疚，他一定是发现了自己的心不在焉。
　　“这样呀，那先回去吧，谢谢你带我来这里，我很开心，今天真是抱歉了，下次我请你吃饭。”
　　“是我要说抱歉，还是我下次带你去吃饭吧，这方面你应该没我熟。”
　　若微爽朗笑着，
　　“也是，那约好了。”
　　“约好了。”
　　若微正坐在回去车上，司机和她聊着无关紧要的事，
　　“小姑娘，你刚来广海吧，来这里打拼不容易，房价老贵哟…”
　　“叮叮叮…”手机炸响，若微吓一大跳，翻找着手机，打开一看，显示是章于，
　　“若小姐。”语气很重，
　　“章于？什么事？”她还是第一次听章于这么重的口吻。
　　“我知道没资格对你说太对，但是陆总对你的关心你也是看见了吧，为了你他第一次违反公司制度，破格录用你，这也算了。这个陆总拼死拼活把工作完成，更是排了几天队定下敖海的位置，你倒好，一个电话挂了，我真为陆总不值得…”
　　若微呆愣着，敖海，就算是刚来她也从其他人口中知道那是什么。一家顶级餐厅，最难的是店主坚持每个城市只开一家，且每天有规定人数，价钱虽然不贵，但可谓一顿难求。除了成功的经营战略，店里的独门配方一直被称道。那里光有钱可不一定能预约到，带你去那里的不一定是最有钱的人，但一定是用心的人。
　　深深地愧疚掠夺了若微，她根本没想到是这样的，自己没听他说完就直接挂掉了电话。若微觉得胃里铅块一样沉重，呼吸都不顺了。
　　“陆之昊在那里。”若微急促问道，
　　那边还在埋怨中的章于楞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忙回道，
　　“还没走那，若小姐你要过来吗？”有些期盼的语气，
　　“恩，我已经在回去路上了，马上到那边去。”
　　“好，我现在去告诉陆总。”喜悦的声音在若微耳畔低回，她第一次不用偏见的眼光看章于，至少他对陆之昊是真的关心。
　　挂了电话，若微仰头叫道，
　　“师傅，麻烦您开去敖海。”
　　师傅笑笑，
　　“好嘞小姑娘，你和小男友吵架了吧，他请你去敖海真是费心那，去那里至少要提前一个星期预约那。”
　　若微连连摇头不是男朋友，回应他的是司机的哈哈笑声。
　　二十来分钟后，若微到达目的地，映入眼帘的是个设计独特的建筑。外部钢结构壳体的围护结构，采用异型双曲面外型设计。若微想起很久之前看过的杂志封面哈尔滨大剧院，也是这样，只不过剧院依水而建，加上大雪，独具北国风光，敖海则是高级的风格。
　　章于早早在外面等着若微了，看到她下车，眉开眼笑迎过去，
　　“若小姐，陆总在上面那，我带你去。”
　　若微恩了一声，停了一会，沉吟道，
　　“你别老叫我若小姐，怪生疏的，就叫我若微吧，我也叫你章于。”
　　章于诧异看了眼她，心里明了，开心的笑着，
　　“行，若小…”
　　若微盯着他看，戏谑“什么？”
　　章于一拍脑袋，“啊，若微。”
　　俩人笑着上了楼。
　　若微远远就看到璀璨灯光下陆之昊的身影，他偏着头看向窗外，侧影俊朗，不管在那里，他总是那么耀眼。不远处几个女生对着他拍照，她们打扮时髦，一看就有良好的家事。若微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着，还是上次买的昂贵套装，可是她猛然觉得廉价极了，强烈的赚钱欲望控制了她，原来自己一直这么有欲望。
　　收了收情绪，她理了理鬓发，大步上前。
　　陆之昊心灵感应似的回转过视线，对上若微，眼里是喜悦的光。站起身来，绅士地为她拉开座位。
　　“对不起，我不知道…”若微一开口就道歉着，
　　“没什么，是我的错，只想着给你个惊喜，没考虑到时间。”陆之昊脸上云淡风轻，看不出任何不快。
　　若微却是心中一动，她之前只是随口说了句敖海很难预约，没想到他一直记的。
　　“我真的很抱歉，之前态度那么坏。”若微低着头，犯错的孩子一样。
　　“好了好了，我们不要互相道歉了，如果你真觉得抱歉就把桌上菜都吃了。”
　　沉闷压抑的气氛一下子被驱散，若微也放松了很多，嘟着嘴道，
　　“你怎么又点这么多，我又不是猪,那里吃的完。”
　　这里的菜口味很独特，鲜嫩嫩的小牛肉佐着微醺的清酒，黄油融成了汁浇在最边上，种种香味交杂在一起，鼻尖轻轻一嗅就觉得美妙无比。芦笋味道清爽，被特制的酱料一中和，无比妥帖。虾滑也很鲜味。若微吃的饱饱的，抱肚靠着沙发凳子。
　　陆之昊拨了拨大杯香果啤酒把儿，懒散地往后一靠，懒懒地说，
　　“难怪这么多人抢着来这里，味道的确特别，没白来。”
　　若微噗嗤一笑，看到陆之昊眼中红丝，心一疼，担忧道，
　　“你最近很忙吗？没睡好的样子。”
　　陆之昊抿了口酒，微微开口，
　　“欧洲的一家科研公司想和我们合作，为我们服装加入科技元素，比如光纤，LED灯，3D打印等。”
　　“那不是很好嘛，我记得纽约大都会艺术博舞会，Claire Danes的那件夜光裙就是在裙子里嵌入光纤丝布料，大放光彩，轰动了时尚界，实在是厉害。”若微一脸拜服。
　　“自然，现在科技带入服装有很大发展空间，可是你也知道，公司走上正规没几年。但欧洲那边的要价实在太高，如果以这么昂贵的研究成本，势必导致衣服成本高。而LZ才刚进入国际视野，服务群总是中高收入人群，高价格服装前途难以预测，可能血本无归。”
　　陆之昊一一分析，冷静严峻。“可是，这也是LZ发展的一个巨大机遇，我不想放弃。”他坚定地说着，眉毛皱在一起，看的出来很烦恼。
　　“所以，你是想拿下合作，但那边开价太高。”若微撑着手掌问，
　　“恩恩，明天就是谈判时间，如果那边不降价的话，只能找银行贷款了。”陆之昊说到这里眉毛挤在一起，打起结。
　　若微两边眉毛向里面靠拢，视线向上，沉思着什么，眼睛一亮，她问道，
　　“是那边公司先联系你的吗？”
　　“恩，LZ现在小有名气，有不少商家企业想合作。”陆之昊摸不着头脑若微问这个的理由。
　　“我有办法让那边降价。”她俏丽一笑，
　　“你有什么办法？”陆之昊一脸期待。
　　若微得意道，
　　“你只要让明天的谈判员报出你们的价位，3分钟后宣布谈判结束。对方当天下午一定会要求再次谈判，并且同意你们的价位。”
　　“你确定？”陆之昊不自觉地挑起左侧眉毛，抽了抽嘴角，明显的不相信。
　　若微笑着，
　　“一定能行的，你知道罗杰道夫吗？”
　　“当然，美国总统顾问，内阁高参，地产公司总裁，更是白宫首席谈判顾问，尤其他的谈判能力让人折服。”陆之昊感概道，
　　“那听过“3分钟热情消散方法”吗？”
　　陆之昊摇摇头，
　　若微一副我就知道你不知道的表情，郎朗开口，
　　“20世纪80年代，美国一家硅谷公司生产出一种高科技集成电路，但让他们出乎意料的是销售惨淡。公司也因为高额研发费用背负着巨大债务，面临破产。这时一家欧洲公司的代表来到电子公司洽谈转让事宜，但他们之只愿意支付60％的研发费用，要是你会怎么做？”
　　陆之昊思索了会，
　　“既然公司已经面临破产危机，自然是转让为好。”
　　若微换了个坐姿，肩膀放低，下巴微微抬起，嘴角挂着微笑，
　　“按照我们一般思维，有人愿意在公司生死关头购买自己产品，那必然是毫不犹豫地双手奉上，不会考虑太多价格问题。但是罗杰道夫作为这家电子公司谈判家却在谈判3分钟后宣布谈判结束。当时公司里人都埋怨他太任意妄为，不顾后果，但是他却镇定地说不久对方就会来。果不其然，当天下午那家公司要求再次谈判，并同意了他们的报价，双方合作愉快。”
　　陆之昊开始有些愕然，随即恍然，笑道，
　　“我知道了，3分钟后停止谈判一方面是扭转自己弱势，给对方压迫感。一方面是给对方时间重新考虑，对方千里迢迢从欧洲过来必然是带着决心，这样下来一定会同意电子公司要求。对吧。”
　　若微眨眨眼，满意笑着，
　　“一点就通。”
　　陆之昊深深打量着若微，眼底有疑惑，这种商业知识她一个曾经摆摊的普通女子怎么能说的如此娴熟，她还真是一个让人惊喜的人。她现在自信的样子和平时截然不同，充满了魅力。
　　若微被陆之昊送回来时，半夏还没回来，也不知道到那里疯玩去了。若微从站在窗外，掀起窗帘一脚，看着陆之昊上车，开火，绝尘而去。她感到一丝惆怅，却说不了理由。今天突然说出那么多她都难以置信，或许这是记忆的本能，她努力去回忆起什么，却是头痛欲裂。
　　手机震动了一下，若微打开一看，竟是谷南的信息，
　　“出来一下，我有个设计理念想和你商量，我就在你家楼下。”
　　若微惊的手机都要掉了，探出头往下一看，路灯下，他斜靠着灯杆，朝她那边挥手，昏暗的光打在他脸上，虽不清楚却是风姿绰约，长身玉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