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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回 比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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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春风拂过燕境,蓬莱也迎来了阔别数月的绿衣。娇嫩的迎春花缀满山坡,和忽然拔高的青竹铺就一条小径,在呈折叠型的斜坡上延伸。在斜坡的拐角处,又额外分出一条青石路。顺着青石路走上两百余步,视角逐渐扩大。半山腰的地方,有一个格外宽阔的广场。
这是蓬莱外门弟子教考的地方。
每年三月,外门弟子在这向内门弟子与亲传弟子发起挑战。胜者能如愿以偿地脱掉身上的白色道袍,改作金边红底的内门弟子制服,败者只能盼来年此时了。亲传弟子不会变动,他们无不天赋绝伦,单系灵根,修行极快。新一代里修为最高的是掌门徒孙,名叫风居轩,今年十七,修为可越过傅师叔了,众人仰望都来不及,哪还敢挑战。内门弟子多可以变动,所以得时时担心自己,别给人赶超过去。
三声响彻云霄的擂鼓声降临。
位列在椭圆广场边缘的数道身影同时消失,只有一个出现在广场中央,余下人不是在半空勉强稳定住身体,就是由比武台的结界弹到了山脚,失去资格。
此人唇红齿白,眉清目秀,但神态十分桀骜。及腰长发以一个青绳束着,左右衣襟敞开大半,围个三圈的指截宽的腰带,像才睡醒呢。看台上难免有人犯嘀咕:“这小子运气真好。”说这话的人身着白衣,满满妒忌之色。又有一人说:“他可不简单。”有人来兴趣了:“怎么个不简单法?”那人回:“他以前是……”
话才刚开头,就给考官一声“肃静”打断了。
少年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傅师叔。”
考官双手背在身后,望与少年的目光十分柔和:“姓名。”
少年道:“许清琊。”
“想挑谁?”
许清琊朝看台中心遥遥一指。
考官“哦”了一声:“宋问?你要选宋问?”
台上又响起一阵喧哗。
“我还当这白脸小子要选小师叔呢!但也够大胆的,敢选宋师兄。”
一个新入门的弟子不明,朝旁边人问:“小师叔是?宋师兄又是?”
有人抢过话来:“这小师叔啊,可和傅师叔同辈,但跟我们年纪差不多大,是大长老亲自抱养回的孩子。”
“那不该比我们大两辈?”
“大长老丧女后,再不收弟子了。连陆师公在九曲峰跪了三天三夜,才是个挂名。”
有人连忙道:“嘘!这事你也敢说!”
“咱们传音入密,老祖们哪会闲心思来听。”
“那宋师兄呢?”
“掌门只有两个弟子,一是陆庭陆师叔,风师兄就是他最小的徒弟。另一个是颇有名气的华荣刀,张荣春。宋师兄是他唯一的徒弟,自然继承了华荣刀的衣钵,一手双刀使得虎虎生风,早破开刀术一重境。青年一辈里,也就风师兄能压他一头了吧。”
“那这许清琊可不是胆大…是傻得慌…”
早前说到许清琊不简单的人道:“许师弟如果不是受双灵根限制,肯定被收做亲传弟子。他原先是内门的人,因两年前触碰到了灵窍,之后潜心悟道,没来这比武,给人占便宜,生生挤了下去。他倒不恼,又闭关,据说今天早晨才出来,就来比武台了。”
“内门,亲传,这两字可差得远。”
“但他自创了一套灵犀身法,要落在外头,都可以开宗立派了。”
人人都晓得,天资固然重要,可灵窍远重于天资,于悟道、破境极有裨益,且不是一言两语说得清,悟得明的。听此人继续说,许清琊灵窍半开,忽而懂得他底气在哪。可一出山,就择宋问,总觉着他胜率渺茫。
又有人问:“那小师叔呢?”
此人答:“小师叔和台上这傅师叔一样,都是陆师公门下弟子。他和风师兄年纪相弗,修为不啻天渊。叫一声师叔,是尊敬他,加一个小,是他连你我都比不上。每年都有摸漏的人选他,他也年年任由些游鱼钻进去。”
“他不是亲传弟子吗?”
“谁知道?可能是大长老捡回来的,但是没灵根。”
正说着,内门弟子及亲传弟子的席位散开,一个赤着上身的男子走出来。男子左眉中断了一截,高眉骨下一双隼鹰的眼睛,熠熠生辉。其手负双刀,在空中挽了一个凌厉的刀花,众人齐噤声。
男子一跃而起,在比武台稳稳落下。缓缓站起时,足边似有一张蛛网缝隙。
宋问笑:“有胆量。”
许清琊从他古铜色的腰腹一瞥而过,不由得打量起自己的小身板,心道:“回去可要好好练练。”他挺直腰杆宋问道:“可得比一比才知道!”
两人同时大笑。
傅子鸣见两人已有准备,于是跳出一段距离,朗声道:
“三炷香内,挟住敌方要害者胜。只要认输,考较中止。”
傅子鸣从储物袋取出一根香,插在身后的三组青铜大鼎里:“预备。”
许清琊道:“赶紧把你刀鞘解开,不然可会输得很惨。”
宋问笑:“先让我领教领教。”
“开始!”
许清琊自先奔出,身边浮现出两道影子,既而每个手里闪出一把短匕。
“哦?”
宋问没敢大意,左右腿分别弓起,往地一踏,双腿陷入地中,扎了一个标准的马步。
有人奇了:“许清琊这身法什么鬼……宋师兄怎么躲也不躲?”
又有人道:“呸!宋师兄哪用得着躲!若只比体术、劲气,风师兄都不如。这即为一力破万法,懂不懂!”
“风师兄也没修体术啊……”
坐在前边的弟子转头,瞪着他们:“打什么岔,看不看了。”
这边许清琊奔至宋问身前,宋问提手抵挡,与三个影子连过数招。许清琊见一击不成,将双刀收了去,旋了一身,左脚抬高,直劈而下。宋问改作双臂格挡,竟给许清琊压得重心下沉。
许清琊微微一笑,双手在胸前捏出一个法诀。这招叫杨柳垂条,木灵根基础法诀。忽而从地面窜起数十根藤蔓,拧在一起,足有老树主干粗细,分出五股,将宋问硬往下拉。许清琊不待招式用老,双匕再现,同膝盖一起,朝宋问脸部刺去。
“哈哈,有意思!”
从一角落里传出笑生,众人瞪过去,只瞧一眼,众人瑟瑟将头缩回来。
傅子鸣飞身过去,恭敬行了一礼:“张师兄。”
张荣春笑:“傅师弟。”
他俩虽然是同辈,但掌门是天元老人的亲传弟子,而他师父陆有为仅是记名,身份地位远远比不得。且说到成就,众人赞誉其为北小刀,他傅子鸣走出去,怕是无一人识得。
张荣春笑着说:“这小朋友身法自成一派,后生可畏啊。”
傅子鸣也赞道:“基础甚是扎实,现在外门,能拧出十几二十根,就费劲力气了。这应该上百,还能变化出新招,真让人挪不开眼。”
张荣春道:“听闻是双系灵根,不知道木主,还是木辅。这一比完,无论成败,我有意将其收作弟子。”张荣春向傅子鸣拱手:“傅师弟,就莫跟我抢了吧。”
傅子鸣苦笑:“自然,自然。”
此时场面又一遍动,原来宋问筋肉隆起,硬生生拉扯断藤蔓,不待新的藤蔓围上,双刀出鞘,将看台劈出七零八落。许清琊倒退数步,回到原点。
宋问道:“你那是什么身法?”
许清琊道:“灵犀。”
宋问道:“自创的?”
许清琊道:“灵犀三十二路,各有涉猎,小心了。”
语罢,他徒然消失在原地。宋问预感不妙,逼出刀术二重境。只见宋问双目赤红,双耳立起,像警觉的草原狼,抖了抖。许清琊双眉一皱,没按照预定计划,从宋问天门攻起。他果然退对了,宋问挥刀斩起,“唰”一声,斩在他头顶。
许清琊从手中转出三枚袖箭,宋问一一接下,毫不费力。
此番,宋问占据优势,以双刀开山,自成一派方圆。他逐渐逼近许清琊,刀意越缩越窄,好让许清琊无处可逃。许清琊哪肯作茧自缚,解开腰带,“啵”一声打在地上。原来他是使鞭的,此时也用尽全力相抗。加之呼出木水,藤蔓蔓延全场。
傅子鸣疑惑道:“木水灵根……怎不是炼丹术士。”
张春荣笑:“以水养木,补了不够纯粹的弊病,这小子招多,会炼也说不得。”
许清琊连连翻滚三圈,躲开宋问狂刀,身法似乎被逼到绝境,又多出一个影子来。刀光剑影,倒让场外人看不分明。许清琊气力比不得宋问,只能依靠巧劲周全,却要耗费更多精力。一百招后,他现出颓势来,宋问趁机一喝,震得他头晕目眩,影子尽散了。
这招叫虎啸龙吟,张春荣绝技之一。宋问未练熟,功力不够深厚,自然只能称许清琊乏力,再来发作。
许清琊可是个狠角色,抽出到往左手一划,疼醒过来,又将血挥在藤蔓上,催发气力到了极致,似乎要一招定胜负。宋问一见,连笑三声,摆起架势来。这招是华荣刀的变式,摧枯拉朽,连张春荣都颇为赞叹。
只见宋问举刀,在空中连舞数下,一刀撼动一刀,最后两精铁刀相折,只留得一把千疮百孔的刀来。
傅子鸣道:“这……”
张春荣道:“我徒弟可是火属灵根,这是边炼刀,边叠力。且看许小朋友怎么应付吧。”
傅子鸣点点头,已见张春荣手握钢刀,身上升腾起雾蒙蒙的白气,心下大惊:“连张春荣都得紧急应付着,生怕出了事。想来这是一招半成的杀招,只能出,不能收。”
许清琊亦是惊疑不定,脚下改了步伐。看台上的白衣弟子终于拍手叫:“踩风步!可许师兄怎么用起踩风步来?这不是入门的轻功吗?”
“这踩风步你我都不稀罕学,难道里面真有什么奥妙?”
张春荣摇摇头:“大巧不工,踩风步学得好了,可比那些花里胡哨的身法都管用。”
傅子鸣道:“师兄说的是。”
眼见许清琊避无可避,朝后错了半步,助跑上前,摔出长鞭圈住宋问一个手腕,再扑上宋问肩膀,跨坐在上边。一眨眼,他一个倒仰,腰折成直角,以手撑地,抓住宋问脚踝。力越大,重心越不稳。许清琊佐以藤蔓,将宋问招破开一半。奈何体力不支,始终撼不动宋问。宋问收回双刀,抓起许清琊摔将出去,又紧步跟上,最终以刀抵住许清琊脖颈。
看台上响起一片唏嘘,对敌的两人并无遗憾,萌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感。
宋问伸出手,许清琊抓上去,却左脚绊住右脚,幸有宋问托住,来到张春荣和傅子鸣身前。
两人一齐行了礼。
傅子鸣先宣道:“九曲峰宋问胜!”
张春荣接过话来:“今年多大?”
傅子鸣:“十九。”
张春荣笑:“比我这笨徒儿还小了一岁呢,你那套身法,我很喜欢。”宋问干笑。
许清琊脸上一红:“还未修全。”
张春荣笑:“我有意收你做徒弟,你看如何?”
见许清琊顿在原地,宋问撺掇道:“师父是纯木灵根,和你相适。”
许清琊立刻道:“多谢师叔!”
张春荣笑:“还叫师叔?”
“师父!”
早先预言许清琊会被收作亲传弟子的人也呆了,旁边人摇摇晃晃好一会才好。这可真是一桩热闹喜事,等几人回九曲峰,就会办一场收徒礼。当下几人在比武台多说了几句,就离开了山腰。
傅子鸣道:“下一个!”
幸存的白衣弟子里蹿进来一个,没一点许清琊的气定神闲,冠都给挤歪了。看这面庞,可是之前犯嘀咕的中年男子。
傅子鸣道:“挑谁?”
男子道:“灵动峰齐敷林!齐小师叔!”
有人大叫:“不要脸!”男子满不在乎。
傅子鸣冷笑:“齐师弟今日出海,算得你胜。”
男子喜笑颜开,领了胜者牌子,去沐观那领新衣和腰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