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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来者如此态度,秋水自也温软不起来。

      “再快当天也办不下来,至少得等二十个工作日。”她侧着身体单手支额,软绵绵地呛声道:“你要是嫌慢,那就不要改啊。”

      “啥?为什么要花这么长的时间?不过改个名字而已,乌龟都比你们快!”

      这话可真直白。

      “你说得倒简单。”秋水懒洋洋回复道,“先我们这边把资料审查一遍,要是没问题,所长签批。完了后,还得将资料报送到上面公安分局去核查。最终须经分局那边审批了才能改,若没批,就改不了。”

      “这些程序都走完,可不得花一段时间?”

      对方听罢,却更不满,盛气凌人道:“还查什么查啊?我东西都是齐的!”

      “资料齐全不等于就能改名字。”

      毕竟是派出所新人,还是第一天面对办事群众,秋水不好表现得太有个性。

      所以只好耐着性子又再度解释:“我们得进一步查一查你有没有犯罪前科,是否已被剥夺了选举权和被选举权,以及,是否正在接受刑事处罚或者劳动改造等等。按照法律规定,这些情况都是不能改名字的。否则,就是助纣为虐了,对吧?”

      最后这句话明显是讥诮。

      她忍不住不出口郁气。

      “嘁!”对方被秋水“助纣为虐”这四个字给刺激到了,冷哼了声,语带嘲讽,轻蔑地说:“你是法盲吗?我要是正在服刑,我还能到处灯儿晃?读过书没?就你这文化水平怎么好意思端坐在这里给人普法?”

      闻言,秋水霎时做作地娇笑出声,揶揄道:“同志,假释人员就是可以到处灯儿晃的呀!”

      “还有,越狱的、被通缉的、有犯罪嫌疑尚未被批捕的、正在打官司被人状告起诉的、有严重不良信用记录的……总之,满世界乱窜的在逃犯罪分子多了去了。”

      她话声清脆,言笑晏晏,就像只黄鹂鸟儿自在枝头闹春。

      “一些人就试图通过改名换姓以期逃避法律的制裁,想要继续生活在阳光下,法外逍遥。我们自然要对他人更改姓名这件事情慎之又慎,不仔细查清楚了怎么行?多花点时间在所难免。”

      她收起了笑,最后不紧不慢道:“不过,我个人觉得你有句话还是说得很对的---没文化,就要多读书。”

      说完了这番话,秋水支棱着耳朵,却半晌未听到那个嚣张的声音再吭气。

      怎么,这就词穷得哑口无言了?

      还是说已被她噎得目瞪口呆?

      没去看对方脸上的表情,但想象肯定是很精彩。

      秋水心里乐不可支。

      面上倒是不显山不露水,她故作不耐烦地催促道:“那你还改不改名字啊?要不改的话,就让位给后面的人,别占着鸡窝不下蛋。”

      这回就听到了对方重重地说:“改!”

      语气这样子,想来正被她气得咬牙。

      秋水一挑眉,憋着笑,方才放下了半撑着额头的手,坐直身体端正态度,准备给人民群众办事了。

      驱动鼠标调出相应的操作窗框,眼盯着电脑屏幕,秋水对那人道:“把资料给我,包括社区证明、户口本和身份证原件及复印件这些。东西都齐的吧?”

      谁想一来就急吼吼,这会儿办事的群众却又不着急了。

      来人呵呵笑了声,趴在窗台上朝她凑近了些,近在咫尺。秋水眼角的余光扫到了他晃悠的脑袋上的头发,他似乎想看她的电脑。

      须臾,就听他吊儿郎当道:“喂,我说你们这些公务员咋这么没礼貌?都跟人说了半天话了也不看着人,你脸侧到一边去看啥呢?思想品德课上过没?”

      秋水:“……”

      看,还真不能给这人好脸色。

      她都已经揭过前篇,他却又另挑起事端。

      秋水直接忽略掉他这段话,一只手伸出去搁在窗台上,手板心摊开等着对方递给她资料,一边仍旧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口中一连串发问:“给谁改名字?你自己还是你的子女?若是16岁以下的未成年人,请出示你身为监护人的证件材料,包括你的身份证和户口簿。如果是16岁以上,让他/她自己来。孩子要是上学了,还需要一份学校的证明,证明他/她是本校的学生就可以了。对了,从前改过名字吗?要是已经改过一次,那就不能再改,一生只能改一次名。另外改名申请写了没有?如果还没有写,现在就写去。改名理由一定要充分适当,名字也不是想改就能改的。然后你再拿号,重新排队等候。”

      听她说完后,窗口外面的人静默了好一阵。

      秋水等得有些不耐烦,正要开口催促,忽的听到那人噗呲一笑,说:“我从没见过你这么难搞的女人,你的问题还真多!”

      “……那么这些问题你都解决了吗?没解决就先解决了来,省得浪费你我的时间。”秋水收回手。

      “没解决我跑来干嘛?我吃多了来消食?”

      秋水:“……”

      这叫什么话?

      对方今日还真是抵死跟她针锋相对了,追着诘难:“啰嗦这么多,你是故意的对吧?但我告诉你---你今儿难不着我!谁不知道你们国家机关办事最麻烦?四五趟的让人白跑!”

      看来不是消食,倒极有可能是来找她消遣的。

      秋水自问自己的态度还可以,不仅十分耐心地解释,更不厌其烦地说了这么久,将重要事项主动告知。可此人却从一开始就一直在挑衅她,如今反而倒打一耙。

      心里有点鬼冒火。

      然而更可恨的是,这人就抓着她身为公务员这点大做文章,吃死了她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他发火,真心太坏了!

      秋水真的只能选择努力隐忍再隐忍。

      目光扫到桌角堆放着一沓纸张,正好转移她未发泄的怒气。

      秋水便随手扯了张表格下来,再伸长手臂推放到窗台上去,说:“这张《居民户口登记事项变更审批表》你填一下,将原先的名字和现在想改的名字都填好,别弄错了,不然以后再没机会改。”

      然后重新摊开手板心,心平气和道:“这就把你准备好的资料给我吧。”

      耳听见窸窸窣窣声,夹杂着翻阅纸张的刺啦脆响,估计是对方正在掏资料。

      秋水暗吁了口气。

      还好她退了一步,也还好对方是个知道要见好就收的,不然真闹起来,吃亏的只有自己,记过处分扣奖金准一样不少。

      又等了一阵,耳中传来对方刻意压低的嗓音:“喂喂,我给你说,我原先叫李长天,现在我想改名叫李天,把中间的长字去掉。你先帮看看我写的改名理由好不好,如果不好,就给个意见,看看我该写个什么样的理由比较容易蒙混过关?”

      秋水:“!!!”

      那人说话的语气和态度也软和了下来,不知是不是被她转好的态度给带动的。

      只是,这番话令秋水的脑子一瞬间变得很空,什么也思考不了。她愣了愣,然后缓缓转过脸去。

      数根纵横虬扎的铝制栏杆将办事大厅隔成了内外两个空间,被挡在外面的那个男人微低着头刚刚把钱夹从外套的内袋里掏出来,他的拇指和食指捏着皮夹子上下一错,粘连在一起的塑料夹层就错开了,露出了卡在里面的身份证。

      也不知此人是不是懒,他就这么将展开的钱夹,和着已放在窗台上的户口本、申请书等资料,一把抓起。

      啪!

      然后就一股脑儿统统都拍在了秋水的手板心里。

      户口本的遮掩下,那钱夹里郝然一沓厚厚的粉钞,些许已滑落出来,明晃晃地对着秋水。

      实在让人遐想连篇,尤其是在他刚刚才小声说了那番话后。

      跟着,他嘴角微勾,抬眼望进来,然后,愣住,笑容似被冰封,肉眼可见地缓缓地一点点凝结在了唇边。

      眉,还是那两条粗黑的一字浓眉。头发仍同从前那样根根都朝天直竖着,气势嚣张,宽广的额头看起来更加饱满了。这些都没怎么变化,只是,他脸上原本白嫩如奶油一般的肌肤却变得粗粝微黑,下颚嶙峋,突出的喉结……这些明显的特征都彰显着从前的男孩儿已完完全全蜕变成了一个成熟的大男人,十分陌生。

      他下巴微抬,记忆里那双漆黑得发亮的眼此时冷漠地睨着她,目中渐渐腾起凌厉的攻击性的火光。

      秋水的眼眸不自觉害怕地瑟缩了下,却没舍得移开目光。

      二人的视线隔空交汇了很久,久到时间仿佛静静地流淌过了七载那么长,直到后面排队的人察觉到异样,起身走过来将两个人各自瞅了好几眼,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就问了句李长天,“你的事情还没办完啊?还要等多久?”

      秋水于是看见他脸上冰封的表情龟裂,跟着嘴角上扬,邪肆地笑了起来,然后嘴巴越咧越开,便就露出了一口她记忆中熟悉的森森白牙,颗颗分明地排列得像一排白色的木篱笆那么整齐,叫人羡煞。

      他死死盯着她的眼,似笑非笑地道:“同志,可以问下你叫什么名字吗?”

      “……不可以。”

      秋水机械地扭过头来,微垂眼,重新滑动鼠标拨弄电脑界面。

      好像若无其事。

      只是,她发白的指关节和指尖的微颤都出卖了她的真实情绪。

      而听觉变得极其敏感。

      她听见了他几不可查地冷冷一笑,可以想象出他脸上流露着怎样愤怒的嘲讽之色,然后听见他说:“杨秋水,你以为你不说,老子就记不得你了?你就是化成了灰,我也认得你,记得你的名字!”

      “……”

      秋水又想找点事情来做了。

      她的胸口越来越闷,郁气凝聚,胀得她无所适从。又好像肺里救命的空气在被快速抽走,她呼吸渐觉困难,喘不过气。

      她必须要赶紧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然会原地爆炸。

      于是她收回手来,欲要给李长天办理改名手续。

      那只手却忽然被他抓住。

      她本来也是虚握。

      手里的东西就轻易地被他粗暴地抢了回去,户口本、钱夹,他抓在自己手里,手指收紧,攥成了拳头,手背上凸起青筋,根根分明。

      是有多恨?

      周围的人或站或立,目光都往这边齐齐看过来,又小声窃窃私语,秋水胀得满脸通红。

      不多时,他瞪着她狠狠啐了口:“倒霉!”

      转身走了。

      “……”

      秋水以为他那样说就表示这次的偶遇仅仅只是偶遇,二人从此以后真的就井水不犯河水了,毕竟她就是个曾让他倒过大霉的人。

      可是第二天,秋水就见到李长天出现在了派出所大门对面的马路上,他靠在一辆狂野的泼墨一样黑的吉普车上抽了一上午的烟,目光一直幽幽地望着她所在的办事大厅。

      秋水自然不会自作多情,她以为李长天应该是在等着她离开后再找其他工作人员给他改名字。

      所以她找了个理由请假躲了一天,第三天一整天她都没去上班。

      但是第四天她回到工作岗位上发现他又来了,仍旧只是靠在吉普车车身上,一头抽烟,一头望着她这边厢。

      第五天亦如此。

      秋水开始感到很不安。

      她想起那天捡起来的那张纸。

      其实仓促间,李长天并未将他交到她手里的资料全部抢回去,那份改名申请飘飘悠悠地落到了地上。

      薄薄的一张纸,秋水拾起来,看上面的字迹七歪八扭,同从前一样难看。

      是李长天本人写的字没错。

      清清楚楚地写着他的改名理由:准备和女朋友结婚,可我的名字跟甩了我老婆闺蜜的渣男名字一个样儿,我两口子心里一直膈应。怕影响婚后感情,申请改名,望领导批准。

      时光如水,倒回至逝去的流年。

      “喂,你们班上是不是有个女的,叫做杨秋水?”

      “你的名字还挺好听的。喂,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我叫长天,李长天,嘿嘿嘿嘿,听说有句古诗词说---秋水跟长天一样色,咱俩好像很配哟。”

      深思熟虑后,转天,秋水向领导申请调离工作岗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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