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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祸起萧墙 ...

  •   姜桓和姜无忌在一座匾额上题了:“姹紫嫣红”四字的三角亭里下棋,亭外是鸟语花香,微风拂拂。

      亭内珠帘半卷,一旁的青铜香炉里檀薰袅袅,香飘四溢。

      皓月跪坐在姜无忌边上的席子上看两人对弈,撑着脑袋在一旁看了半天,没看懂。

      只知道围棋有“金角银边草肚皮”之说,皓月上次还跟姜无忌吹牛说自己琴棋书画样样皆通。

      皓月怀疑他就是存心想让自己出丑的,为了不露出馅,皓月只好装作看得津津有味的样子。

      这两人之间横着一股波涛暗涌,偏偏两人面上又和煦的像如沐春风,气氛着实诡异。

      皓月盯着姜无忌端然从容的侧脸,心里气郁不已,眸子狡黠一转,玩心大起。

      皓月笑瞅着他,心道,这些天老是被你整,如今该我还回来了。

      皓月坐在一边,起初观棋不语,凝神看了会儿,约莫看出了些道子。

      不时抬手从棋碗里拈一粒黑子落在棋盘上,扰乱姜无忌的布局。

      皓月看着姜无忌的黑子被姜桓的白子吃了好几粒,心中顿时解气不少。

      姜无忌面无表情的侧头盯着皓月,皓月咧了个大大的笑脸,带着挑衅的盈盈笑意看着他,你奈我何?

      姜无忌只淡淡看了皓月一眼,瞥过眸子,修长的手指从棋碗里拈了一枚黑子,悠然自若的继续落子。

      皓月见状,也从棋碗里拈了棋子,继续捣乱。

      半炷香的时间,一盘棋被三人下得是七零八落的不成样子。

      姜桓坐在对面一手撑着额头,一手撑着桌子看着皓月,无奈的摇头直笑:“无忌,这个小丫头是你从哪里找来克你的?”

      姜无忌一手拣了棋盘上的白子,放到棋碗里,另一手紧紧钳着皓月两只不停作怪的手,面上神情极其云淡风清,不以为意的说:“路上捡的。”

      皓月在一旁卯足了劲想把手挣出来,闻言他这一句,愤愤不悦的颦眉瞪了他一眼,你才捡来的。

      姜桓一副了然的神情笑对姜无忌说:“再来一局?”

      姜无忌松开皓月的手,淡淡瞥了皓月一眼,皓月却吓得心头一凛。

      姜无忌眸子里的情绪有些让皓月看不懂,令人琢磨不透的复杂,一瞬却又波澜不惊。

      而皓月迎上他的眸子时,竟然有些手足无措。

      皓月觉得姜无忌这人就是个疯子,一下起棋来六亲不认的疯子。

      姜无忌回过头,轻轻扯了扯唇角,说:“好。”

      皓月心里憋着股郁气,却不敢再肆意胡来,乖乖坐在一旁看他们对弈。

      姜桓手执黑子从角先下,魏无忌拈白子后落子。

      只见两人落子如飞,没过多久,黑白棋子便各占半壁江山。

      两人棋逢对手,难分上下。

      姜桓不偏不倚,黑子吃了姜无忌的一颗白子,姜桓抿唇笑说:“先发制人。”

      姜无忌的棋风有些鬼道,虚实真假难辨,令人眼花缭乱。

      风谲云诡间,乍似戏鹤之千霓,又似狡兔之绕丘。

      姜无忌的白子吃了边上的一颗黑子后,只见姜无忌不急不缓的说:“后来居上。”

      面对姜无忌的避实击虚,姜桓有“先着一手”的优势,舍了边上的黑子,开始从棋腹着手:“宁舍数子,不失一先。”

      姜桓虽占了先机,但姜无忌好像从姜桓的棋风里看出了什么,不语,只微微一笑。

      棋下得正在兴头上,一个小内侍急急忙忙的朝这边跑来。

      咦,发生什么事了?

      这小内侍气喘吁吁的通禀道:“王上,公子,不好了,东北方向的烽火台突然狼烟四起,陈国发兵来犯,快要进入梁国边境了。”

      闻言,姜桓再无心思,立即丢了棋子,就要起身让宫人去召集大臣们去宣政殿商议御敌之策。

      姜无忌气定神闲的拈了枚白子,落子,头也没抬的说:“王兄,是陈王在边境狩猎,不是进犯梁国边境。”

      姜无忌头也没抬,对那小内侍道:“让人再去探查,再敢以不实之言以讹传讹,戍守梁囿烽火台的统领可以换人了。”

      “诺。”那小内侍抬袖抹了抹额上的冷汗,小心翼翼的退出了三角亭。

      姜桓六神无主的坐下来,心不在焉的接着跟姜无忌下棋。

      姜无忌若无其事的落子:“王兄,下棋最忌瞻前顾后,谋定而后行。”说着,姜无忌的白子又吃了姜桓的一粒黑子。

      姜桓却再无心思下棋,许是刚才的急报让他有些心绪难宁吧。

      皓月看着姜无忌,心道,人家都快打到家门口了,这人怎么还能这么云淡风轻悠然自得的下棋?

      又过了会,那个小内侍喜出望外的跑来说:“王上,公子,刚得到东北边传来的消息,说是陈王在陈梁边境打猎,不是进犯大梁边境。”

      姜桓这才松了口气,脸色转好,很是惊讶的看着姜无忌问:“无忌你是怎么知道陈王是在陈梁边境狩猎,而不是进犯我梁国边境的?”

       姜无忌淡然自若的说:“王兄莫不是忘了臣弟一年前从陈国回大梁前,陈王允诺过臣弟,永不发兵犯我大梁。

      陈国才与我们定下了永结秦晋之誓,陈王虽无主见,但不至于是个昏庸的人,不会在这个时候干这种没脑子的事情。”

      姜桓说:“陈王虽有允诺,但两国之间的盟誓往往又有几分能当得了真?

      就像夏国,频频与他国定下不犯国土之誓,后来又如何?还不是言而无信,当面把那盟约当成空口白话,背地里撕了盟约,屡屡进犯他国领土、夺城略池。

      无忌,有这么好的一个前车之鉴在,我们不得不防。”

      姜无忌说:“王兄应该深知成败皆萧何的道理,换而言之,王兄不要永远只看事物的弊端,却看不到事物的利端。”

      姜桓好似明白了什么,谦虚笑问:“寡人过会拟一道旨意,派人到陈梁边境,迎接陈王来我大梁,以东道主之礼相待,不知无忌以为如何?”

      “甚好。”姜无忌将姜桓的一粒黑子放入棋碗,漫不经心的说:“落子已成定局,棋差一着,覆水难收,王兄,你输了。”

      姜桓笑说:“今日确实是寡人输了,等你下次进宫,寡人要与你再决高下!”

      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人心如面,各不相同”,用来形容姜无忌和姜桓之间再合适不过。

      不知怎么,皓月看着面前这对兄弟,总给自己一种错位的感觉。

      如果比文韬武略,姜无忌反而是比姜桓更适合当王的那个。

      只可惜生在这个尊嫡崇长的时代,一日为庶子,终身是庶臣,根本毫无道理可言。

      皓月心道,姜无忌可是个项庄舞剑、极有城府的好手,我到底在想什么?

      同情他?

      天呐,救救我吧。

      回去的路上,姜无忌跟皓月说:“你可以想想自己想要什么,当你今天帮我挡桃花的谢资。”

      皓月的眸子忽的一亮,笑问:“什么都可以吗?”

      他说:“仅在我能力有限和力所能及的范围。”

      那这好说!

      皓月笑说:“好说好说,那你去帮我给管事嬷嬷说说,让我不要再学那些女红啊什么的,我实在是没那个天赋呢,这要求可行?”

      姜无忌只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

      出了宫门老远的皓月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愤道:“姜无忌,你这个臭登徒子!”

      姜无忌顿下脚步,侧过身,看着皓月,一脸耐人寻味的说:“如果你肯把想那些歪门邪道的点子用到想正事上,相信我,你一定会聪明的多。”

      这次皓月听出来了,他这是在拐着弯骂自己没脑子呢。

      皓月骂道:“姜无忌,你才没脑子呢!”

      姜无忌的唇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纹:“我可没说,是你自己承认的。”

      皓月心道,气死我了,我要被气死了。

      姜无忌你这个腹黑毒舌城府男,你给我等着,等我得到你的信任,再把你始乱终弃,看你到时候还笑不笑得出来。

      在车厢里刚坐下不久,驾车的车夫在车外喝了声驾。

      车轱辘一动,皓月人往前一倾,脑袋直往车窗沿壁而去,心道一声,完了,这一撞估摸着也要撞懵了。

      “小心!”姜无忌眼疾手快的抬手扶住了皓月的脑袋,这才让皓月幸免于难。

      待皓月反应过来,他的手正扶着自己的脑袋,而自己上半个身子恰好摔在了他腿上。

      只是这样一来,倒让车厢里气氛变得有些怪异和局促起来。

      皓月脸上一烧,连忙坐直了身子,手下意识的抓住了窗沿,避免再弄得如此尴尬。

      他伸出的那只手顿了顿,才收回去。

      脑子有那么一瞬又断片了,不管皓月怎么去想,就是想不起来……

      这时的姜无忌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只沉默寡言的坐着,眸子像是看着阿七,却分明没有看阿七。

      阿七冷冷的看着他,他不说话,阿七也不说话。

      许是感觉到阿七的目光在看自己,姜无忌神情平静淡然的仿若没有人间的烟火气息,语气波澜不兴的说:“你想说话就说,没人拘着你。”

      阿七面无表情的问他:“你是故意的吧?”

      记得季郭君上次跟自己说过,姜无忌和梁王姜桓之间的关系并不如世人想象中的那般坚不可摧,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已在十年前,随着雪姬之死有了缝隙。

      今所见,确如是。

      季郭君真正的目的是让自己借机利用他们兄弟之间的不睦来挑起梁国王室内乱,鹬蚌相争,自己则坐收渔翁之利。

      自从见到梁王姜桓后,阿七就一直在想,自己到底要不要这么做?该不该这么做?

      姜无忌这么聪明,肯定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

      阿七心道,为什么这样的他,看得人心里那么难过呢?

      姜无忌唇边噙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说:“天家从来都没有永远的兄弟之情,我和姜桓也不例外。

      与其让他以后活着恨我,不如让他现在活着畏惧我,毕竟那个位置,本来就该是我的。”

      他果然是有那种心思的。

      阿七最开始只是看不透眼前这个人,现在却有些害怕这个人。

      姜无忌,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城府深沉的野心家?

      还是薄情寡义的负心之人?

      阿七只觉得全身的力气像被抽空了,无力的靠在马车壁上,脑袋里一阵一阵的绞着疼。

      春秋时期,齐桓公五子争储就是最好的例子,五子为争夺储位,囚禁桓公,相互杀得血流成河,不死不休,何其惨烈?

      五子最后皆不得善终,桓公饿死六十七日,无人为其收葬。

      这是一个比:“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还要让人惋惜和无奈的前车之鉴。

      很难想象,昔日称霸一方的千古君王竟会落得如此下场,人世间的悲哀也莫过于如此吧。

      亲父子亦如此,那亲兄弟又该如何?

      他们终有一日也会如此手足相残吗?

      季孙之忧,不可期也。

      自己所担忧的那天终会来临吗?

      阿七忽然觉得身上好冷,寒透了般的凉,那是缘自于心里的恐惧和慌乱。

      虽然阿七很想报仇,但无止无休的杀戮并不是她想看见的。

      自阿七有记忆起,便无父无母,更没有兄弟姐妹。

      亲情,是自己一直所渴望的温暖。

      只是再也没人给她。

      谁能告诉自己,她到底该怎么做是对,怎么做是错?

      沉默半晌,姜无忌突然道:“停下。”

      马车往前一倾,从而使得阿七飞远的思绪被打断了,阿七变成了皓月,而皓月的记忆只停留在了自己不小心摔在姜无忌身上的那段。

      其余的……脑袋里又是一片空白。

      待马车停下后,姜无忌率先掀了帘子走出去,跳下了马车。

      皓月有些好奇他想干什么,便掀了帘子来看。

      因马车是双骑同乘的关系,只见姜无忌三下五除二的便解下了缰绳,牵着其中一匹马,对皓月伸出手,道:“下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然后对驾车的车夫道:“你自行回去。”

      “诺。”

      皓月想了想,还是将手搭上了他的手心。

      马儿急骋在天地之间,皓月却只觉心中前所未有的快意。

      皓月和姜无忌站在山丘上欣赏风景,马儿在身后惬意的啃着草。

      姜无忌遥望着远方的大好河山,问皓月:“月儿,寻常女子最想要的是什么?”

      他这是为情所困?

      皓月左右打量一番,看起来也不像啊,但还是中规中矩的回道:“寻常女子最想要的无非是寻得一位如意郎君,心有所属的、大概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了吧。”

      他说:“原来你也不像外表所看起来的那么顽劣不堪和不学无术。”

      皓月恼道:“难道我生下来就是这样的吗?”

      他问:“那你呢?”

      皓月疑惑:“我吗?”

      他说:“嗯。”

      皓月想了想,看着远方,笑道:“我最想要的,大概是自由吧,没有羁缚和牵绊的游历在这天地间,走遍万水千山,看尽世间风光:大漠孤烟、陌上人家、小桥流水……人生百态。”

      然后问他:“那你呢?”

      他叹说:“如果天下君主能够为君清明,百姓不再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安居乐业,免受战乱流离之苦,谁又会处心积虑的去谋取那个高处不胜寒的位置呢?

      若真有那一日,我愿泛舟四海而去,自此归隐于江湖山水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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