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徒不善》木耳甜橙

31、第三十一章

　　沅止知她可闭息不惧水，仍是害怕。待不及欣赏这番勾人心弦的美，忙跳入池中将她一把捞起，踮脚飞出浴池，落在地面。

　　沅止将她放在池边，正要脱下外裳给她披上。

　　她忽半掀眼眸，静静地望着他，幽兰气息溢出红唇：“阿止……”

　　他身形一顿，就这般屈着膝盖将她抱在怀中，定眸凝望她。

　　酡颜醉面似沾着晶润露珠的芙蓉花，双睫湿染水汽，含光蕴雾，更添几分春情妩媚。

　　澧兰抬手抚上他面颊，手指划过他双唇，不经意地探在他唇隙，轻轻掠过。

　　沅止呼吸陡然一窒......

　　她总是能在不清醒时放肆随心、胆大妄为。而他却次次被她无心之举拨动得心湖涟漪、无可奈何！

　　心里有气，他想狠力将她的手咬痛，可又哪里会忍心......

　　澧兰嘟唇不满，哼唧两声。

　　沅止手掌摩挲她脸庞，柔声哄道：“你旦再唤我一声，我便不再给你反悔的机会。”

　　她眼帘轻颤，唇吐魅声：“阿止……”

　　他心神一荡，无奈失笑道：“你下意识晓得迷惑我，清醒时怎就觉察不出自己的心思。”

　　纵然是心动之际，也知此时不妥当。

　　沅止压下骤快的心跳，速速抓来外衣将她裹住，再快步离开。

　　待将澧兰放置在床榻，沅止片刻不等，低头将她双唇捕获，夺走了她呼吸。

　　他有些急切，便吻得没了章法。交融了醇酒香味和她淡淡的兰香，欲浓意蜜。

　　指尖在细软玉藕上徘徊几许，却也只敢轻轻掠过.....

　　沅止微微抬头，见她微阖的双目缝中流泻出秋水波光，他情真道出：“我从来都没法抗拒你，六千年前如此，如今依旧如此。”

　　目光下的女子似空谷幽兰，又似烈焰的凤凰花，在烛光映照下，交织出令他眷恋痴迷的万种风情，妖娆妩媚。

　　他抚触她脸，神色隐现哀伤，轻问：“你曾真正爱过我吗？我却从未听你言语过一句。”

　　澧兰缓缓睁开眼，似看着他，又似望见了久远之处，专注却无神。一句“云善…”猝不及防刺穿他耳膜。

　　沅止心绪陡如碧波翻浪，一声轻叹：“既然云善让你痛苦不堪、不愿忆起，你又唤着他作甚？喜欢阿止不就好了吗？”口吻抱怨，语气却含着满满无奈的宠溺。

　　可他终究想问个明白，便试探又带着诱哄：“喜欢云善吗？”

　　少顷，澧兰掀唇轻吐：“喜欢。”

　　明知她神思混沌，他也会因这话而欣喜若狂，敛下情绪，问得惴惴小心：“你可是爱过云善？”

　　只听她徐徐语出：“爱…”

　　沅止只觉胸腔好似擂鼓轰鸣，狠狠一怔，又仿若在眼前开出了千万璀璨烟花。

　　他拼命忍着将她拥入怀中的念头，怕克制不住情绪将她抱疼，忍得双臂都在发颤。

　　忽闻一声抽泣，只见她双眼盈光，汇聚成珠，从眼尾滑落。

　　“很爱……”澧兰哽咽着，仿佛沉浸在痛事中，哀戚两句：“云善，对不起…”她闭上眼，又是两滴泪滑落。

　　沅止伸手擦去她鬓角的泪水，烫在他指尖，却似烙炙在心口，火燎般的疼。

　　他低身吻在她眼尾，拭住那一滴未落的晶珠。

　　“你从未对不起我，这一切本就不是你的错，别再自责了。怪我心生嫉妒对你生了怒 ，怪我…害你丢了性命。”

　　声色微颤地道出最后一句，沅止埋在她颈边，已是无语凝噎。
　　***
　　是夜，澧兰在梦中续上那段沉入心海的记忆，一段段抽丝剥茧，揭开她尘封忘却的过往。

　　澧兰化出人形没几年，云善便带她去往无玡村。

　　两百多年来，她第一次离开 ‘拂云见善’。一想到要去他口中那个‘一群鬼’的无玡村，她是好奇又害怕。

　　云善将她环抱在怀中，纵身跃下崖顶。坠落速度极快，她一颗心猛地提到嗓子眼，吓得她尖叫一声，慌忙闭上眼埋入他胸膛。

　　他胸间颤了颤，似有闷闷笑音，只听他道：“在我怀中有何惧怕，摔不到你。”

　　澧兰半掀一只眼，视线中只有速速掠过的陡峭岩壁，确无疾风刮目的刺痛感。再缓缓睁开双眼，只见两人周身圈着隐隐蓝光，是他展开的结界，难怪发裳平整，稳如平地行步。

　　但她仍是心悸地趴在他怀中，紧揪着他衣裳，怯怯探头。目下所及，雾霭茫茫，正是破雾穿云中。

　　片刻，拨开缥缈云纱，一方村落展在眼前，澧兰难掩惊叹讶异。

　　她本以为鬼族居住之地，必同赤魅说的九幽地府那般，昼夜暗光，阴森悚人，草木难活，清流难通。

　　可难料眼前这般，正是四月春景时，山谷遍地桃花梨花，翠鸟叽叽喳喳在树梢欢快扑扇。

　　高处俯瞰，村落房屋鳞次栉比。澧河从断水崖的缝隙流出，汇成溪流，蜿蜒流淌整座村落。溪面在日光映照下，潋滟粼粼，宛如耀闪的金龙穿村而过。

　　云善在无玡村有处洞屋，就在万修坛上方，依山壁而建，这几日他们便是住在洞屋。

　　云善带她走过村道，赏过花林，淌过溪流。路过之人，无一不恭恭敬敬对他行礼，道一声：始祖。

　　这日正在溪涧玩水时，她不经意问道：“沙青赤魅不是唤你尊者吗？为何村里的人都喊你始祖？”

　　云善靠坐在溪边大石旁目眺前方花林，拉回视线落在她俏丽面容：“无玡村是我建的，许是鬼族对我的尊称。”

　　澧兰踏出溪水，赤脚走到他身边，跪坐在他面前：“你为何建这个村，你也是鬼族？你不是神仙吗？可你灵力强大又纯净，修为高深，怎么不是神仙呢。”

　　她委实好奇，噼里啪啦扔出一堆问题，若不是为了喘口气，她肚子里还有一堆疑问都得问出来。

　　云善似笑非笑：“我该回答你哪个问题？”

　　“唔……”她着实思考一番，道：“都回答。”

　　倒是个不吃亏的性子，他耐心答道：“众生皆可修行，鬼却只能轮回，建此村正是为了引导想修行、而不愿再堕轮回的魂魄。我是鬼也是仙，六界称为鬼仙。可是有解答你的疑惑？”

　　“鬼仙？鬼仙……”她皱着眉，反复咬着这两字，一时不太明白这矛盾的称呼，怎能是鬼又是仙呢？就好似是魔又是神一般。

　　云善手指弹她眉头：“有何不明白的便问出来，想不清楚便不想。小小年纪，愁容作甚。”

　　澧兰揉着眉头，委屈撇嘴。虽说她才刚化形没几年，但从生智开始已两百多岁了，哪里小。

　　她又问：“即是鬼又是仙，听起来厉害得很。那你法术修为岂不是赛过天界的神仙？”

　　他道：“不死不灭，不堕轮回，不受天罚，超脱六界，算你所谓的厉害吗？”

　　澧兰眼睛瞪得大，呆舌怔然了半晌。嚯地凑近他面前，神情无比崇敬。

　　“云善……”她轻柔唤道，敛入了溪面细碎波芒的似水眸眼中映满了他。

　　两人呼吸缠绕又萦回彼此鼻间，他因着她身上的淡淡幽兰香而微微窒了一息。

　　“云善可以不取我内丹吗？我想同你一样不死不灭，不堕轮回，一直在你身边好吗？”语带乞求和期盼。

　　他静默一瞬，问：“你为何想一直在我身边？”

　　澧兰眸光纯澈：“云善是大罗神仙，修为高深，只要跟随在你身边，我也可成仙不死。”

　　“只是如此？”他眉梢微挑。

　　澧兰认真点头：“正是如此！”

　　云善倏尔冷面，丢下一句：“那便准你活久些再取你内丹吧。”就起身离开。

　　走了一段，仍未见她跟过来，转身正欲喊她。却见她目光落在溪涧，粼粼波光却映不入她晦暗眸色。那一瞬，他心头似被扎了一下。

　　他别过眼淡淡唤道：“走了。”

　　少刻，澧兰才起身朝他走去。从他方才说要取她内丹，她顿觉周遭失了光彩，那映日烁烁的涧流、红粉娇艳的桃花，有何美意可言。

　　直到几日后，她同赤魅说起这事，赤魅几句点醒，她才知晓‘喜欢’二字原来是这般酸涩、隐隐生疼，并不像赤魅说的甜蜜心喜。

　　遥不可及如他，又怎是她这小小野兰花能并肩匹及的。好似一夜长大，她同时晓得了‘自卑’二字。

　　但她并未放弃，她想，倘若自己努力修炼，尽早升仙，定能朝他靠近一步。她没奢求过他的感情，至少可以让他在意她，便是她最大的祈愿。

　　因断水崖崖顶常年仙云蔼蔼、祥光奕奕，乃灵气盈沛的胜地，非常适合修炼。所以每当云善离开‘拂云见善’，澧兰便抓紧时间修炼。

　　可她操之过急，急于求成，有一日直接晕在了竹院中。待被救醒，已在云善怀中。

　　见他眉眼显露的切切担忧和焦急，她忽而笑了笑。

　　云善第一次对她发火：“若不是我及时赶回，你便要筋脉尽断。修炼成疯吗！还笑得出来！”

　　澧兰仍是抿唇笑着，他向来面冷如霜，却会因为她而崩裂出怒意，怎不让她欣喜。

　　云善好似没了辙，无奈一叹，将她抱起来步入屋内。直到将她放在床榻，他都未再开口。

　　见他要起身离开，澧兰忽就将他抱住。他未挣，也未说话，静静坐在床沿由她抱着。

　　澧兰抬头，撇嘴嗫喏：“对不起，是我错了，日后再不这般乱来。”

　　云善侧身面无表情回看她，仍是一语不发。

　　她迟疑片刻，缓缓伸手触碰他面颊，第一次这般大胆。

　　他未避开也未制止，她更是肆无忌惮起来。拇指移至他嘴角，说道：“别生气了，笑笑好吗。”

　　此刻她指尖温热细腻，不过触在他嘴边，却仿佛熨遍他心窝似的，竟觉着丝丝无以言状的……愉悦。

　　澧兰手掌轻轻覆在他心口，又移回他面颊，颦眉困惑道：“为何你身子是暖的，脸和唇都凉凉的？”

　　若不是她提到，他从未意识到这点差别，随口问道：“你说该怎么办。”

　　澧兰还真煞有其事思考着，倏尔想起赤魅同她说过，亲吻喜欢的人，是世间最温暖的事。

　　她眨眨眼，咬咬唇说道：“没…没关系，我的唇是暖的，我…我帮你啊！”

　　磕磕巴巴说完，她两手撑在他双肩，缓缓朝他凑去，视线只敢定在他双唇。心底却暗暗窃喜他并未反对，几分得意。

　　澧兰不知亲吻该如何，贴着应该就对了？从他额头开始，再移到他双目，鼻尖，双唇掠过他脸颊，最后触碰他双唇。

　　触碰的一刹那，宛若被雷电边缘扫荡般，酥软麻麻的感觉，从唇瓣传遍百骸。惊得她忙退开，脸热得红成了朵海棠。

　　澧兰低着头，声音抖抖索索：“应该…暖，暖好了…”

　　就在她捂着胸口喘息时，忽被握住双肩，一阵天璇，倒在床榻。

　　“暖好了？”云善微微勾唇：“可我觉着还未好。”

　　澧兰愣愣地看着他。在他俯身贴近时，她好似瞥见到他面颊晕开的一抹红，很淡。来不及琢磨，思绪就被他双唇夺走。直至她昏昏晕晕，再无法思考其他，身心皆融在他愈渐温热的吻中。

　　迷糊中，澧兰觉得奇怪，明明他双唇是凉的，吻到最后，他的唇却比她热烫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