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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六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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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小楼的武功算不上天下第一,甚至于排不进前五,正经在宁天的剑下,活不过十招,但谁想杀他,危及性命,却不容易,毕竟他轻功天下第一,打不过,跑总是跑得掉的。
即便真的是天下横空出世一绝顶高手欲取他性命,生死关头,原清泫的剑气也必能斩杀来敌。那么何种情形下,能让原清泫三道剑气一息间皆出鞘?
除非头一道剑气没将害他之人杀死,并且他依旧有性命之忧,第二道剑气方出鞘,然第二道剑气依旧没能将害他之人杀死,并且他还是性命难保,第三道剑气方才出鞘。
然而,第三道剑气出鞘后,有没有将害他之人杀了,也就不得而知了。
虽然不得而知,但原清泫估摸着,悬!
毕竟,即便在下界,能在原清泫剑气下逃生的人也不多,俗世之中不可能有人能接住他的剑气,所以原清泫猜想要取玉小楼性命的不只一人,至少有三个人。
可是,怎么可能正巧就是三个人,很大可能有第四个人,第五个人,甚至更多,三道剑气过后,只怕玉小楼性命难保。
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玉小楼十之八|九已经死了,原清泫决定回去看看,玉小楼孤儿出身,有个师傅,死了有些年头了,最好的朋友是宁天,原清泫也算一个,不知道这十年来玉小楼有没有成亲生子,结识些靠得住的朋友,但是万一没有,两人怕没人给他收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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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界通往俗世的穿界门只有一个,原清泫,朝露,宁天与兰灵四人日夜兼程,四日后方过了穿界门到了俗世。
原清泫本不精于占卜,但总归比朝露,宁天和兰灵强些,到了俗世立时卜了一卦,卦指西南,卦象上看玉小楼还活着。
虽然原清泫不精于占卜,但生死卦等闲不会错,如此难免让四人总算是露了笑颜。
四人乘了灵船一路往西南去,行至约莫大齐西南边境,原清泫再卜一卦,卦象道玉小楼便在近前,立时将灵船从云端落下。灵船悬停在半空,推开舱门,四人本欲御剑而下,却怔然与舱门后,半晌未动。
大齐的西南边境,尔南城,原本是大齐子民与一个叫阿南族的少数民族混居,虽然小矛盾是少不了,但也算是安居乐业,十年前瘟疫之祸,此处也受了波及,但因这阿南族有一些独特的医术,朝露与原清泫到的时候,此处近旁的州县几近死光,这里竟还有三成人活着,也是难得。
朝露犹记得当时有一位清南族的大长老,据说在瘟疫爆发的第二日,便直接带族人进了府衙,杀了知府,接管了整座尔南城,将染病死了的运至数里外焚烧掩埋,没死的也直接被驱逐出城,严加安管,未染病的人分户隔离安置,严禁走动,用自制的药草熬制的药水,替代饮用水,每日分发下去,更难能可贵的是,这位长老此举不分大齐人还是阿南人,一视同仁,虽手段狠厉,不近人情,但朝露看到竟然还有三成人活着的时候,难免感叹医者无疆,大善。
当时的尔南城虽然户户挂白,但井然有序,路边人家的窗台之上,依旧有鲜花摇曳。
然而,如今十年过去,立于悬停的灵船之上,往外面的尔南城望去,却是满目疮痍,死气沉沉。那即使是瘟疫泛滥也干净整洁的石板路上因为常年无人打扫,蒙着一层黑漆漆污垢,几近空无一人,两旁的房屋破烂不堪,门窗紧闭,只有几个衣衫褴褛的士兵拖着腿在走动。
城墙之上,大齐的军旗被风吹得鼓鼓作响。
显而易见,这里发生了战争。
这并不让人太意外,人丁乃立国之本,一场瘟疫,五万万人没了,怎能不让人心有所动。
灵船实在醒目,城里的人不会看不见,只见一名头缠绷带的兵士从城内发足狂奔而来,踉跄几步,几乎是扑倒在地,嚎啕大哭:“圣人您总算是来了,玉大侠等你等得好苦啊。”
这便让人意外了,玉小楼乃江湖侠客,通缉令里的常客,朝廷讨厌他,但是抓不到他,他也讨厌朝廷,即便是在原清泫的面前也从不掩饰对庙堂的不满,原清泫不懂玉小楼怎会陷在战区。
事实上,玉小楼不只是陷在战区,自八年前邻国大陶来犯,他便在这里没走过。
那兵士一边快步的领着原清泫几人往城里去,一边道:“十年前,圣人一走,北边就打起来了,圣上把兵都派那边去了,后来大陶来打我们,哪里有兵往我们这边调,何况我们是疫区,圣上……”
终究是不敢当着原清泫的面说圣上的不是,那兵士顿了顿,道:“没有人管我们的,玉大侠来了,领着一帮江湖人士和大家一起守,八年了,上面一文钱军饷都没发过,都是玉大侠管的大伙吃喝用度,玉大侠说,圣人与仙子当年救我们肯定不是为了让我们活着给外族当奴隶……”
那兵士络腮胡,虽负伤却仍看得出久经沙场,却话中哽咽:“此次是玉大侠亲自从北边儿找了些粮草,回来的路上在一个峡谷被大陶伏击了。我们就二十个,随后派去为兄弟收尸的人回来报,大陶那边弓箭手就约莫就有数十个,还不说步兵,玉大侠也不知道是怎么一个人回来的,血肉模糊,身上没一块好的了,大长老让他安心去了算了,他也说不出话,只是哑着嗓子使劲的喊,大长老说他定是在等圣人与仙子来见最后一面。”
话说到这里,还未走到安置玉小楼的地方,兰灵已然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玉小楼被安置在尔南城府衙的一间厢房里,远远的便能闻到浓郁的药味,房外,几个穿着阿南族服饰的男子在念着不知名的经文祈福,四人推开门进去,首先见着的便是那位阿南族的大长老,同为医者,那大长老对朝露的尊敬显然更重,立时起身行礼:“见过妙园仙子。”然后方对着原清泫道了声:“圣人万安。”
然而二人显然皆无心理会他,行至榻前,只见那床榻之上,玉小楼双目紧闭,面色煞白,呼吸微弱到几近没有。
如玉小楼这般内力深厚的人,即便是年过六十,依旧一头乌发也是有的,而如今,眼前的玉小楼不过是不惑之年,竟已两鬓花白。
原清泫让出半身,朝露上前掀被搭脉,怎想的棉被之下,玉小楼的空有半截大臂,昔日闻名天下的一双妙手早已不知所踪。朝露一时竟也如鲠在喉,怔了一息,将被子盖好,伸手到至玉小楼的颈侧,改探颈脉。
朝露本就是药修,不擅医术,何况颈脉本就不如腕脉精准,细探了一番,又掀被细细的查看伤口,一旁的大长老十年前曾与朝露有过交谈,也知她精于药理,不擅医理,倒是也不藏着掖着,直接道:“玉大侠全身经脉尽断,五脏俱损,若非内力深厚,心有执念,早就没了,我用族内秘药为他续命,是药,也是毒,只为等仙子您来赐下仙药。”
仙药是没有的,灵药是有的,灵药去了灵力,多数也比凡药要好上许多,能治不少天下不能治的病。
然而……
朝露再次为玉小楼将被子盖好,回首,看一眼原清泫,看看宁天与兰灵,默然数息,道:“他……我的药去了灵力治不了他,不去灵力,能治他的伤,但灵力入凡体,他活不过一刻钟。”
此话一出,且不说兰灵,大长老那苍老而浑浊的眼睛立时闪过绝望的悲伤。
玉小楼便是在这个时候醒的,眼睑微动,慢慢打开,看到朝露,似乎还未完全清醒,迷茫了一下,又转着眼珠子看到一边的原清泫,宁天与兰灵,彻底的清醒了,那双总是咕噜咕噜转的眼睛顿时笑了起来,就好像他不是缺胳膊少腿,肚子里面烂透了,马上就要死了一样。
所谓玉小楼的朋友,绝不是在他快死的时候哭哭啼啼的人,所以,宁天也笑了:“你个老小子,还以为要祸害百年,总算是要死了。”
如此玉小楼自是不服气,什么叫祸害百年,他玉小楼在哪儿不是受人敬仰?!
可是玉小楼已经说不了话了,作为一个曾经的话唠,他只能梗着脖子,用尽力气发出嘶哑的喊叫,看着听着真是挺难受的。
“给他用灵药吧。”原清泫说。
虽然原清泫这么说了,但是出于一个医者的基本道德,朝露还是回头问了一句脸红脖子粗的玉小楼:“你这伤我是治不了,你是肯定活不成了,我给你用灵药,你可以好一刻钟,活蹦乱跳是不行,挤兑挤兑原清泫还是可以的,但是一刻钟后,你就真的死了,行吗?”
那有什么不行的,玉小楼的眼睛眨得飞快。
于是……
玉小楼:宁天你个混蛋,我死了你是不是特别高兴?
宁天:还好,对我影响不大。
原清泫:也不是,耽误你拿头名了。
玉小楼:什么头名?
原清泫:天下大比……
宁天:喂!
原清泫:筑基组头名。
玉小楼:天下大比……比武?宁天你竟然沦落到要跟人去比武!
宁天:呃……闲着也是闲着。
玉小楼:那边的人厉害吗?
宁天:元宗老儿最厉害。
原清泫:还好,不算最厉害。
玉小楼:原清泫你和露露成亲了吗?
原清泫:成亲了。
玉小楼:露露,他对你好吗?他对你不好,你就打他,别给我面子。
朝露:凑合吧,他什么样儿你还不知道吗?
玉小楼:怨我!你说我如果有灵力,能跟你过一块儿去,还有他什么事?
【就一刻钟,真的不能说点儿有意义的话题吗?】
这话题原清泫实在是忍不了,若是以前他还能直接把玉小楼打一顿,偏偏这会儿玉小楼已经快死了,也不能打。
原清泫道:“你又不图名利,何苦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这话怎么说的呢!”玉小楼显然对于原清泫问的这个问题很不满,道:“我是看不惯那些贪官污吏,但这大齐江山是你原清泫的,你的东西,你不在,我作为你的朋友,我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抢走了?!我还没死!”
此话一出,朝露便见原清泫脸色惨白,握着听风剑的手上青筋暴起。
原清泫是修多情道的,就玉小楼这样的话,对寻常的修行之人来说,都很可能牵扯因果,生了心魔,而对于原清泫来说,简直就是诛心。
古往今来,修多情道的,多是三妻四妾,夫郎成排,唯独原清泫恨不得活成个天煞孤星,朝露也曾暗自猜想,约莫原清泫就是怕情债太多,万一哪个小妾使个性子,误他修行。
如今,看着玉小楼,朝露觉得原清泫千算万算,应该怎么都没想到被一个男的伤了情道。
当然,朝露知道玉小楼不懂,甚至于宁天与兰灵也都不懂,因果牵扯,情道艰难,还是太高深了些。
一刻钟很短,说完这些话,玉小楼似是也有所感,眼神一暗,慢慢了闭上了眼睛。
然而,也就是这一刻,原清泫伸出微颤的手,朝露接过他的手,捂在自己手心,放在心口,仰头用拇指抹去他嘴角的鲜血。
“露露。”
“嗯。”
好一个多情道,十年双修,白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