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蜜腹剑》虚花

24、[卷二]二十一章

　　登天楼。

　　裴安城中最高的一栋建筑。

　　一行人默然无声的沿阶而上，镶嵌在石壁之上的灯随着众人的步伐依次点燃，仿若在为他们指路。

　　这座楼宇高有四丈五尺，自楼门进去走过足有万阶的悬空石梯，转个二十多圈到达顶层，站在这里往下看去，城中小人的一举一动皆能尽收眼底。

　　据说，这栋登天楼原先建起是用来祭祀的，只是，到了如今已然被荒废了千余年。

　　而现在，它又变得焕然一新，被侵占这里的永生组织用来招待贵客。

　　然，三百年前，陆千臻就是站在这里点燃了滔天之火。

　　高空之中的风有些凉，四面垂下的白纱帘遮挡住了天上灰蒙蒙的阴云，月光也被盖住，城中一时之间变得更为昏暗，四根红柱上虽然点燃了蜡烛，却更像是一种发着荧光的装饰品，并没有发挥它应有的作用。

　　这里的摆设相当的怪异。

　　正中央的地方有一张四四方方的矮桌，上面似乎绘有无数四四方方的线条，仔细去看，却原来是整个裴安城的详细地图。

　　地图上有大大小小的火苗正忽明忽暗的漂浮着，它们大多数一动不动，只有那么一两个豆大的火苗貌似是在缓慢移动着。

　　这些光点聚集在一起，看起来就好像是一大群的萤火虫被莫名禁锢了。

　　粗略数数，约莫应有四五十个左右。

　　除此之外，矮桌的左边另设了席位，其上坐了一个与韩却同样装束的人，使人辨不清为男为女、是老是少。

　　许是为了对称好看些，矮桌的右边也同样摆了桌案，只是比起左边来还要多设了三条，想来这便是为陆千臻等人特意准备的。

　　只可惜，案上空空如也，倒不是很符合平日里待客的礼节。

　　韩却走在前头，引领四人坐在垫上，便默默转身下了登天楼。

　　地上是冰冷的，即使隔着薄薄的垫子，叶纹也有感受的到丝丝凉意沁了上来。

　　陆千臻抬眸隔着点点的火光看向对面那个隐藏在阴影中不见真容的修士。

　　只见修士缓缓抬起头来，抬手指着中央那桌子上跳跃的火光，对他说道：“我永生全员共计四十三人的命火皆在此处。”

　　从修士口中吐出的声音出乎意料的清亮，完全没有此刻环境所呈现的那种意料之中的阴沉感。

　　叶纹听得出来，这嗓音跟五天前那个给他令牌的引路人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只在于，对比那时候，现在这个人更为沉静了。

　　但是叶纹根本就无法对此表示应有的吃惊，因为，他全部的心神已然被这句话所体现出的意思给牵扯进去了。

　　命火，这么重要而脆弱的东西就这么出乎意料的摆在他们面前，相当于把要害亲手递到他们手中。

　　换做以往，他想都不敢去想。

　　这么郑重其事，叶纹无法想象这其中所蕴含的意味到底是什么。

　　而显然，陆千臻也想不到。

　　他沉默片刻，道：“不知这是何意？”

　　修士收回手随意的搭在桌案上：“三百年前，我知道你为什么屠城，柳笑秋不理解你，我能理解，其实我并不是很明白，你为什么不告诉他真相。”说着，他又毫不在意：“不过，这也和我无甚关系。”

　　陆千臻眼帘微垂，微微蹙眉：“我认识你？”

　　“认不认识其实没什么要紧。”他说。

　　“反正过了今天，你们也不会再见到我了。”端正坐在矮桌后面，修士语气无甚变化的说起了今天的目的：“元青道友，永生组织有一事相求，希望你不要拒绝。”

　　陆千臻静待下文，只听他道：“这个请求对于你来说，应当不算什么难事，而作为报酬，我永生四十三名修士传承，在座皆可任取。”

　　说着，他说出了整个永生组织的共同请求：“你们离开的时候，把命火都灭了吧。”

　　然后，这个不知名的修士就下楼走了。

　　叶纹听了他们的请求，只觉得万分诧异。

　　心中直道这些人怕是修炼修疯了，竟然提出这种要求来，直接熄灭命火这可就跟魂飞魄散没什么两样了。

　　到时候便连转世重修的机会都没有。

　　作为一个身心健康的正常修士，他对此着实是感到有些许荒繆，不过……修士大多都活得久，有些丧心病狂的想法，一定、可能、也许、或者、应该是挺正常的？

　　只是……若是仅仅想要自杀，为何要找别人帮忙呢？

　　倒是袁玖仿若完全没听到一般，并无丝毫反应，想是不太感兴趣吧。

　　而那修士在走之前，还留有最后三句话。

　　“元青道友，你知道这个组织取名为永生的意思吗？”他站在楼梯口，背对着四人，带着轻松愉悦的笑意说出了八个字：“永赘阎罗，即为长生。”

　　“三天后是一个好日子，还请元青道友莫要让我们失望。”他这么说。

　　陆千臻盯着楼梯口看了许久，他眼中并无困扰之色，只是神色有些许莫名。

　　那边袁玖翻了个白眼，一扇子敲在了矮桌上哼笑一声，也不知在讽刺谁：“凡人想长生，他们倒好，反着来。”

　　之前的猜测倒还真就蒙对了，这些永生组织的人确实是想找死。

　　“那，千臻你要答应他们么？”叶纹问。

　　“为什么不？”陆千臻也站起身来往楼下走去，他眼帘半开，面无表情的说道：“倒也省的我麻烦。”

　　叶纹有些担忧：“只是我感觉很不对劲。”

　　袁玖眯着眼睛望了他一眼，伸手打了个哈欠便懒洋洋的起身用扇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走了，还要在这里待上三日呢，趁着闲暇去街上走一走，这裴安城以后怕就看不到喽……”

　　叶纹无奈的看了从今天开始就显得极为懒散的袁玖一眼，拉着明经小和尚先一步下楼跟上了陆千臻。

　　袁玖执扇低头看了看矮桌上那一推或明或暗的灰色命火，眼神颇有些诡异莫测。

　　看来这次来裴安城一趟有些失策了。

　　出了登天楼，叶纹抬头有些郁闷，天知道他之前以为此行至少免不了会有恶战一场，没想到第一次正式接触就在这么平和的情况之下草草结束了。

　　他简直在想这是否就会是一场阴谋诡计的开始。

　　而就在他如此想的时候，身前那个一袭青衣的人停了下来，他忽然道：“所谓的因果循环、三生有报。”

　　陆千臻问：“叶纹你相信吗？”

　　叶纹一愣，再看去，陆千臻已经不见踪影了。

　　因果循环他相信。

　　但是……三生有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