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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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创爱吃爱玩，去哪里都是三五个人蜂拥而至，开销自然就大，一千块钱没支撑两天，又见了底。朋友撺掇，“你再去找杨凤霞要钱啊，你爸的钱肯定在她那里放着。”
“你怎么知道？”刘创是觉得，刘春长这人防备心很重，对他这个亲生儿子尚不能掏心掏肺地坦诚相待，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更会是自私凉薄。
杨凤霞说刘春长没有把钱放在她那里，刘创是不相信的，可他也相信，刘春长应该是没有放多少钱。要不杨凤霞知道自己是刘春长的儿子之后，反应应该会更大一些，一个挣些蝇头小利小钱的人，如果是意外得到了一笔数目还算可观的钱财，肯定是要防备又谨慎的。
再说李留影，她年纪不大，心思却成熟老道，她能想到用一千块钱打发刘创，就是不想把这件事情捅得太大。
刘创咬着下嘴唇笑，他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小狐狸这种类型的更合他心意。
朋友犹豫着说，“你爸一天少说能赚三五百，多的时候有一两千，杨凤霞才给你一千块钱，这不明显是骗你的吗？”
刘创靠着墙，他嘴里叼着根没点火的烟，懒洋洋地说，“那就先放她那里吧。”
“什么意思？”朋友好奇地问，“阿创，吃哑巴亏可不是你的风格啊。”
刘创哈哈笑了两声，“那就当存在那里了，以后再把本息一块收回来。”
这才是刘创。
刘创仍旧像过去一样隔三差五地去学校，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学习一下，晃晃荡荡地继续着他半荒废的学习生涯。
自从一千块钱之后，刘创有段时间没见到李留影，或者说李留影在刻意躲避着他，刘创最初没往这方面想。他从食堂出来，见到已经走到正照面的李留影，像是忘记了什么东西又折返往回走的时候，刘创察觉出来点意思。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那就逗逗小狐狸吧。
刘创往李留影对面一坐，她周围的人立刻做群兽散去的样子，离得他远远的。
“你在躲我？”刘创看着她饭盒里的白馒头，“你就吃这个？”
“没有。”李留影专注地吃自己的饭。
刘创脖子往左用力掰了一下，嘎嘣响了一下。
声音挺大，其他人听到了，李留影一样听到了，他这样子，有几分打家劫舍的狠劲。
“你找我有事情吗？”
“我没钱了。”刘创说这话的时候，理所应得得十分不要脸。
李留影眼睛往左右看的动作很小，可还是被刘创发现了，她在心虚，她害怕别人听到他们谈话的内容，害怕别的同学知道：好学生李留影有个那样的妈。
“你想怎么样？”
“管我吃饭。”刘创无赖地说，“我不挑，你吃什么，我吃什么。你每天打饭，打两份，等我过来吃。”
“……”李留影忍着，说，“我也没有钱。”
“那我就告诉别人，你妈是做什么的。”他的表情，十分的欠揍。
李留影是真的十分想揍他一顿，她低着头，把愤怒、不甘、痛苦的表情藏起来，她抬头，仍旧是隐忍的脸，平淡的表情，“好，我给你打饭。”
刘创是缺一顿饭的人吗？
他就是想看看李留影到底有多能忍，她不能忍受的底线在哪里，可她太能忍了，她身体里好像有个大大的口袋，能装下所有的负面情绪，脸上永远是淡定和从容，好像什么都不能影响她，就不知道她是否会真的伤心。
没有痛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刘创很挑剔，李留影打的饭，他嫌不好吃，让她重新去打；嫌清汤寡水的没营养，让李留影去换。他说什么，李留影都不反驳，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这让刘创最初高兴了一阵，觉得是拿捏住了李留影的命脉，可次数多了，他那股得意就散了，反而是觉得愤怒：李留影根本就是在糊弄他，把他当成大傻子了。
刘创本来就是想刁难她一下，觉得没意思，就再也不去找她了。
李留影仍旧打两人份的饭，刘创没来，她没问没去找，自己吃完了。饭盒一个是她的，一个是刘创的，李留影把两个饭盒都洗干净了，经过垃圾桶时候，把一个扔进去了。
后来刘创问她要饭盒，李留影说被偷了。
进入高三，气氛紧张、学习紧张，每个人的神经都像是皮筋一样地绷紧。有些学校已经开始来学校里动员招生，这批学校大多不怎么样，不过也有一些质量还不错的。老师就建议成绩不稳定的学生报名，“刘创，你体格好，只要体检过了，文化课成绩没有太差劲，上这个学校已经是超常发挥。”
刘创是班级里的毒瘤，都想尽快把他打发走了。
“我要参加统招。”刘创坚持。
老师规劝他，“你的成绩……”能上这个学校，已经不错了。
刘创说，“我能考上。”
可在五月的某个中午，刘创趴在桌子上睡醒，他没立刻仰起头，就一直趴着。他座位靠后，好学生大多位置偏前，各个埋头，要么做题，要么背书，有背语文的，有背英语的，还有背公式的。
刘创突然就觉得没意思了。
下午，他就把书收拾出来，顺了隔壁桌的两本书，打电话叫了个收废品的来学校，在教学楼下，把书卖了。
刘创是高考前，第一个退出的。
他退出的高调，好像他从来不知道脸皮是什么东西。
很多同学伏在栏杆上，看着楼下和收破烂的说话的刘创，高考的压力、家长的期待，压得所有人都憋闷得喘不过气来，他们羡慕地看着那个没人管教，能自由自在呼吸的，与周围格格不入的人。
关于刘创的传说，流传了很多年。
那天下午，站在走廊里看着那个，卖了书、拿了钱，挥手对教学楼上所有灰头土脸的学生挥手告别，名字叫的刘创的人，观赏着他最后的告别秀的，还有李留影。
那个成绩不错的男同学，不屑地说，“是输是赢，只有一个月就能见分晓，他这个时候退出，分明就是胆怯退缩了，他是个懦夫。”
“每个人选择的路不同。”李留影看着那个潇洒远去的背影，她和其他人一样，是羡慕他的，羡慕他的不受管束和随心所欲。
人从生下来，享受了很多，同样会被亲情、友情、爱情所束缚住，想要隔断联系，走出圈子，其实是没那么容易的。
至少，她做不到。
就有些怨恨这些能随意活着的人。
男同学关心地问，“你可千万别退，依照你的成绩是肯定能考上好大学的，大学里会有助学金、奖学金，不会花费太多的。”这同学只知道李留影的家庭条件没那么好，却不知道到底有多差。
李留影对男同学笑了笑，“谢谢你，我一定要上大学。”
一样是困境，刘创选择放弃学业，李留影选择，把持着学业冲出去。
老师急匆匆赶来，把围观的学生往教室里赶，“看什么看，你们想像他一样，这么早就辍学，一辈子只能干苦力没出息吗？赶快回去看书。”
刘创退学了，最高兴的属他那帮子狐朋狗友们，找了个酒馆，开了酒说为他庆祝。
可能是酒劲上头，可能是宿命，刘创觉得这才是他该走的路，“我想好下一步做什么了，就看你们肯不肯吃苦受累。”
“你说。”其他人把脑袋往前伸，聚精会神地听。
刘创猛灌一口酒，“让我一辈子去给别人打工是不可能了，我要自己创业。”
“好啊，我们支持你，只是做什么啊？”其他人跟着热血沸腾，他们是一群没有方向混吃等死的烂人，别人嫌他们是蛀虫，如果真有人能拉他们一把，应该只能是刘创了。
“收废品。”
“……”其他人嘀嘀咕咕地，“收废品啊，这能赚什么钱，又脏又累的。”
“我原来想法和你们一样，觉得收废品没什么本事，今天我卖书才知道，这也是能不少挣钱的。比如书本的纸，收购价是一个价格，卖出去是另外一个价格，我给你们算个帐。”刘创用手指头在地上比划，差价、重量、每个月的天数、一年的月份数，算下来数额还真的是可观。
其他人咂舌，“收破烂都能赚钱！”
“收废品是第一步，信子你不是懂点维修，收到的旧家电，你再加工一下，卖二手；狗子，你联系几个固定的收购点；大饼，你找你叔借两辆车，不白借，每个月给他钱，让他给我们配个司机。我们几个没一个人会开车，这个不行，等有点起色，都要去学车……”
雷军吃了顿小米粥，就诞生了小米科技。
刘创他们这群人，喝了点酒，就有了自己开公司办事业的决心。他们这群人，四肢健全，家庭条件不太好，能吃苦能拉得下脸，能做小人能偷奸耍滑，他们对金钱的渴望，是发自肺腑的，是釜底抽薪的用尽全力。
在同届学生，坐在教室里，奋力高考、追求梦想的同时，刘创和兄弟们，赤着膀子，在室外装货上车，累得汗流浃背，却心里踏实。
有些人，该走什么路，是从一出生就注定的。
比如刘创，他不是能靠笔墨改变一生的人。
刘创有几分像刘春长，脑子活，会说话会办事，后来得到了一个大工厂的收废品合作合同，一年大概能赚二三十万。前提是，他要有资金运转车辆和人工。
其他人一筹莫展，这是一块大蛋糕，几乎咬在嘴里，却发现上面糊着一层塑料膜。
要吃蛋糕，就要把塑料膜解开。
前期的资金，就是那层塑料膜。
刘创回家，他在房子里睡了两天两夜，自从收废品开始，他就没这样睡过踏实觉。
他妈妈的照片摆在厅中间的桌子上，他不怎么回来，上面一层灰尘，刘创把灰尘打扫干净，他看着照片上他妈年轻的脸，觉得身上的那股劲儿被抽干净了，他噗通跪在地上。
他是一滩烂泥，他挣扎，却怎么都糊不上墙。
家里的家具是实木的，刘创爸妈结婚时候找木匠做的，比着现在商店里卖的，样式要老旧做工粗糙，尤其桌子腿，特别粗。
桌子四条腿，左前腿那里有一道横线，是用锯子锯开过，刘创以为那是木头的拼接，他伸手碰了一下，桌子晃了一下。
左前腿，那条横线，裂出一条缝。
刘创把他妈妈的照片拿下来，放在凳子上，他蹲在地上查看桌子腿。
右前腿是没有痕迹的。
他尝试着晃动那条腿，竟然真的是能活动的。
再试试，竟然能拆开……
“你真是个死老抠。”刘创把桌子腿里的钱拿出来，是一份一份卷成卷，塞在里面的。
竟然有五六万块钱。
难怪这条腿，掉漆比其他三条腿都要严重。
刘创猜测，可能是刘春长把钱放进去后，不放心，时常查看。
天无绝人之路，他没想到，这条路，会是他爸留给他的。
有了这笔钱，加上前期赚的一些，刘创组了个车队，他自己当司机开车，信子、狗子、大饼他们几个当工人，又雇了几个人，折叠盒子，在人工费用上省了不少。
他们第一年做，又遇到了纸降价，收益比着估算少了一些。
可他们打通了这条线，不再局限于这个城市，他们开展全国业务。简单点来说，就是哪里有钱赚，他们就去哪里赚。
刘创在外面三年，换了辆奔回来，叫上一些以前对他关照过的朋友，订了饭店请客吃饭。他已经不是几年前，那个冲动的毛孩子，西装、衬衣，举手投足间，有了几分成功人士的模样，谈论的话题也不是什么时候通个宵、吃个大排档……
吃过饭，安排了其他节目。
其他人挤在一个大房间，刘创和另外一个稍微重要角色的人，一个房间，谈论下下阶段的合作。
进来两个姑娘，一红一白，一个扎马尾一个散着头发，两个人的衣服都紧贴在身上，身材毕现，两个人自觉地坐过来。
刘创旁边这个，很热情，频繁让他喝酒，乖巧听话。
另外一个就不怎么上道，惹得重要角色不满意，“你傻坐着做什么，不知道倒酒吗？”
被说了，她就倒酒。
倒了酒，她又干坐着，不会说甜言蜜语，不会撒娇卖萌。
重要角色嫌她呆，“你出去，换别人进来。”
“别别，我们换一下。”刘创让旁边的女人过去，“刚好，饭桌上我已经喝多了，想清净会儿，让她们两个换一下吧。”
重要角色早就中意了刘创身边这边，自然说好。
白色衣服换到刘创旁边，她穿了十一二厘米的高跟鞋，难怪看着今天高了一些。
刘创和人谈得很开心，他对旁边的人说，“你别坐着，去唱首歌。”
“我不会。”白衣服说。
刘创好笑地看着她，揶揄，“不会唱歌，不会倒酒，没有眼力见，你会什么？要不你出去吧。”
白衣服点了一首《盛夏的果实》。
这歌有些年代感，重要角色笑，“不能唱点流行的。”
“听到这首歌，想起上高中那时候，老师为了提神，让班级唱歌。别的班唱《红日》《海阔天空》，有唱国歌的，我们班唱《盛夏的果实》和《伤心太平洋》。”
“刘总，你们班肯定不是成绩好的班。”
“正解，我们级里最好的是七班，我们九班，是最差的。”刘创自我批评，“我是最差班里，最差的学生。”
“好学生不一定能有你混的好，挣得多。”重要角色举杯，“浮云，都是浮云。”
刘创低声笑了一下，“好学生，谁也别瞧不起谁，过了十年再说。”
“这话很对。”
白衣服主动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我会唱《平凡之路》。”
“
当你仍然还在幻想
你的明天 Via Via
她会好吗还是更烂
对我而言是另一天
我曾经毁了我的一切
只想永远地离开
我曾经堕入无边黑暗
想挣扎无法自拔
我曾经像你像他像那野草野花
绝望着 也渴望着
也哭也笑平凡着
”
每个人心里有个紧箍咒，刘创以为他快忘了。
可现在，他发现，他从来没有忘记过。
“一个男人身边通常有这样两种女人，至少是两个。娶了白玫瑰，久而久之，白的成了衣服上的白米粒，而红的却成了心头的朱砂痣；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成了墙上的蚊子血，而白的却成了窗前的明月光。”这是红玫瑰与白玫瑰里那段经典的话。
有一个人，曾经是刘创心头上的朱砂痣，是他认为的白月光，现在看来，只是蚊子血，是白米饭。
重要角色说，“还没刚才那首好听。”
刘创一样说，“好好的一首歌，被你糟蹋了。”
他已经是扒着悬崖边的人。
他不会让自己再掉下去。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05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