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婉**扬

1、长街（全）

　　我小的时侯一直和外婆住在一起，深深的黑巷子里，班驳的墙壁上垂下来古老的爬山虎深绿色的叶子，靠着墙的狭长街道就叫做长街。搀了外婆出门买菜的时候，总是要走好几道，来来回回的，走的时候，常常有很大很大的风，吹的一旁的槐树叶子哗啦啦的响。而外婆就会把我搂的紧紧的，告诉我，大风是不吉祥的。

　　对于年幼的我来说，吉祥和不祥都实在是过于空泛的词汇。即使起了大风的夜晚，只要有小朋友来约，我照样是要出门一同去玩耍的。我和同年纪的孩子，常常会在傍晚的时候穿过整条长长的街道跑去临了河的堤上，多半时候是人迹罕见的，因为已经到了晚上，店铺多半已经打烊。虽然也有夜渡的客人或是装了货物连夜出发的商船，但人们即使手上并不得闲，却安静的非常。只有极少数的时候，这儿才会异常的热闹。

　　便是起大风的晚上。镇子里的人多半是不大出门的，或许关于大风不祥的传言也是古已有之，然而再严苛的教条也挡不住孩子贪玩的心情。而偷偷出门跑去河岸看热闹，恰巧是我们喜爱的游戏。

　　这天晚上的风格外的大，透过上了年岁蒙上许多灰尘的玻璃窗看着屋外，那几棵大槐树也被吹的东倒西歪，叶子在空中飘着，感觉上空气都变成了旋涡的样子，仿佛只要轻微的一下颤抖，就会坠入另一个空间，分外诡异。当然那年纪的小孩子是觉察不出这样的感觉，只是好奇的趴在窗台上，看着外婆早早的把大门关了。不过，只靠关门来阻挡孩子玩的决心显然是不现实的。等外婆进了里屋去收拾东西，包括做她每日照例的念经拜佛什么的的时候，就开始有轻轻的敲门声响起来。外面几个孩子探头探脑的往屋子里看，打着只有我们才明白的眼神和手势。于是我也会开始兴奋起来，不管是什么样的孩子，一直一直和老人待在一起，即使那是自己最重要的亲人，即使会讲好听的故事会做好吃的点心，那还是不够的吧。很努力的打开了门，我便这样溜了出去。路线都极其的习惯，可见我们实在是喜欢往外跑的孩子呢。

　　河堤很高，这河穿过大半个镇子向远方延伸。镇子的气候并不过分湿润，于是河堤的作用渐渐的被人们有些的淡忘，平时人们用到的，只有河上的几座桥和码头。我们在长街上奔跑着过去河那边，风越来越大，树叶也越来越响，可是即使我穿着单衣，却奇迹般的并不觉得寒冷。同伴的笑声在高高的墙壁上回荡，仿佛有着奇特的旋律。

　　我开始觉得害怕，是跑了很久还没跑到河边的时候。也许是因为长久的离开了父母，而外婆管的我也不多，比起一般的小孩子，我的感觉敏锐很多。同伴们完全没有觉得我们已经跑了太久，因为身体根本没有应该的累，但时间上的变化我却注意到了。然而即使是觉得了害怕，我还是跟着他们一同向前跑着，这样至少能够让我知道，在我身边有一起的同伴。这个词，我想，大概是从最初就开始喜欢的词汇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因为没有累的感觉，时间上也开始模糊起来。后来居然有了光影班驳在身上的交错，猛的抬头看时，我们却已然到达了河弯。岸边的灯火有些异常的明亮和耀眼，依次排开了数十盏灯笼，厚实的油纸糊着，垂下来细致的流苏，烛火映照出纸壁上婉约婀娜的美人儿，点点风情就这么一下一下的，四散开来。也有很多的人，穿着异常漂亮的长长的袍子或者裙装，打扮的很是富贵，编织的很是繁复的发髻和项间作响的璎珞，眉眼儿，却不知道是因了晚间的风使我的眼有点模糊还是本来就看的不甚清晰。

　　我们一行人，就这样趴在岸边的石头堆上眼巴巴的望着他们。走动着，说着话儿，软语旖旎。也有穿了粗布衣裳的人搬了大包小包的东西或是藤做的箱子在船和码头间上下来往，态度谦恭。他们发出的声音很隐约，完全不清晰，我们，也只当看着一场好戏，之前我的所有害怕，也慢慢消散了。

　　而我，原是没想过会发出任何声音或是做出任何动作的。但当我不知为何轻轻叫了一声的时候，却发现身边的同伴们都向着热闹的来源处走了过去。他们走路的样子有些奇怪，并不是一贯我所熟悉的那种感觉。就好象，就好象是另外的人在他们的身体里一般。蓦的，刚刚消失的恐惧卷土重来，而且像渗透到了每一处细胞似的更惊人了。

　　我正想把他们拉回来的时候，一把扇子掉在了我的脚边。是上面有漂亮的刺绣花纹的团扇，我“咦”了一声。一个很柔和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

　　“你怎么不过去？”回头看时，也是一个美人，脸上很白，又隐隐像有什么在流动似的，泛着光泽，并不吓人。这个人，看的清楚她的眉眼，像工笔那样的细致。可我还是害怕，所以没有回答。她竟然牵起我的手，说道：“孩子别怕，一块过去玩。”说着拉着我也向那热闹变过去了，越来越近。

　　也不知怎么，走过去，突然就觉得仿佛天已经亮了，头上有暖暖的太阳似的，但再仔细瞧时还是岸边密密麻麻的灯笼烛火。拉着我的女人没有松开手，于是我的手就一直被她牵着。我尝试着挣扎了一下要放开，却没有成功，我只好任她牵着了。那聚满了人的地方似乎像是艘客船，敞着，摆着桌子椅子。人们都在喝茶，动作也显得极其的优雅，也互相聊着什么。

　　我却渐渐开始有了困意，牵着我的女人似乎发觉了，递过来一杯茶，说是可以解困。迷迷糊糊的我也就这么喝了下去，心想，这茶怎么一点效果也没有。想着想着，竟睡着了。

　　睡梦里反反复复的好象听到什么人在争执着什么，开始听的并不清楚，后来却愈渐清晰了。

　　“这个孩子我要了。”

　　“怎么会，你看她跟着我，当然是我的。”

　　“我的。”

　　“她是我的。”

　　…………

　　没完没了的，我想把这些声音都驱除开去，好让自己睡的更安稳。这个时候，一个更响亮的声音传来过来。

　　“月儿唷～～～～！”很耳熟，好象外婆的声音。

　　一下子，我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躺在长街边自家屋外的台阶上，衣裳上灰扑扑的。外婆从街的另一头奔向我，扶着我的肩从头到脚打量了几番，才搂着我进了屋。

　　难道之前的所有，都是个梦吗？可是外婆说，她看着天晚了，我没见踪影就出去找我了，后来却发现我躺在门口。而这个时候，风也渐渐的小了，息了。

　　我没有对外婆说我之前看到和经历过的事，后来听说和我一起出去的孩子们那晚明明就是在家的。

　　后来……

　　“后来？我不就坐在你的面前吗？”我笑着看着坐在我对面的女孩，她有些吃惊的望着我。

　　“学姐说的都是真的吗？”她问道。

　　“我可从不骗人哦。”

　　“是吗？那世界上是真的存在那些东西咯。”

　　我笑了：“谁知道呢。”

　　“那，那些人啊什么的都是什么啊？”她又问。

　　“恩，我也不知道。可是，长街边上有好多好多古老的树哦……”说的时候我眯了眼看着窗外，街灯已经亮了，已经夜晚了呢。有个孩子，脚不沾地的飘了过去。我笑着目送他消失在视线里……

　　回过头的时候，有人走到我身边，坐了下来。

　　“你果然是看的见的呢……”

　　“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