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人的来信 OA》四月生

1、第 1 章

　　第一封邮件

　　亲爱的由希：

　　感谢你的邮件。

　　今天清晨偶然看到窗外明亮的天光透过窗帘掀起的缝隙泻进来，鸽子飞过的影子掉进我的眼里。

　　于是决定醒来，拉开窗帘的时候发现纯粹的晴朗扑面而来，打开邮箱的时候就看到了你的邮件，很温暖。

　　你听说的一切都不是捕风捉影，我的未婚夫忍足侑士的案子已经有了判决，故意杀人罪成立。

　　早饭时听说昨天忍足家已经有人来过了，我们的婚约顺利解除。回到房间时看到了桌上我们的合影，阳光下有飞扬的灰尘不断细细地铺在上面。

　　手指滑过尘土散开，痕迹里露出我们明媚的笑脸，我靠在他宽阔平滑的肩上，他修长的手指插进我蓬松的发间，像所有的情侣一样甜蜜。

　　天衣无缝甜蜜的让人忽略背景里那个模糊的人影。

　　我很好，不用担心。其实我早就知道，在这个故事里，我一直都只是第三个人。

　　晴

　　第二封邮件

　　亲爱的由希:

　　读你的邮件，每个字都很贴心，很温暖，即使在这样没有月亮的夜晚。

　　签证很顺利，我在收拾行李，相信不久我们就会在英国再见。

　　你还记得冰帝校服的样子吗？原来我一直都留着，我第一次见到侑士时他递给我的那件校服。现在握在手里的时候，还是有丝丝的凉意钻进指缝，好像那天的停不下来的风。

　　小林同学，你的校服。温和的声音被风剥成薄薄的一片一片，密密地落在耳畔，切进心里，微痒。

　　然后我抬起头，就看到那飞扬的蓝色发丝间的，精致的脸孔；就陷进那剔透的镜片后面的，温柔的眼眸。

　　紧接着那张脸骤然明亮起来，眼里升起恣肆的神采，那种璀璨仿佛不是从那样清淡沉静的面孔上散发出来的。

　　但不是对我，而是我身后经过的他，迹部景吾。对，就是侑士杀死的那个人，迹部景吾。

　　你一定还记得他吧，那个拥有让整个冰帝失色的光芒的男人。永远站在致高点，指点江山睥睨一切的，那个神祗一般的存在。

　　其实这个故事一开始的时候就有三个人，只是我任性地忽略掉了那个华丽的男人，我天真的认为，侑士终究有一天，也会给我一样的眼神，一样的微笑。

　　但我终究没有等到，那样的侑士，只为一个人而存在。

　　晴

　　第三封邮件

　　亲爱的由希：

　　感谢你的回复，但是为了你们还没出生的宝宝，你最好少用电脑。

　　我已经定好了机票，迫不及待得想与你相见。

　　今天回到了冰帝，看到了我们的过去。虽然有扩建的校舍和崭新的校门，但是那些明朗青涩尖锐的表情，飞扬的裙摆和白色的衬衫，说得出的故事和说不出的心事，和我们那个时候一模一样。

　　站在空旷废弃的网球场边，耳边似乎还充盈着那样的声音“冰帝！冰帝！冰帝……”仿佛一切还会随着那个男人傲然的响指，排山倒海而来。

　　只是我从来不曾呼喊过，每每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侑士脸上那种我无法用任何言语形容的表情就会阻塞我所有言语，思想，呼吸……巨大的声浪卷着巨大的绝望，冲进来，心头一片冰凉。

　　他的眼里只有那个男人张扬的身影。

　　我始终是第三个人，一直都是。

　　晴

　　第四封邮件

　　亲爱的由希：

　　现在我坐在机场明亮的候机大厅里，等待去到你的身边。

　　我很害怕这样注视对面整面的玻璃窗，强烈的反射，会让我的眼泪一直都停不下来。

　　就像那天一样。

　　那天我和侑士一同去德国。无论我或他，都知道家里这样安排的意义，忍足家与小林家的联姻，两大医疗企业合作经营的光明前途。

　　他走在我的身边，脚步轻盈而坚定。暗灰色的西装，明亮的皮鞋，帮我拖着行李，偶尔侧过头问我累不累。我说我要去洗手间，他微笑着点头说我等你。

　　他在我身边，只有我们两个人。两个人，我忽然感到胜利的小小欣喜。

　　然而我可怜的胜利感被眼前的情景击得粉碎，灰飞烟灭般的彻底。

　　侑士和迹部景吾，拥抱的两个身影，几乎淹没在机场涌动的人群里。

　　也许那个拥抱其实并不那么用力，也并不那么长久，也许两个人模糊的表情也没有臆想中那么刻骨，但是那似乎无声地说明了，人山人海里谁是谁的唯一。

　　耀眼的光芒从面前整面的玻璃窗里刺出来，仿佛冲破那玻璃迸溅成无数尖利的碎片，钻进我的身体，从周身的血脉里汩汩涌进心房……

　　那天的飞机上，我满是雾气的眼睛看不清侑士镜片后神情，四周都是白色的光，空洞且单薄的，切割着我的视野。

　　我一直都是第三个人，尽管在德国只有我和侑士两个人。上课，吃饭，喝咖啡，散步，看电影甚至接吻，但我从来没有在侑士的眼里读到过我渴望的神情。我始终走不进他的视野。

　　侑士没有学管理，他说这些看都看会了。你还记得吧，很久以前他被叫做冰帝的天才。

　　于是我们一起学了牙科。

　　于是我们在回国后开了我曾和你提过的牙科诊所，这曾被忍足伯父嘲笑是侑士继承家业前的娱乐。

　　迹部景吾渐渐淡出了我们的生活，被侑士拥抱亲吻的时候，脑海里那个永远横亘在我们之间的男人眼下闪烁的泪痣，也黯淡下来。

　　我又一次开始天真的相信，我可以走进侑士的世界。

　　直到有一天侑士靠在他的座椅上，慵懒地把玩着一张小巧的照片，淡淡地说，迹部的右下第六牙，居然有四根根管。

　　原来我注定一直都是第三个人。

　　晴

　　第五封邮件

　　亲爱的由希：

　　飞机起飞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了那天的订婚宴，失重的感觉。

　　侑士的白色礼服带着耀眼的光晕，在我面前走过，然后他身后一张桀骜的脸扬起，说，怎么订婚都不告诉本大爷。

　　我平静地微笑，颔首，用力止住手的颤抖，优雅地举起酒杯。

　　迹部景吾，忍足侑士。

　　忍足侑士，迹部景吾。

　　仿佛厚厚的灰尘被一层一层吹散，露出凹凸的回忆：所有的迹部景吾与忍足侑士，招摇的淡薄的笑容，并肩，对视，微笑，流汗，不经意相叠的手掌，人潮里不散的拥抱……浮雕般，坚硬明朗。

　　像无数回忆里的桥段，他们在我的面前，走过去。

　　我看到手中高脚杯里红色的液体沸腾一般的，翻滚。随后酒杯清脆的落地，凌乱的碎屑散落在血泊一般的酒里。

　　回忆里都没有自己，我一直都是第三个人。

　　你所听说的忍足侑士杀人事件就是在这之后发生的。

　　庭院里的枪声，尖利而悲怆地划破夜空。寻声而来的我们，只看到斑斑的血迹，准新郎侑士和迹部景吾，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在草丛里捡到了一张带着体温的照片，照片上迹部景吾笑得如同在挑衅一般。只是当时我还不明白这照片的含义。

　　在莫名其妙的愤怒或是悲伤的引导下，我在警察之前去了我们的牙科诊所，看到没来得及关闭的灯，还通着电的机器，散落的器械……是一场快速大手术的痕迹。但无法解释的是大量消失的麻醉剂和被鲜血浸透的治疗椅。

　　但是没有侑士，我要找到他，我不能原谅订婚宴上他们明目张胆的私奔。

　　后来警方看到的是舔舐着星空的火舌，侑士安静地站在浓烟里，沉重的灰烬簌簌落下，熊熊的红光落在他镇静的脸上，他说他杀死了迹部景吾，已经焚尸。

　　要知道后来警方确认牙医诊所废墟里那具严重烧毁无法辨认的尸骸时，就是靠的迹部景吾的牙医记录。

　　要知道以侑士的水平，可以把任何一个人的牙齿变成迹部的。

　　但我当时头脑一片混乱，我只是哭，哭到睡过去，然后在梦里哭醒。甚至忽略了报纸上一连几天关于迹部财团和东京□□纠缠不清的报道。

　　悲伤到忘记了一切，哭泣到眼泪干涸，心痛轮回，然后慢慢地，开始重新生活。

　　只是一个故事的轮廓在脑海里逐渐清晰起来：手持目标迹部照片的杀手在伺机下手的时候却被发觉，反而被目标发觉并击伤。侑士为了迹部从此不受暗杀的威胁，想出了移花接木的办法。火场里的尸体只是他精妙工作下诞生的拥有“迹部的牙齿”的倒霉杀手，而这个计划可以顺利完成的原因，正是因为迹部景吾已经沉睡在大量的麻醉剂下，被侑士安顿在他认为安全的地方。冰帝天才天衣无缝的计划，从此世上再没有迹部景吾，他心里最重的那个人将永远安宁。

　　我无法想象他最后离开沉睡的迹部景吾时的表情，因为每当想起的时候就忍不住哭起来。只能想象侑士挺拔背影被夜色一点一点吞噬，而身后沉睡的迹部景吾却错过了他最后的告别，坚忍的沉默的守侯多年，却来不及看最后一眼。这是多么苍凉的永诀。

　　我想我是知道的。

　　由希，但我没有说破，因为我看到宣判的时候，侑士是微笑的，脸上有我憧憬的神采。或者这是他的救赎，他的解脱。

　　由希，当我在键盘上断断续续敲这些字的时候，手提电脑好几次差点在颠簸中掉落，飞机已经和地面失去了联络。

　　由希，我很害怕，害怕没有机会开始新的生活，害怕永远作侑士故事里的第三个人，走不出来……

　　由希，我害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