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3、青楼 ...
-
我回头一看,萧朔已快步走过来,身后跟着微笑脸。
萧朔走来,冲桃花眼拱手行礼:“四哥!我这位小兄弟不知怎么得罪了四哥,还请四哥看我薄面放他一马。”
桃花眼意味悠长地“哦”了一声,假笑道:“哥哥我若是不放呢?”
萧朔本已面色不善,一听此言,眼中寒光大盛。
桃花眼松了马鞭,调侃笑道:“好了,跟你开个玩笑而已,瞧你那张脸绷的,上次我和你府中那个赵美人玩笑,也没见你这样,越发小气了。”
他转来对我挤挤眼睛:“小……小兄弟,我是老七的哥哥,你既是老七的兄弟,那就也是我的兄弟了,咱们兄弟下次一起喝酒!”
说完一笑,打马而去。
萧朔走过来轻握起我右臂:“可有被伤着了?赶快回去我瞧瞧。”说完,自觉不妥,补充道:“奥,找个大夫来瞧瞧。”
我不免又极力拒了他盛情,回去路上将我与那桃花眼的瓜葛说了一遍。
原来刚才那桃花眼名叫萧欻,乃是魏国四皇子,已封为荣王。萧欻的母妃虽出身低微,但他曾立下不少战功,又与现在的太子交情不错,在皇子中算的上出众的一位。现今魏国皇帝据说已痴迷佛法、远离女色,可这位荣王却是眠花宿柳的放浪做派,不过魏帝并不予理会,旁人也不敢非议。
不过想到这位荣王曾于雪夜对我一个路人赠衣赠酒,便觉得他不该是有多坏的人。我戏谑道:“看来今日我把这位荣王给得罪了。”
萧朔轻拍我右肩:“不要担心,有我在,不会让他对你不利。”
我并不把荣王的事放在心上,只恼恨刚才要去追那牛车时却被这么一打岔,再看时那车已不知去向。
回到小院中坐下,下人端上茶水,我还一直在回忆在城门下见着的背影形状,越想越觉得与入诗很像。
“阿辉”,萧朔温言唤回我思绪:“你怎么又皱眉了?在担心什么?”
“从前在山中,从没见你皱过眉,你总是蹦蹦跳跳的,像山里的小野兽;那时我每日在山洞前等你,你总是像一阵小风,从树上落在我面前。如今,你却总是锁着眉头……我真想,”他喃喃着伸过两个指头来抚在我眉心:“把你的眉头展开。”
指尖温热,刚触及我眉心,他自觉失态,赶紧收回手,放在嘴边轻轻咳嗽:“从前与你玩闹惯了,一时忘记你是个女孩儿,勿怪勿怪。对了,”他端起茶杯,神色恢复如常:“你的盘缠我已备好。昨日去城郊军营,路上猎到一只红狐,皮毛很好,我让人做个坎肩给你,明日做好一并送来。”
“只是,你真的不要我帮你?这天寒地冻的,你孤身一人,受伤初愈,我实难安心。若你能多留几日……”
眼看他又要话多起来,我便干脆接过话头:“我改主意了,我要在此多叨扰你几日。”
“哦?”他高兴起来:“好啊,城中还有几处有名的酒家,菜肴都很不错,我一一带你去尝。”
我摆摆手,直截了当地说:“酒楼我就不必去了,我想去青楼看看。”
他一口茶水呛在喉间,咳个不住。
*****
我请萧朔派人暗访了首阳城中的青楼,寻找有没有最近从雍国来的女子,很快便查到了三四家。我本待自己去查看,萧朔却执意陪着,只做个寻常富家公子装扮与我同行。我瞧着他的做派倒也生涩,并不是流连花间的常客,有点阴暗地猜测,他这莫不是借此契机来熟悉情况呢。
然而两天查看下来,入诗并不在其中。我一面失落,一面又庆幸她没有落入这种地方,许是我那天看走眼了。
并肩走在街上,萧朔见我泄气,便唤微笑脸:“乐非,可还有哪家妓馆有雍国女子么?”
乐非禀道:“还有一家,半年前来了个雍国女子,如今已成了头牌了。”
半年前的雍宫还是一片安宁和乐,更不会是了。我不由更加灰心。
萧朔执着道:“还是去看看吧,或许能有所收获也未可知。”便让乐非引路。
我不免腹诽:果然还是他自己想逛青楼、见头牌。
踏进千红馆,花样妩媚的女子们殷勤扑面迎来,我只觉得满眼尽是粉面红唇,不由赞道:“这家的姑娘们可真是热情啊。”
早有那老鸨甩着手绢笑道:“哎呦,还是这位小公子有见地,咱们这的姑娘万紫千红,柔情似水,好处多着呢。”
萧朔无语地看我一眼。
乐非便微笑着上前与那老鸨说了几句,同时利索地从袖中抖出一叠银票。
那老鸨看着我们的眼神便如春天一般温暖了。
我们在雅座坐下,室内四面垂着粉色绸缎帷布,饰以水红色流苏,几点红烛光芒柔和,营造出一种迷离的氛围。
我托腮在这温柔乡里思索,还要不要继续留在首阳找寻入诗,或许那天她被带出了城?还是我应先行去楚国探听少曦下落呢?
等了半晌,这姑娘仍未露面,倒是那老鸨前来致歉:“两位公子对不住,我们姑娘的常客突然来了,那是位贵人,小店得罪不起,只好委屈两位明日再来。”
萧朔不欲在这里生出是非、露了行踪,我们便起身离去。
走到楼梯,萧朔脚步一滞。我正低头走神,便撞在他身上,他随即回手稳稳扶住了我。
一抬头,正与在楼梯往上走的那人目光相接。
只见荣王萧欻一身富丽衣衫,正优雅挽起广袖,对我们露出惺惺相惜的笑容:“老七,看你平日里形端表正,想不到你也和哥哥一样的情趣高卓啊!哎呦,”他做惊讶状看看我,“还带着小兄弟一起来!原来大家都是同好么!”
萧朔不欲多留,笑得不动声色,简单客套几句便要告辞。
老鸨察言观色,上前对萧欻耳语几句,他便笑道:“怎么能因我来了你们便要走,大家都是兄弟,相遇更是有缘。今日哥哥做东,请你和小兄弟喝两杯。”说着,不容我反应,便热情地携了我的手向方才的雅间走。
萧朔迅速折身,顺手揽过我肩膀将我护到身侧,很自然地挡住萧欻,笑道:“怎么好打扰四哥与佳人相会?方才不知佳人是四哥所爱,真是冒昧。”
我也回过神来,附和着萧朔,客套几句欲走。
萧欻一双桃花眼一转,一旁静立的那佳人便乖觉地捧了壶酒来屈膝行礼:“此夜良夜,此酒正浓,小女子花弄影请几位公子赏脸共饮。”
她声音如春雨般淅淅沥沥,甚是好听。听着这久违的秣陵口音,脑中忆起多少雍宫中旧事,倒叫我一时不忍拒绝。
重回雅间坐下,花弄影便拿过琵琶,先弹奏了一曲《深宫秋》。我识得这曲子,本是雍国民间乐师所谱的古筝乐曲,曲意深远忧伤,现在被她用琵琶嘈嘈切切地弹来,多了些活泼之感。不管怎样,仍是勾起了我一腔压抑已久的痛意:容烨出征前的托付,少曦临别时的哭叫,太后死死抓住岐国士兵的双手……
一曲已终,我还沉浸在情绪中。
“啪啪”,萧欻赞赏地鼓掌:“引人入胜,神乎其技!这一曲弹完,我瞧着小兄弟的眼圈都已经红了。”
我回过神,抬眼对上萧朔难掩担忧的疼惜眼神,似在询问我是否安好。
萧欻和花弄影也看着我,似有探究。
我急忙平复心绪,学着萧朔平时的样子,仪态舒徐,抚掌笑道:“云破月来花弄影,果然曲意高超,动人心弦。”
花弄影掩袖娇羞一笑,殷勤斟上酒来。
我提醒自己不可多喝,以免酒醉胡言露了身份。谁知此处的酒比雍国浓烈许多,三杯下去,我就已觉得头晕,连忙掩了酒杯推辞。
花弄影体贴地倒了杯茶递给我,素手芊芊。她红袖柔柔拂过我手,一股暖暖幽香扑鼻而来,我深嗅之下觉得浑身舒畅,仿佛方才的忧虑一扫而空,晕乎乎赞道:“好香啊,花姐姐真是解忧妙人,令人陶醉。”
萧欻神色微变,似有不悦,花弄影急忙抽回手放在膝上。
我见他不喜花弄影对他人献殷勤,生怕惹得这个习性难测的王爷起了醋意,赶紧告罪。
酒劲上来,眼皮发烫,视线也渐模糊起来。
萧朔扶住我,将我架在肩上站起身来。我虚靠着他,听得他道:“我这亦小兄弟不胜酒力,让两位见笑了。我们还是先告辞了,多谢四哥款待,改天我再登门赔礼。”
萧欻冷哼一声,意味深长:“罢了,老七,你还是好生照看小兄弟,可别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坏了兄弟情义。”
出了千红馆,凛冽新鲜的空气让我清醒了些,萧朔架着我走向马车。
他本就比我个头高许多,且肩膀宽厚;与其说我是被架着,其实是半吊在他身上,手臂被扯得十分难受,我嘟囔着想把他推开自己走,却觉得像没吃饱似的,两手只无力地乱挠。
他并不放手,顺势将我打横抱起,几步走到马车将我塞进去。
置身马车之中,只见得车顶的团圆祥云花纹晃啊晃,那祥云旋转,似要冲破车顶飞走,我神智的最后一丝清明似也要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