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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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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国正德三年的一个夏末之夜,微微暑热尚未褪去,轻薄雾气笼罩着国都秣陵城,半遮半掩着一双双在花间树下幽会的青年男女。
送夏节,是彼时江南一带特有的习俗,江南民风温和绮丽,人们在这一天在树下宴饮歌舞,在水边玩闹嬉戏。而雍国立国以来一向风气开明,渐渐地,这一天变成了民间互相思慕的青年男女相会的节日。
夏阳明炽热烈,夏花灿烂耀眼,夏草繁盛如茵,映衬少男少女轻衣薄衫、言笑晏晏,真是美好的一天。
都城中央的王宫,却未像往年一样摆下宴饮与民同乐。
御书房里灯火通明,年轻的国君端坐在案前,一本本翻阅着奏折。俊美无俦的一张脸,胜过无数妩媚女子,而他端肃自持的气质为这美丽增添了几分庄重,叫人一下看去挪不开眼睛。桌角放着一盏象牙色瓷碗,里面的莲子茶已经透凉,却一口未动。
书案下,静静跪着一个身着华服的女子,倔强地微仰着清婉面容,正是雍国王后。
国君只顾埋首案上,并不抬眼。
过了许久,一旁的内监忍不住开口劝道:“陛下,晚膳您一口未用,此夜还长,这会还是先喝点莲子茶,也好长长精神,”他犹豫一下,还是说道,“奴婢知道您是心焦,要不您携了王后娘娘去蓉妃娘娘那里看看也好……”
国君“啪”地一声合上奏折,终于抬眼,对着地下跪着的女子淡淡挥手:“寡人不管你听说了什么,寡人心知自己是一国之君,一身之安危关系一国之命运,怎么会将性命与一个女子系在一起;何况她只不过是个普通嫔妃而已,平日里你也见得,宫中的娇花百紫千红,寡人无意只为一朵流连。”
他疲惫地轻叹一声,似带一丝凄凉:“今夜寡人不会离开此处,你回去歇息吧,不必在此守着。”
王后却仍是稳稳跪着,并不动身。
国君不复多言,拿起桌上朱笔,却是发怔,点点朱墨滴在奏折上,映的他双眸似现血色。
内监便不敢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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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宫东南角的临荷宫外,一片寂静,无人往来,只有数个宫人静立着,人人面有忧色。宫院内,几个助产婆和御医远远在回廊下哆哆嗦嗦地跪着,一副听天由命的神情。
宫室寝殿内,饰以玳瑁的精致床塌上,躺着一个正在挣扎分娩的女子。华丽的明瓦烛光透过层层帷幔,照着女子的脸庞,那张原本倾世的容颜,在经历了一天一夜的难产痛苦下面色惨白。她双手胡乱抓扯着锦被,已痛极接近昏厥,连呻吟也是有气无力,眼见大人和胎儿都是危危可岌。
床帐外却静悄悄地,只有一大一小两个急的要哭的婢女在床边陪着。
年纪大点的婢女忍不住低声问道:“锦双,你可是亲自向陛下回禀了娘娘的情形?可说清楚了没有?”
年纪略小的婢女含泪答道:“都说清楚了,陛下当时一句话也没交待。眼下看来,看来陛下不会过来了。”
那名唤锦良的婢女闻言,一双手忍不住攥紧了拳头,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
锦双擦擦眼睛,就要哭出声来:“锦良姐姐,现在连御医和产婆们都束手无策了,娘娘已经命悬一线,陛下却不来看她一眼,实在太无情了。”
锦良生怕帐中的女子听见,急忙摆手让锦双掩口噤声。
静夜如水。
似有一阵风过,烛光微微闪了闪,锦双揉了揉眼睛,睁开眼,却见灯影下已站了一个黑衣男子。
这王宫深夜,哪里冒出来个陌生男人?
她用力眨眨眼,还在怀疑是否是自己的幻觉,就见那男子似是轻叹一声,手里多了把明晃晃的匕首,锐利锋光在灯下冷冽闪烁。
刺客!
锦良和锦双都粗通武功,心神镇定,对视一眼,当下默契地并不慌乱喊叫,以免惊了床帐内正经历难产生死关头的女子。一个摆好架势准备迎敌,一个就势向门口跑去求援。
黑衣男子身形瞬间腾挪,未让人看清出手就已制住了两人。他并不伤她们,手指压在唇边让她们不要声张,两人感觉到他并无恶意,渐渐安静下来。
他放开二人,轻轻走到桌前,忽然右手举刀,微微一笑,割在自己左手手腕上。
黑衣男子将自己鲜血滴入桌上的珐琅碗内,神色坚决,口中低低念念有声,似是祝祷又似咒语。
很快碗已半满,男子放下刀,不知是因为手腕伤口痛意还是别的什么,紧紧捂着心口,几要跪倒在地。而碗中血液像感应到什么似的,竟似沸腾一般翻滚起来!
男子渐渐平定了气息,站起来看那碗,奇怪的是那碗中鲜血也平静了下来。他便拿起碗来,示意锦良递给床上的女子。
锦良见他面容清隽,虽然手上鲜血横流,眼中却无凶光,反而满是决绝怜悯之色。她转瞬间已经明白黑衣男子的意图,虽有疑虑,但也并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一试。她便急急接过,撩起床帐,将鲜血慢慢给那女子喂下。
那女子本已虚脱地神志不清,喝下这碗热血之后,或是被血气一呛,竟一时间昏迷过去。
黑衣男子并不着急,拉过锦双,低声嘱咐了几句。再深深看了那床帐下昏迷的女子一眼,他便腾身跃出窗外,消失在夜色中,如来时一样无声无息。
直至夜半时分,一声婴儿的弱弱啼哭终于打破了寂静,守候在临荷宫的众人皆是神色一松。僵立许久的宫人们活动着筋骨,偶然间抬头,只见雾气早已散去,夜空万里澄明,一轮圆月微带红色光晕,辉撒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