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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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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呢?”
“没了。”
答到这里许璟一笑,侧过身子要睡。才问出个开头的赵昶当然不依,忙拉他起来,可皱着眉打量了半晌后却没追问下去,叹了口气放开许璟,径自走下榻去。
正要把灯台里的烛火拨弱,另一只手夺过竹箸,倒把灯火剃得更亮。赵昶抬起头,对着面前的许璟微微地笑:“不是要睡么?”
看着许璟没答话坐到身边来,赵昶又笑,抬手揉了揉许璟还湿着的头发:“睡不着那就坐一坐,接着说。”
“已经说完了。”
说完也不管赵昶无可奈何的摇头,低头去看摊在几案上的地图。靠在一起的影子把地图遮了大半,许璟不得不费力地辨认图上密密麻麻的边注,正要伸手要把灯台拉近些,光线已然亮起来。他一瞥举着灯台的赵昶,问:“这是什么时候的地图。”
赵昶把灯台放好,才答道:“当年我离开国都,带的就是这张。十多年了,偏误不少,但是用惯了,没事的时候还会拿出来看看。”
许璟嗯了一声,又去认图中各式各样的标注记号,很快从中找出规律来。他看得入神,没留意赵昶的目光早已从地图上转到他身上,也是在很久之后才察觉有人在他头发上动着小手脚,时间一长,许璟有些不耐烦,打开这里碰碰那里摸摸的手,说:“你没去过扶央是罢。”
赵昶靠过来,下巴压在许璟肩膀上:“途经而已。”
说到这里他灵机一动,也不管许璟用力推他,还是抱紧了:“既然一时不能睡,那不如说说你家,我想知道。”
闻言许璟先是沉默,之前推开赵昶的动作也停了一停,这才答:“有什么好说的。”
“以前不曾听你好好说过。我都问了,你就仔细想一想答吧,想到什么说什么就是。”
语气中是隐隐的期待,话到最后声音压得低到不能再低;其中深意许璟并非不知,但话到嘴边,一时之间理不出头绪,于是默默调整出个舒服的姿势,单手支案撑着头,一刻不停地反复思量,终于开口:“小时候和祖父住在一起,庭前一株老梅树,枝干如墨,曾遭雷击而半边枯死,但每到花开,剩下那半边花红如火。小时候贪睡,冬日不肯早起,祖父也纵容着,每日起来时就看见大哥和阿连在树下背书,祖父站在廊下听……”
许璟显出难得的懒洋洋的神色,一边说一边看着案上的地图。赵昶心底一暖,笑着插进话去:“我一直当你的性子是自小养成的,没想到小时候竟比我还要懒些。”
听到这样的打趣许璟一味地笑:“最不像话的就是我。阿连最用功,当初我还嫌他一早就到窗下念书吵得人睡不着。”
“不像啊。”
“什么不像。小时候荒唐得很,仗着祖父宠,没什么做不出来的。伯父瞒着祖父罚我,却不真打,只是一再问,‘你这样下去,日后我怎么见你父亲’。”说到这里许璟露出忍俊不禁的神情,“那个时候我才几岁,亏得我答得出来。”
“你答什么?”
“我说祖父定会先一步遇见父亲,祖父说好父亲也就安心了。”
赵昶愣了半晌,才忍不住笑出声来,身子往前倾得几乎要和许璟撞在一起。他这一笑许璟也跟着笑了。笑罢,赵昶又问:“你总不能一直这样罢。”
“当然不能。”许璟这时坐正,拉起左手的衣袖,指着肘处一个历时已久的伤口给赵昶看,“现在也好得差不多了。后来和阿连大打一架,打得两个人头破血流,祖父罚我们在院子里跪了一夜,之后也就再不胡闹了。”
“几岁的事?”
“阿连七岁,我九岁。”
赵昶想了想,说:“我看你也不像是被罚怕的。”
“不是。”
眼看着许璟又要转开话题,赵昶这次先抓住他一只胳膊,说道:“不要扯开了,说一件是一件。”
“后来的不记得了。”
赵昶心里自然不信,但事关许琏,也没有追问下去。他念头一转,正要说话,许璟忽然道:“要是早些认识,或许还能请你回家住几日,总比坐在这里徒然空想说得明白。不过也没什么,砖木屋舍而已,与他处差不到哪里去。”
赵昶忙道:“不晚不晚,几时挑一个空回去就是。我真想去看看。你方才说的,我记下了,日后不要又推得一干二净。”
说完他露出个模糊的笑:“可惜国都已为焦土,不然当年府院仍在,我倒想回去一趟。家里种了白梅,只有十几年……我窗下就有一棵,枝条几乎伸进窗来。”
赵昶没有说下去,许璟也不问,静静坐在一旁,再去看图。赵昶问他:“国都你总去过不只一次。”
“嗯,当年各周游历,取道数次,最长一次住了半月有余。”
赵昶沉寂片刻,强挑出个笑:“当年我在国都内与故友牵鹰走犬,弋猎博戏,也是荒唐混帐得很。后来送去夫子那里学字,慢慢静下来,几年后又去了都殷……若非都殷一行,国都中徒增一名传京华的风流子弟,却非今日之我了。”
许璟的目光缓缓扫视过赵昶,慢条斯理地道:“这倒是像的。”
听出言语中的调侃,赵昶并不气,慢慢说:“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但是国都中一街一衢倒是至今还记得清楚。”
“这也难免。”许璟随口应着,凑到赵昶身边,转过他的脸,仔细地看,小心压好眼中戏谑的光,“让我看一看,免得将来忘记。”
赵昶怔怔半晌,终于勾出个笑,笑着笑着越靠越近,许璟眼波一闪,却推开赵昶,先把手边的灯花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