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彼旷野（蛮荒）》巫羽

17、新家

　　在野外流浪数日的夜辰，孤独得像头野兽，而非一个人。

　　此时，和一大群人类住在灯火通明且温暖的山洞里，周身的人们热情而友善，像场梦般，夜辰仍有不真实的恍惚之感。

　　陆续有人过来火坑边就餐，雍易逮着一位就介绍给夜辰认识，“夜辰，这是朱矛崖，这是爪痕，还有这位是老木头。”他坐在夜辰身边，很是亲密。

　　老木头仿佛身边没发生过任何事，自顾喝他的肉汤，爪痕瞅了夜辰一眼，跟老木头嘟囔，像似在说：星洞人头发都留这么长，男孩和女孩可不好分。

　　夜辰头发长，因病弱而显得身材单薄，要不是脸上有伤，青一块紫一块，眼神不好的，还以为他是女孩呢。

　　朱矛崖霸气地往地上一坐，一只手支在大腿上，神情严肃，他目光投向夜辰，说道：“夜辰，你以后就在西山洞住下，会打猎吧？”

　　夜辰认得出他是朱矛崖，哪怕没有雍易的介绍，他回：“会打猎。”他的声音清亮，四周对他好奇的人们，还是第一次听他开口说话，纷纷把头抬起。

　　这位星洞人，给他们的第一印象是沉默寡言。

　　朱矛崖点了下头，他看得出夜辰年纪不大，但稳重。虽然夜辰人长得挺瘦的，力气上差点，但是个少年，还会长大。

　　爪痕问：“都打些什么动物？”

　　“矮鹿、大鹿，有时也猎兔子。”夜辰如实回答。他知道猎鹿猎兔是很普遍的技能，西山洞人的食物有猪肉，还有熊肉。

　　爪痕似乎对夜辰有些看不上眼，淡漠道：“也行，别只会射兔子就行。”他觉得夜辰实在太弱了，可能不适合当猎人。

　　当然他这样的印象，在日后是要被颠覆的。

　　“爪痕，夜辰射箭很准，他是很厉害的猎人！”雍易帮夜辰说话，止不住地夸：“我们上次在飞鼠洞里，夜遇大熊——就是那头把我抓伤的熊。我打不过它，还是夜辰把它赶跑！”

　　“这么厉害！”
　　“我看他很弱啊，还是个瘸子。”
　　“不是瘸子，他被人打伤了。”

　　身边的人们小声讨论，他们或多或少听说过夜辰的事。听到有人质疑，雍易拍胸膛保证：真得真得！

　　任凭雍易将他夸出花来，夜辰捧着碗，低头不语，平静地看肉汤。一大碗肉汤，热乎乎的，身前还有一条烤鹿腿——雍易递来的食物。

　　“吃啊，夜辰你饿了吧。”雍易招呼吃喝，夜辰抬起头，雍易笑说：“别不好意思，快吃快吃，你都饿瘦得像头老狼了。”又抓来一大块烤排骨，往夜辰怀里塞，认真说：“要多吃点，伤才会好起来！”

　　夜辰脑中呈现一头饿得皮包骨还秃毛的老狼，心里有点懊恼。他知雍易是关心的话语，所以也就默认了。

　　身为饿病老狼的夜辰开始喝他的肉汤，他发现同样是肉汤，西山洞的肉汤比星洞好喝，一点也不腥，特别香。用的是好肉去熬，而不像星洞，熬汤材料是内脏和碎骨头。

　　有人拍了下夜辰肩膀，对他说：“赶紧吃掉，一会雍易要把你的鹿腿抢走。”夜辰抬眼，看见长脚亦在笑，“有雍易在，你可不能吃这么慢。”

　　雍易啃着一条排骨，拿眼瞪长脚亦，他说：“我抢你的肉，也不会抢夜辰的肉。”

　　“哦，知道你跟他好。”长脚亦捡根细小树枝剔牙，慢悠悠走开，他往星洞大央石去，到哪儿看月亮。

　　雍易引以为傲，说着：“那当然，夜辰是为我才受伤，我当然要对他好，特别好！夜辰，你还要喝汤吗？我给你盛。”雍易探过身来，拿走夜辰的碗。

　　夜辰觉得此时至少有十多双眼睛在看着他们，很不自在。雍易瞅见夜辰脸涨红，他关心问：“你是不是发烧了？”随即，一只大手捂在夜辰额头上，夜辰毫无防范。

　　夜辰拨开雍易的手，将身子一侧，连说：“没发烧。”
　　他用力啃鹿腿，吃得很快，他想赶快离开这众人众目睽睽的地方了。

　　雍易收回被拨开的手，毫不介意，话语关切：“夜辰，我们巫会看病，等会我带你去骨屋。”
　　夜辰点了下头，他初来西山洞，是得去见见西山巫。

　　站在骨屋外，夜辰惴惴不安，他盯着骨屋挂的皮帘子，眼神发直。雍易走出来，催促他：“快进来，巫要见你。”

　　夜辰紧张地手心都是汗，他顾虑星洞人说他是祟鬼的话，他觉得也许自己真是个不祥之人。巫有神力，她会对自己说些什么呢？

　　夜辰走进骨屋，他腿伤不便，弓着身，像个小老头。巫采第一眼看到他，略微惊讶，她看到一个单薄，病弱的人，像似被苦难压弯了腰。当夜辰缓缓抬起头来，巫采看见他那双局促不安的眼睛，她温语：“别怕。”这孩子看起来跟雍易差不多大，可全然不同，他孤独而焦虑。

　　巫采温和的目光，还有嘴角淡淡的笑意，让夜辰的紧张的心情得舒缓。骨屋有一盏油脂灯，它的光昏黄，但恰到好处的衬托出巫采的仪容，夜辰从没见过这么端雅、庄重的女人，她很美，很和蔼，她身上有股力量，能让人静心，让人心平气和。

　　巫采的笑意不减，她说：“夜辰，听我儿说，他在星洞时，是你给他送药草和食物，多亏你照顾我儿。”

　　巫采说话时，夜辰态度很谦逊，认真倾听。

　　夜辰将身子压低，慢慢伏在地上，只是说：“多谢巫收留我。”

　　巫采还没再说什么，雍易已经拉起夜辰，说着：“起来吧，你脚有伤。”夜辰想巫是你母亲，你才敢这么随便，也只能由着雍易把他拉起，硬是扶他到一旁坐下，两人一起坐在猛犸象的大腿骨上。

　　巫采说：“我看看你的脚伤。”

　　她走到夜辰身旁，光线昏暗，她刚想让雍易去把油脂灯拿来，忽然身后一片光照来，雍易手里已拿着灯。巫采想儿子难得有这么体贴的时候，向来粗心大意。

　　油灯下的伤腿，还残留有挨打后的伤痕，或大或小伤口遍及整条腿，大多是皮肉伤。不过看他走路的吃力样子，应该是伤着骨头。

　　巫采用力按住夜辰的小腿，夜辰吃疼想收回，又咬牙忍住，任由巫采在他骨头上掐按。雍易的头凑过来，挨得很近，他温热的气息在夜辰耳边，他问：“巫，夜辰的脚能治吗？”

　　巫采查看后，只顾和夜辰说：“你需要养伤，伤得不轻，但不必担心，它会好起来，我们的神灵会保佑你。”她留意到夜辰额上冒出的冷汗，心想这孩子疼也不喊不叫，很隐忍。

　　夜辰颇诧异，吃吃道：“神灵……会保佑我吗？”星洞信奉的是虎神，他是虎头人身的神，刚强勇猛，庇护着星洞的勇士，虎神可不喜欢弱者。

　　巫采的双手在编织着什么，编得很快，她把编织好的东西递向夜辰，她说：“天地间的神灵庇护每一个人，只要人们信奉他们。”

　　夜辰接过巫采的递来的东西，那是两个相扣的草环，草环上各有两条 “脚”，它是地母的护身符，不过此时夜辰还不认识。

　　第一次得到祝福的夜辰，将护身符放到衣中，贴着胸口。他以后，会有个神灵庇护他，也会有属于他的族人，他将不再孤零零。

　　巫采不只给夜辰护身符，还给他药粉，帮他敷伤脚，并叮嘱养伤时，不要下地走动。

　　站在骨屋外，雍易蹲下身，热情说：“来，我背你。”夜辰很想无视，自顾问：“雍易，我睡哪里？”

　　西山洞的人们已经入睡，一眼望去，主厅每个适合躺卧的地方，都有人睡。

　　“睡我那里啊，我那儿好，没风，暖和！”雍易连忙站起身，接着又蹲下，他这次声音小了：“我背你，你别不好意思，他们都在睡觉，没人看到。”

　　谁不好意思了。

　　“来，快来嘛。”雍易拍拍他那宽厚的背，他虽是少年，但体格强健。
　　夜辰心一横，趴了上去。

　　雍易的双臂勒住夜辰的大腿，将人托起，他是个能扛起一头马鹿的人，背夜辰轻轻松松。夜辰的手臂僵直，根本不知道怎么放，他活这么大，第一次被人背。他相当紧张，不只紧张，还生几分情愫，他的心情复杂，是种说不出的感受。

　　雍易背着夜辰，经过一条石走廊，来到次厅，他将夜辰放下，心满意足说：“到了，就是这里！”
　　西山洞有主厅和三个次厅，雍易睡觉的次厅，住的人少，相互间都睡得远。
　　雍易展示他的卧处，在次厅的高台上，这可是独立出的高台，宽敞，且只有一床铺位。那儿铺着条虎皮，四周整洁，地面平滑。雍易睡觉的地方确实很好，这里暖和且安静，夜辰那位于星洞下层的窄小卧处，跟这里比，简直是给牛羊住的陋窝。

　　夜辰在附近走动，看中高台下一块昏暗、偏僻的地方，他说：“我睡这里就行。”

　　“那边不好，下大雨会被水淹，就睡我这里，就这么定了！” 雍易一口反对，哪个位置也不会比他这里好。

　　雍易不由分说，就去拿来夜辰的行囊，拆开行囊，发现是条秃毛的熊皮，嫌弃：“这条破皮子就不要了，你先跟我睡，明天我帮你找朱矛崖拿条新皮子。”

　　夜辰赶紧把“破皮子”抢来，他不想跟雍易一起睡。

　　很快，夜辰卷着破熊皮，侧身躺下，一手臂长的距离外，睡着雍易。
　　夜辰失眠了，雍易呼呼睡着，还是那样，睡得四仰八叉，睡姿真差。

　　这一天，从遇到雍易开始，一切就朝着夜辰毫无意料的方向发展。怎会如此？他本该睡在寒风嗖嗖，野兽咆哮的野外。
　　皆因身后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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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采访下啊，搬去新的集体宿舍睡，你感觉怎样？
辰：心情很微妙，不是很想要这个室友。
易：委屈，我对你不够好吗？
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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