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彼旷野（蛮荒）》巫羽

15、独自生活

　　天灰蒙蒙亮，夜辰已经收拾好他的物品——其实没几样，准备离开。

　　他将那条旧熊皮卷起，背在身后，正好有星洞居民出来方便，远远看到他，唾了一口在地。夜辰想挺好，以后互不相见，再见便是敌人。

　　挎上皮兜，背上熊皮和弓箭，夜辰执着一根长矛，离开了星洞。

　　他走出很远，即将进入林子，才回头一望，此时，天边晨曦绽出，星洞若隐若现，绝大部人们还在沉睡之中。那些沉睡无觉的人们里，有他唯一牵挂的小西。

　　再见了，小西。
　　再见，星洞。

　　夜辰义无反顾，走进林中，他一直走，一直走，从天光乍破，走至日上竿头。他慢慢穿过童年玩耍过的林地，蹚过星洞人们捕鱼的溪水，走到一座山下，熟练地钻进一个山洞。

　　山洞里的蝙蝠因有人闯入，而发出一片叫声。

　　夜辰将熊皮往地上一铺，坐在上头，他已汗流浃背，小腿腹微微抽动。对一个伤重的人而言，他很顽强，没有在行进的过程中倒地不醒人事。

　　躺卧在熊皮上，夜辰还是昏沉沉地睡，太疲倦了。

　　不知过了多久，夜辰被疼醒，他身上好几处地方仍在作疼，他爬起身，看见淤青的双腿肿大一圈，那顿棒打脚踢下，他的双脚受伤最严重。

　　洞穴外，日头偏西，要安然在野外渡过这一夜，夜辰必须行动起来。

　　他拖着伤腿到四周拾枯枝，堆放在火坑旁，再从皮兜里拿出小木弓，用弓弦套住钻火的小木棒，来回拉动小木棒，快速摩擦，钻木取火。
　　有火了。

　　火星在草絮里跳动，夜辰激动地捧住草絮，放在唇边轻轻吹动，烟蹿起，火苗燃烧。夜辰连忙将草絮放进火坑，在草絮上加上小枯枝和枯叶。

　　未几，枯枝和枯叶“啪啪”地燃烧，将昏暗洞穴照亮。

　　夜辰往火堆上加几根大的枯枝，提供燃烧的材料，才离开洞穴，他背着弓箭，往林丛走去。

　　拣枯枝时，他发现附近有许多松鼠，他饿极了。

　　夜辰躲在树后，静静观察，等一只肥大的松鼠进入射程，且还毫无警觉。夜辰拉开弓，只听箭“嗖”地飞出去，一只松鼠便带着一根箭从树上坠落。

　　夜辰拣起松鼠，把箭拔出，晚饭有着落了。

　　他早不是多年前那个离开星洞，惊慌失措的孩子，随着年岁增长，遭受更多苦难的磨练，他已是一位老练、沉稳的猎人。

　　火坑上，已经燎毛的松鼠正在用文火烤，夜辰耐心地拖来树枝，将洞口遮掩。

　　夜晚降临，夜辰撕咬松鼠肉，想起，曾经有人和他一起住在这山洞里，跟他一起吃东西，一起守夜。想要有个对自己好的人陪伴，对夜辰而言是件只能奢望的事，他没有族人，孤独一身，雍易有一个强盛的部族。

　　他应该在族人的照顾下，过得很好，他是西山巫和朱矛崖的儿子，部族里，不会有人胆敢欺负他。夜辰很羡慕他，也很感激他，在大贝他们殴打自己的时候出手相助，还是第一次有人帮他出头。

　　天黑后，林中百兽的声音，令人心神不安。夜辰挎弓执矛，裹着旧熊皮，坐在洞口内守夜。
　　在野外，要想活命，天黑后，绝对不能入睡。

　　这一夜，夜辰的运气很好，只有两头猪獾在洞口徘徊，被夜辰射杀了一头。

　　睁着眼，坚持到天亮，夜辰感觉整个人已冻得快僵。他回到火坑旁烤火，吃下数片草药叶子止疼，卷着秃毛的熊皮，在火边沉沉睡去。

　　洞口歪倒的树枝，让晨光在洞里绽放，那是喜悦的光芒，意味着这位孤独的居住者，侥幸的活过一夜。一头猪獾无声无息地躺在洞穴里，它身上还插着一根箭。它虽然腥味大，且肉柴，但至少能填饱肚子。

　　夜辰疲倦且舒坦地睡去，离开星洞的第一天过去了，并不那么悲惨。

　　在夜辰离开的那个早上，大狸陪着小西到林地里寻找夜辰，但他们两人没人帮忙，只能在附近找。他们没找到夜辰。小西红着眼眶返回星洞，听着身边人们乐呵呵说：“脏毛这次终于走了。”

　　“就怕他又回来。”
　　“回来我第一个赶他出去！”
　　“就是，还有脸回来，这个叛徒。”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没人在乎夜辰会不会死在外头，会不会遭遇到野兽。

　　小西走到夜辰平日睡觉的地方，坐在空荡的石头上，独自哭了许久。大狸只能陪她坐着，她哭多久，他陪伴多久。

　　“妈妈没了后，我们都还小，有时会挨饿，可是哥哥有一口吃的，都要分给我。”小西泪水滴落，哭得双眼通红，她将手指举起，指着上层的人，愤怒说：“他们都说哥哥坏，哥哥是最好的人，他们才是坏人！总是欺负哥哥，还把他赶走！”

　　大狸小声安慰：“小西，他会回来，你别哭。”认为夜辰会回来，恐怕是大部分人的猜想。独自一人在野外生活，那绝对是不要命了。在星洞虽然受欺凌，至少还能活命。

　　“呜呜……哥哥不会回来了。他身上伤都还没好，他是被逼走的，他不会回来了。”小西哭得更厉害，大概是想起小时候夜辰曾离开过一次，那次是由猎矛将他背回来，他腹部遭豹子咬伤，险些没命。

　　妈妈死了，猎矛也死了，对哥哥不会回来了。

　　大狸揽住小西的肩，温语：“我们再去找找，我我喊人来帮忙，再一起去找找……”他想起夜辰还有个算得上朋友的人——胖木，也许胖木愿意和他结伴出去找。

　　小西将大狸抱住，哭得伤心欲绝。

　　然而，当大狸找上胖木，说明要去找夜辰，胖木慌得很，不仅拒绝，还让大狸别再找他。
　　“他是星洞叛徒，你还想去找他，他们也会把你赶走。”胖木小声说着，神情惶恐。

　　正值年轻气盛的大狸，因和小西走得亲近，他相信夜辰绝不是坏人，也不顾忌外人怎么说。但奈何，几乎所有星洞人，都如此不喜欢夜辰，他只能借着群体狩猎时，四周多多留意，希望能发现夜辰的身影。

　　但更可能，夜辰已经尸骨无存，遭野兽袭击，吞噬。

　　夜辰在飞鼠洞住了三天，白天睡觉，夜晚守夜。他在洞口设下一处陷阱，在上面铺草，用于自保。有一晚，这个陷阱掉进一头豹猫，叫了大半夜。夜里漆黑，外头不安全，天亮后，夜辰拿矛要扎死它，才发现它脱逃了。

　　这三天里，夜辰用来养伤，受伤捕猎不容易，食物不充足，本就消瘦的夜辰，瘦得双颊凹陷。但即使如此，身上的淤青渐渐消去，双腿也不再浮肿，行动能力恢复。

　　夜辰又一次收拾行囊，他要离开星洞人的地盘，留在此地并不安全。若是单独遇到羽环牙大贝那群人，他会没命。他们以前不好杀他，顾忌着同部族不许互相残害的规定，而今，再无任何规定，能保夜辰的命。

　　第四天的清早，夜辰走出星洞人的猎场，进入白湖畔。

　　他知道，白湖有支部族，较友善，他们住在自己挖的土穴里，猎鹿为生。夜辰曾遇到过他们几次，相互间并不起冲突，也不会弓矛相向。

　　会有部族肯收留我吗？夜辰想。
　　不会有的，我是星洞人口中的祟鬼，一位被原部族驱逐的人。

　　夜辰在白湖穿行，远远地，他看到大虎，看见狼群，它们的身影在白湖不罕见，也看到野猪和豹的足迹。夜辰继续前行，他意识到得继续往西去，才能避开猛兽，不知不觉中，他进入西山洞人的地盘。

　　他从清早走至午时，他走得很累，又饿又渴，步伐缓慢。他爬上一处土丘，坐在丘上歇息，喝水。这里视野好，能一览四周，无论是敌人是猛兽接近，他都能很快发现。

　　空腹灌上水，竹筒里的水喝完，饥饿感有所缓和。此时最让夜辰担心的不是食物，而是夜晚入宿的地方，他需要在天黑前，找到适合藏身的洞穴，但落日林西面的山林，他并不熟悉。

　　夜辰将身子靠着树干，正午的太阳晒得人有些暖和，山丘下有条河，有吃草喝水的鹿群，一切似乎也没那么糟糕。他一个人也能活下去，只要身体恢复健康，他能打猎，也能对付猛兽和敌人。

　　河边的鹿群四散开来，夜辰留意到有两个猎人出现，距离较近，夜辰认出其中一人常在雍易身边，长得瘦高。夜辰背负行囊，警觉起身，离开土丘。他不知道雍易不在的时候，这些西山洞人会不会攻击自己。

　　长得瘦高的猎人，发现夜辰，他挥动双手在囔叫着什么，看似挺激动。夜辰不安地往林地里跑，他不确定对方的意图，他很少受到他人善意的对待，反倒常因他人的恶意而受伤害。

　　夜辰跑开，对方在后头追，夜辰慌张地躲进林丛，在茂密的树叶后，鸟兽叫声中，隐匿自己的踪迹。

　　“喂，你跑什么？别跑！”长脚亦追上好一段路，累得停下脚步，抬头一看，前面的人已经消失在林丛，他颇有点无奈。

　　莫蒙紧跟着，脸上还有点小激动，他问：“长脚亦，我们要抓他吗？”

　　“抓他干么？算啦。”长脚亦想多半是被当成了图谋不轨的敌人，追得太热情，把对方吓跑了。
　　“不抓了吗？”莫蒙问。
　　长脚亦转身走人，说道：“走，回去告诉雍易！”

　　雍易要是知道救他的那位星洞人，就在他们的地盘上，一定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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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下章小辰辰就会去西山洞生活了。
辰：大概没人肯收留我了。
易：我找你找得好辛苦。
长脚亦：抱歉哈，追得太热情把他吓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