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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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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了,娘娘你说,叶大哥快要回来了吗?”络雨仰头望着宫墙之上的蓝天,又开始了每天的例行一问。
正在刺绣的琼妃只觉指尖一痛,鲜红的血很快染在了雪白色的丝绸之上。
心中的不祥愈演愈烈,她起身唤道:“络雨,这几天你可有听到什么消息?”
络雨却呆望着院中的那树从未绽放过的琼花,答非所问道:“叶大哥和皇上都很爱娘娘吧。叶大哥星夜兼程从扬州给娘娘带来最美的琼花,皇上却已亲手为娘娘栽下这棵树。被人爱着的感觉是什么样呢?哪怕半刻都好,好想感受一下啊。”
琼妃心疼地上前抱住她:“络雨是个好女孩,将来一定有人疼爱。”
络雨扁了扁嘴,小声道:“对啊,打是打不过他了,一定要让他爱上我。”
“琼妃娘娘!”突然有人神色慌张地闯入院中,竟是绝不应该出现在禁宫里的禁卫军,“汴梁城失守了,属下等奉皇命护送娘娘出宫避难!”
络雨缓过神来,指着眼前的人道:“我认识你,你是叶大哥的手下!叶大哥人呢,为什么这么久都没回来?”
那人瞬时面露悲戚:“叶统领去刺杀金国的战神十王爷,已经……已经以身殉国!属下等必将誓死保护娘娘!”
琼妃浑身一震:叶澍行,死了?怎么可能?
络雨“呸”了一声,上前拽住禁卫的领子:“胡说!他明明去了扬州公出,还答应带好吃的给我。你敢骗我?我现在就去扬州找他!”
“络雨!”琼妃拉住神情激动的络雨,“冷静一下!”
她深吸了口气,镇定地问:“你说金兵要打进来了,到底怎么回事?皇上在哪里?”
禁卫们面面相觑,并不说话。
“请娘娘随属下先行离开。皇上身边有人护卫,会迟些赶上来。”最先说话的禁卫跪地回道。
琼妃整了整衣冠,决然道:“皇上在哪里,我便在哪里。你们先带络雨离开。络雨,我也不相信澍行会死。你去找他,替我对他说,‘谢谢’,还有,‘对不起’。”
禁卫们跪了一地:“属下等不能离开娘娘身边。”
“你不走我也不走。”络雨摇头,“他当然没死。而且,我答应过他要保护你。”
“依兰,你怎么?”身披盔甲的赵彻本已抱了与皇宫共存亡的决心,却在看到突然出现的那抹倩影时,乱了心神,半晌叹道,“你这又是何苦?”
“小心!”络雨眼疾手快地挥剑挡住射向依兰的流矢。在她的掩护下,几人终于艰难地来到赵彻身边。
“彻,你别想撇下我。”依兰站在他身旁,与他并肩而立,“明月桥上你拉住了我,今生都别想放开!”
“我们不撤吗?”渐感吃力的络雨出声提醒。
江湖竞技,她可以凭自己的功夫以一敌多,然而对着战场上杀不尽的敌人,一切都只像是徒劳的挣扎。她终于知道害怕了。不是怕自己会力竭死去,而是怕,真有那么一个金国战神,能杀死她的叶大哥。
“皇上,留得青山在啊!”尚未逃离的禁卫大臣们纷纷劝谏。
依兰没说话,无声地表达要和他同生共死的决心。
“哈哈,”赵彻仰天长笑,“没想到我赵彻,竟会成为亡国之君!”
“皇上!”依兰紧紧地握住他的手。
两相凝望,纵使是传说中最无情的帝王,也不忍心让心爱的女子陪着自己送死。
他终是做了最艰难的决定:“放弃皇宫。”
逃难的路上,他们穿着普通的布衣,混进了老百姓之中。
“我不走。还不算安全。”每次依兰劝她离开,络雨都这么回答。
然而夜深人静、席地而眠的晚上,她总会想起那个人。初相识的那次,她拼命跑了一天一夜,还是由于内力不济输给了他。当时,她只记得师父的吩咐,打败琼花刀的传人,在武场或是情场,才能成为醉月剑的主人。
然而如今一败涂地,她却甘之如饴。
“叶大哥,你倒是快点儿回来啊。”
不知是星光太刺眼,还是晚风太大吹进了沙子,泪水,完全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主子,大事不好。”负责侦查的士兵匆匆回报,让本就风声鹤唳的众人纷纷惊起。
“怎么了?”赵彻迅速地为依兰披上外套后拔出了随身佩剑。
“四周突然出现大量金兵,已经把我们重重包围。”
“咣当”一声,赵彻手中的剑跌落在地,清脆的声响仿佛砸在了众人的心上。
“我等誓死护卫主子冲出重围。”士兵和禁卫们跪倒在地。
“希络雨,”赵彻突然道,“你是叶澍行引荐的,我信他。依兰,就交给你了。”
络雨“切”了声,将依兰拉进一旁的树丛里。
“络雨,你这是做什么?”依兰吃惊的声音传来。
“保护你呗。”络雨理所当然地答道。
当两人出来时,衣服配饰已完全调换。
“你们都听好了,现在起我就是你们的琼妃主子。”络雨像模像样地吩咐道。
赵彻愣了片刻,终是点头:“若能逃出生天,我欠你个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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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络雨,你终于醒了!怎么样,伤口还痛吗?”
北去的囚车上,依兰热泪盈眶地看着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的络雨。
“死不了,我又不傻,瞧准了才去挡箭的。”络雨气息不稳地答道。
三天前,他们负隅顽抗,试图突围而出。突然,金兵统领一箭射向赵彻。那箭势又快又准,络雨脑海中唯一的念头就是若赵彻死了,依兰也活不成。她本可以用剑去挡,可想到突围无望,她得扮演深爱皇上的琼妃,于是算准了角度替赵彻挡下了这一箭。不料那箭的力道甚大,她用内力抵挡还是被深深刺入肩胛,失血过多昏了过去。
就在这时,囚车停了下来。
络雨靠着囚车的栏杆,四处张望。整个车队都被重兵护卫着,前面的囚车里关着赵彻和几个大臣,她们所在的囚车位属第二。后面的队伍长得看不见尾,囚车里载着诸多的嫔妃和皇亲国戚。
“我们是要去金国都城吗?”她有气无力地问。
依兰面色苍白地点了点头。
想到此行可能的遭遇,络雨揉了揉额头。她自己,伤好后总可自保。然而依兰……
“幸会了,皇帝陛下。”宏亮的声音自队伍前方传来。
络雨赶紧转头望向那边。
盘坐在囚车里的赵彻冷哼了声,似乎并未将掌握自己生死的敌人放在眼中。
“敝人完颜无敌,不太懂你们宋人的礼节,若有怠慢,还望陛下包涵。”
“完颜无敌?”依兰小声惊呼,“金国战神?”
是他!
络雨双手紧抓面前的栏杆,死死地瞪着那个高大魁梧的身影。
似是感受到他的注视,完颜无敌转过头来。
“琼妃娘娘,幸会!”
“陛下,路途尚远,就请在这青城寨屈就一晚吧。”完颜无敌命人打开车门,亲自将赵彻扶了下来。
其他的俘虏可就没有如此礼遇,纷纷被金兵推搡着进入青城寨中。
被“请”去见完颜无敌的路上,络雨一直紧紧拉着依兰的手,担心她会因为四周的惨象而崩溃。那些平日里妆容精致的宫中女子和宗室女眷,如今全都衣冠不整地蜷缩在泥土地上,哀求和痛哭无法帮她们摆脱沦为金兵玩物的命运。
络雨紧咬着牙,强忍住鲁莽行事的冲动:她,救不了她们;她还有身后的依兰要守护。
“琼妃娘娘受惊了吧。来,喝杯茶压压惊。”
和赵彻相对而坐的完颜无敌,将自己面前的茶杯递给络雨。
络雨看都未看,接过一饮而尽。
“娘娘好胆识!”完颜无敌激赏道。
对面赵彻的脸色变得极差。
完颜无敌嘴角微提,拉着络雨紧贴自己右边坐下,右手貌似不经意地重压在她受伤的肩胛处。
络雨抽了口凉气,心中免不了一番咒骂。
却听始作俑者道:“听说娘娘替陛下挡了一箭,伤势如何?本王略懂些医术,可以帮娘娘……”
“原来王爷不仅会带兵打仗,还懂岐黄之术,想来功夫也十分了得了?”络雨打断他。
“这个嘛,不是本王不懂谦虚。本王自幼痴迷武术,就是你们宋人所谓的天下第一,也不过是本王的手下败将而已。”
完颜无敌说罢,别有用意地瞥了眼赵彻。
络雨低着头,轻声问:“天下第一?你说的是谁?”
完颜无敌笑应:“这就得问你们皇帝陛下了。琼花刀法虽惊艳,那人的嘴却硬得很,本王连名字都没问出来。不过嘛,本王玩得挺尽兴,好久没遇到这么强的对手,死得太快真是可惜了。”
络雨浑身紧绷,正要拍案而起,被身后的依兰拉住。
“爱妃怎么了?是否身体不适?”对面的赵彻“关切”地问。
“没事。”络雨卸去全身的力道,倚靠着依兰,“臣妾只是累了。”
可恶!现在的她,根本没有为叶大哥报仇的能力!
“既是如此,娘娘好生歇着吧。本想与娘娘秉烛畅谈一番。没关系,来日方长!”完颜无敌毫无忌惮地打量着络雨,笑得不怀好意。
络雨点了点头:是的,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