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墓笔记：凌烟传》长街旧人

115、番外

　　张起灵回来了。

　　吴邪和王胖子开着浩浩荡荡的车队去的长白山，风风光光地将张起灵从青铜门口接了出来，虽说途中遇到的凶险不是一些，但在最终洋溢着皆大欢喜的相见中，这些就根本不值得一提了。

　　回程的越野车上，伙计开着车，胖子坐在副驾上，难为他还要扭着又屯了不少肥膘的身子，圆睁着一双眼睛时不时就往后排坐着的吴邪和张起灵的身上来回看，倒是没敢瞪小哥，只是扭曲着眉眼企图用面部表情跟吴邪沟通。

　　吴邪被他那个丑样子惹得只想发笑，但心头压着的东西太沉，让他实在做不出那个表情，且他这十年间，也许久许久没像从前那样由衷的笑过了。嘴角僵硬地扬上去，还没做出些弧度，就又恹恹地撇了下来，在唇下压出浓浓的阴影。

　　从车开出来时，他们这一车人就好似被抛进了默片里，空气静默得可怕。

　　张起灵是一向不爱说话的。

　　吴邪尤其是王胖子这般缄默，却是事出有因。

　　他们三个人，即便十年未见，也还是那么的有默契。

　　有关于她的事情，一个没有问，两个没有张口说。

　　他们就这么心猿意马的。甚至是有些心怀鬼胎的，起码他们两个是这样，吴邪在心里边这么认为。相安无事的坐在一块儿，看看外边被日光映得惨白的连绵雪山头，眼珠子总会晃到面无表情的小哥脸上，再讪讪收回来。

　　十年间，他们几乎要将这件事疏淡了。

　　但随着小哥的归期越来越近，这就像是陈年的烟瘾，味儿一起来，瞬时就好似鬼手般绕上了脆弱的咽喉，堵得人哽咽万分，心焦至极，却又摆脱不掉。

　　他们恨不得永远不要提及这件事。

　　因为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这个口。

　　吴邪突然想到，刚在青铜门外的时候，张起灵说的那句话。

　　你老了。

　　那瞬间，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面对面两相望的张起灵，只是脸色没什么血色，其他的一点也没变。

　　十年啦，谁能不老啊。

　　吴邪这时候偏过头，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张起灵。突然间就以为自己回到了十年前那间充满血腥味和消毒水味道的病房内，那个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女子也是这么安静地看着窗外。真是说不出来的熟悉。

　　可能还有死人不会老吧。

　　胖子被车内这股诡秘的安静憋得发慌，没话找话的开始说起后续的安排，“小哥！咱们先给你好好接风洗尘。我跟天真可是寻到一个好去处，福建雨村！包你满意的地儿，自在，安静，别提多好了！”

　　良久，张起灵开口道：“走错路了。”

　　张着他那双幽深的眸子，抬眼往国道的标识牌上望了一眼。

　　胖子顿时语塞，随后结结巴巴地解释道：“不，不是。咱，咱们先回杭州一趟，收拾收拾，给家当都带上，不然去那儿真得受大自然的洗礼了。”

　　张起灵没有再发问。

　　胖子瞬时舒了口气。

　　他真的怕极了小哥一时兴起再追问下去，他圆不回来。

　　本来他们是可以直接去福建雨村的，只是杭州那边，有一个张起灵不得不见的人。虽然那个人在十年间可能已经到他的身边去了，但那处是她留在这世上的唯一一处了，过过活人场面，就还是有必要去一趟的 。

　　到了杭州之后，接风宴摆得盛大。

　　外头大厅里人声鼎沸，伙计们吃得热火朝天；小包间内的无邪等人酒过三巡，往事回首，差点没抱头痛哭起来。张起灵被哭得皱巴着脸的胖子紧紧搂着，那张丝毫没有表情的面瘫脸着实与这个潸然泪下的场面有些违和。

　　吴邪在一旁拉着讲着，将自己原本灌满了愁丝的灵魂彻底抛了开，也抱过来痛痛快快地慨叹了一番，摸了摸眼泪鼻涕的混合物，一杯下酒下肚，辣得嗓子疼，但身体却轻快了，灵魂好像也不那么重了。

　　张起灵环视了一眼包厢，最终什么也没说。

　　杭州夏天的天说变就变，中午头还是烈阳当头，下午就阴了半片天。

　　胖子抓着空隙小声问吴邪，“这天，看着要下雨，咱还去吗下午？”说话间还小心翼翼地飞快瞅了一眼旁边浑然不知的张起灵。

　　吴邪捋直被酒辣得刺痛的舌头，慢吞吞地回答道：“去，怎么不去。我们能瞒过今天，明天，后天，大后天呢？还能不说一辈子嘛？”

　　“也是啊，咱不能欺负小哥习惯性哑巴。他虽然没主动开口问过，但我知道他是在意的，不然也不至于从长白山到这儿，默默找了一路。”胖子素来心细，早已发现张起灵细微的举动。

　　青铜门边，他找过一次；车队里，他找过一次；宴席上，他又找了一次。

　　次次都是默不作声地看，用那双从来都装不下世间什么东西的眼睛细细看了一遍又一遍，找了一遍又一遍。

　　“小哥，咱们去个地方。”胖子说得刻意又郑重。

　　杭州半山公墓内。

　　墓碑照片上的张凌烟还是那副冷冷的面孔，黑白色调下更甚。

　　张起灵盯了许久，在胖子和吴邪略有些不知所措的目光中微微俯下身，伸出手来，指尖若有似无地从那照片上拂过去，触得一手冰凉。

　　“她走得平静，没什么特别大的痛苦。”吴邪说得含糊了些。

　　张起灵收回了手，轻声问道：“她可留下什么话没？”

　　“她坚持要把孩子送去张家的外族，解雨臣不放心便跟了过去，一年回来一次，还有几天就要过十岁生日了，一切都好，平安顺遂。”吴邪答道。

　　“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是个顶漂亮的小女孩儿。”

　　“像她吗？”

　　“眉眼间有几分像。”

　　“挺好的。”张起灵顿了顿，许久才又问道：“她，还说了其他的吗？”

　　吴邪看着眼前这张丝毫看不出情绪的面孔，嗓子有些艰涩，“这墓只算是个衣冠冢，里边是空的。她交代我们在她走后把骨灰对着长白山的方向扬了，她说十年太长了，她等不到了，放心不下你，就想去看看。”

　　而后便是一阵沉寂。

　　还是胖子小心翼翼地问张起灵，“小哥，她找着你了吗？”

　　原来那不是错觉。

　　张起灵蓦然记起来青铜门内的境况。

　　他恍然就听到了一个女声的呼唤，轻柔又缥缈。

　　阿起。

　　他只以为自己在做梦，想得出现了癔症。

　　只有在这样超越人间的环境里，他才能完全排空内心，正视自己真正的所想所思。如实说来，他到这里想的最多的就是张凌烟。其实过往的很多事情，他已经记不起来了，但他还记得张凌烟的那双眼睛。

　　像镜子，让他的愧欠无处遁形。

　　这声音就好似外头的一阵风，好容易从哪个缝隙里吹了进来，耗尽了大半的力气，若有似无地晃荡着，被森冷镀上了寒气，幽幽然地在那一片阴暗、潮湿、死气中既违和又自然，执着着不肯轻易散去。

　　张起灵猛地抬起脸，在一片漆黑内什么也看不到。

　　几声之后，一切恢复死寂。

　　那时的张起灵，从心底里生出了熟悉的感觉，处于一个地狱般的环境里最不该感受到的便是心安与熟悉，但诚然他就是那么真切的感受到了。

　　那种不可言说的感受，让他想起了墨脱的喇叭庙。

　　就是在那里，他从母亲那里找了自己被人遮蔽住的心。

　　就是在那里，他学会了想，去想念。

　　也是在那里，他感受到了痛苦。

　　这一刻熟悉退却，就是这种难以名状的痛苦。

　　张起灵双手合十，抵在了自己的眉宇间，悠长又不易地吐出了一口气。

　　此时的他，对门外的一切都无能为力。

　　但他突然学会了祈福。

　　愿天佑她，岁岁年年，平安喜乐。

　　张起灵最后没有回答王胖子的这个问题。

　　但他很明白。

　　应该是

　　找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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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有生之年的番外，咕咕的我终于产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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